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冯大人的大儿子以前就是个浪荡子,成天不着家的那种,没想到如今能娶到县主。”
周氏看着冯家送来的请柬,一再感叹。
杭起远喝了口热茶,慢悠悠开口:“冯坞与六王爷一直走得近,能结成亲家,并不奇怪。”
周氏又长叹一声,“以前别人老问我,为什么你儿子还不娶妻,我心里总想冯家不也有个老大不小的没成家么,现在好了,人家冷不丁一下就成了。”
“老爷,以后你的那帮同僚中是不是就咱家还剩个老大难了?”
说罢,夫妻二人齐齐看向坐在对面的儿子。
杭曜无奈叹气,他就知道爹娘把他喊来没好事,又要开始说教。
“娘,别人家成亲与我何干?”
周氏道:“我还不是盼着你也成个家,我也想给人家发请柬啊,这些年我们家都不知道随了多少礼出去,总得让我收回来一点吧。”
“今年生辰我帮您大办一场,也能收礼。”
周氏:……
听听,这就是她的好大儿。
“初辰啊,你的终身大事我向来不想管得太紧,但是你娘说的也有道理。”
杭起远望着儿子语重心长,“今年你妹妹就及笄了,别