“见我?”李茂面上有些错愕。
错愕之余,忽然又哂笑出声,看了一眼屋里的两人,以及敞开的办公室屋门:“有点意思,这时候见我,该不会是想着让我帮她说情吧?”
“是不是的,传唤过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反正今天跟你接触的所有内容,我都是要写报告的。
有我在场,你也不用担心什么。”
白玲收起笔记本,起身伸了个懒腰。
看了一眼还在犹豫的李茂,白玲径直起身,晃着宽大棉衣下,那细嫩的柳腰。
隔着衣服一步一晃的走到电话旁边,拿起电话就打了出去。
等到电话落下,白玲这才眨了眨杏眸,左手一绕,比划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人马上就到保卫科,李大厂长抬腿走几步?说真的,我也想知道,许月玲到底想跟你说些什么。
作为你前院的邻居,媛媛的闺蜜。
李大厂长应该不会在意我这一丝小小的好奇心吧?放心,如果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我肯定在你坦白之前就告诉媛媛。”
李茂面上顿了顿,看着搞怪的白玲,说不上是个什么感觉:“白玲姐这话说的。
好像我跟许月玲之间有什么一样。刚才不是说了么,我也好奇她想说些什么。”
一行人来到保卫科。
没有等待多久,王主任以及街道所,还有跟着白玲来的那些人,押解着许月玲到来。
把人铐在椅子上,排除了一些可能存在的危险之后,这才允许李茂进入审讯室。
就像是白玲自己说的那样。
随着外面资产的增加。
太多人不愿意看到李茂出事。
“踏踏~”
鞋底同水泥抹的地面碰撞,发出踏踏的声响。
瞳孔晦暗,充满死气的许月玲,在看到李茂进入审讯室的刹那,忽然笑的漾开了花。
无视了其他人好像看神经病的目光。
笑到眼泪都从眼角流出来的许月玲,泄了气一样靠在了椅子的靠背上。
双眼盯着李茂,言语真挚:“真好,能在临死前,还能见到李茂哥一面,真好。”
充满决绝又混杂了释然的情绪释放。
每一个听到许月玲这话的人,都不可避免的皱起眉头。
释然?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一个心底充斥着死意和释然的人,就算背后还有其他人,这会儿也肯定不会多说。
李茂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拖了一张椅子,径直来到许月玲身前。
眼睛看着眼睛。
两人之间的距离此刻不足三尺。
“说说吧,为什么干傻事。”
从兜里掏出一张青蓝色的帕子放在许月玲的手上。
不算苛责的一句话,直接让刚刚止住眼泪的许月玲,一下哭了出来:“呜呜.李茂哥.李茂哥.”
许月玲口中重复的念叨着这几个字,哭哭啼啼,任凭眼泪顺着脸颊滴落。
手里用着力气,死死的攥着那一张青蓝色的手帕,不舍得往脸上擦拭。
审讯室内没有人说话。
包括李茂在内的所有人,只是沉默着,只是等待着。
等待许月玲发泄之后,收敛了情绪自己往下说。
这会的审讯室,是亮着头顶上的灯的。
跟普通人家中用的黄色灯泡相比,白色的灯光自带着一股说不上的冷清。
趁着一丝丝从门缝挤进来的冷风,更显萧瑟。
李茂只是静静的看着,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焦躁。
看着哭泣的许月玲,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年幼么?岁数确实不大。
可这年纪放到农村,最少也是一个孩子的妈。
“对不起李茂哥.”
许月玲攥着手帕,抬起头。
被泪水沁的通红的眼睛,这会看起来是那么伤悲。
“说说吧,为什么干这种傻事?”李茂摇了摇头,只是看着许月玲的眼睛,重复着之前的问题。
“为什么?”
许月玲低下头,看着手心里攥着青蓝色手帕上的纹路,嘴里念叨着"为什么",思绪不觉越飘越远。
不知不觉之间,思绪又飘回了那个重新回到四合院的日子。
“是啊,为什么呢或许是因为不甘心吧。”
许月玲抬起头,声音之中夹杂着一丝自己都说不出的颤抖和情愫。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哥没有被易中海逼迫着改口,我是不是也能跟雨水一样,成为晓梅的闺蜜。
李茂哥,我不懂,不懂为什么有的人做了错事,还能跟没事一样埋怨其他人。
明明一切都是老贾家的错,都是他贾东旭和易中海的错,凭什么,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被处罚的是我哥.
明明我什么错都没有犯,可我高中毕业,却没有接收单位,只能下乡支援,在被排挤和冷眼之中,艰难的完成工作。
明明我才是最无辜的那个。
可为什么街坊邻居都在说,秦淮茹才是无辜?
秦淮茹难道不是老贾家的人么?贾东旭偷了轧钢厂物资换的钱,难道她没有享受么?
凭什么,凭什么只要贾东旭没了,所有的事情就被人选择性的遗忘?!
凭什么棒梗都把傻柱他爹送了进去,傻柱还能跟个没事的人一样对秦淮茹好。
我不懂,李茂哥,你告诉我,这都是为什么.”
说着说着,许月玲自己又哭泣了起来。
被靠在椅子上的手不方便动作,只能把头低下去用手背去擦拭不断滑落的眼泪。
“很多时候,咱们看起来很恶劣的事情.只是没有道德,并没有违反律法。”
李茂默然叹了一口气,似有感慨的说了一嘴,没有深入,转而换成了另一句询问:“所以,是不甘么?”
或许在许大茂没了未来的时候。
老许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心的老许家,对于许月玲这个闺女,根本想不起来照顾,更不会关注她的心理健康。
没有人开导,加上生活各方面的排挤,这才让许月玲的想法钻进了死胡同。
“是,我不甘心。凭什么我落到这幅田地,他们老贾家却安稳的过日子。
我不甘心,明明我哥是被迫,是被易中海胁迫,凭什么要追究我哥的责任。
明明一开始,他才是举报的那个!凭什么,凭什么秦怀安不出面指正。
凭什么,凭什么秦怀安不帮我哥说话!
他不是保卫科么?
我哥改口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哥后果这么严重!”
许月玲双手拽着自己的头发,歇斯底里的哭嚎着。
一边哭嚎,身体就跟失去控制一样,不停的对着对面跺脚。
duang,duang的反震声,好像一记记打在心头的重鼓。
过了好一会,手中拽了不少头发,头皮上沁出一层血珠的许月玲,自暴自弃的狂笑起来:“秦淮茹?哈哈哈,举报?奖状?哈哈哈!你们知道么?老张说他亲眼见到,棒梗拿着钱去买了牲口药。
用的借口是什么?是他爹不行,但是又拉不下脸来买。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贾张氏这个老虔婆,竟然是被棒梗给送进去的!
这么一个恶毒的孩子,竟然还真的有在乎他?
人渣,人渣。”
审讯室内没有人说话。
互相对视着,一个个都被许月玲口中的话给惊呆。
贾张氏.竟然是被棒梗给坑的?!
互相看着对方眼底的震惊,众人忽然又想起来,棒梗的那只耳朵,还有不能用的工具,好像还跟崔大可脱不开干系。
所以.
崔大可的死,是棒梗的报复么?
就在众人惊疑的时候,李茂却好像没有受到影响一样,依旧用着平稳的语调开口询问:“老贾家没有丢钱,棒梗买药的钱,从哪来的?”
“钱?从哪来的?”
许月玲抬起头,同李茂那双清澈不含鄙夷的瞳孔对视,心中就好像被针扎了一样,彷徨,愧疚,低下头试图把身体蜷缩起来:“我不知道,老张也不知道。只知道那是一张三块的纸币”
许月玲呆呆的,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发现这么大的一个漏洞。
“三块?那肯定不是老贾家的钱。
当时清家底的时候街坊邻居都是看着的,老贾家根本就没有超过一块的纸币。
就算之前有,之后也都被贾张氏给换成了毛票和分票。”
李茂摇了摇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
“不是老贾家的钱?不是偷的钱?还有人?背后还有人?是谁?是谁?”
许月玲口中混乱的念叨着,疯疯癫癫的,真就好像精神病人一样。
皱眉看着许月玲的表现,担心继续问下去把人给问坏的李茂,拍了拍手掌:“之前你念叨的那些人里面,我好像听到了秦怀安?
伱记恨秦怀安没有告诉许大茂改口和作伪证的后果?”
“李茂哥好聪明,我记恨,我当然记恨。”
许月玲再度抬起头,肆意的笑着,疯狂的咧着嘴角:“不光是秦怀安,还有傻柱,还有阎解成,还有秦淮茹,还有易中海!我都恨,我恨他们!”
听着许月玲口中念叨的一个名字,李茂眯了眯眼睛,已经不想继续追问下去。
摇头,起身。
没有去看那个紧紧捏着青蓝色手帕的许月玲,径直转身离开。
回到办公室。
娄晓娥贴心的送上一杯热茶。
沉浮的茶叶上下翻滚,滚烫的热水卷起来的水雾,熏的李茂眯起了眼睛。
白玲不在办公室。
连带着她带来的那些人,这会也不在厂办。
偌大的办公室内,此时只有李茂还有娄晓娥两个人。
“李茂.许月玲好可怜.”
送上茶水而后站在一旁的娄晓娥,说话的时候有些感性。
微微红润的眼睛,隐约之间还带着一些晶莹。
“可怜么?”
李茂反问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水杯,缓缓陷入沉思。
按照刚才许月玲念到名字。
秦怀安丢了工作,傻柱跟阎解成坏了名声,秦淮茹没了儿子,棒梗丢了命。
只剩下一个易中海。
按照顺序串连起来的话。
似乎从很早之前,许月玲就在谋划着报复。
其中甚至还包括,那个利用许大茂进了城的女人。
“咚咚~”
有些沉闷的敲门声,将李茂从深思中唤醒。
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白玲,李茂摩挲着手中的茶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口吻去询问之后的审讯。
许月玲想要见他一眼的用意,李茂这会已经明悟。
可越是明悟,心中越是沉重。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白玲没有看之前自己用的那个茶杯。
虽然是她自己的,可到底是离开过视线。
离开过视线的东西,白玲这一类人是定然不会继续品尝。
当然,就算没有离开,那杯茶也喝了三气,这会也没了味道。
从暖瓶边上,拿过一个干净的,续上茶叶,捧在手里暖着手心。
缓缓在屋里踱步的同时,还不忘开口打趣李茂。
见着李茂没有回应,白玲只是眯着眼睛,思索着开口:“当初我们刚进城的时候。
城里不少人,比许月玲惨的多。
有因为饥荒被卖到八大胡同的窑姐,有被被逼无奈只能卖命给那些人的普通人。
还有榨不出油水,在队伍入城之前被紧急掩杀的各个行业。
更有因为粮商红哄抬物价,被逼无奈去抢了粮店的可怜人。
可怜人很多,那时候怎么救都救不过来。
很多时候,那些人也只是一步走错。
可一步错,步步错,犯了错就没可能挽回。”
耳边是白玲因为回忆变的沉重的声音。
因为回忆,就连说话的时候,不免夹带了一些李茂不曾体会过的厚重。
“跟我说这个干嘛?”
李茂摇了摇头,不由失笑。
端起手中的茶杯,遥遥晃动,吹了吹上面飘浮的茶叶,吸溜着喝了一口。
如今李茂喝的,可不是高碎。
根根片片分明的,可全都是老家卖到外面的上好尖货。
“还能干嘛?还不是担心你?
许月玲到底是一个院里的街坊,悲怆成那样,被抓之后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想要看你一眼。
不管真假,你一个没有什么经历的男人,心中肯定会愧疚懊恼一些。
甚至有些时候你还会想,如果当初分配工作的时候拉了她一把,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幅模样。
李茂,作为朋友,我得郑重的告诉你。
人生,没有如果。
选择,就要付出代价。
就算是在童话故事里,一个大团圆的结局之前,还会有各种各样小人物的付出和牺牲。
可怜的人很多,非常多。
李茂你必须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去处理外面亦或者是机械厂的事情。”
白玲郑重的警告,并没有引起李茂的不满。
有些话,只有真朋友才能说。
就像是白玲最后一句话。
李茂敢打包票,那句话绝对不是有人让她专门传达的。
清醒的头脑.所以.不能犯错?
有人盯上了他?
那么多功劳扛在前面,还是有人盯上了他!
心中咀嚼着这句话的意思,李茂的脑海中,思绪瞬间倒海翻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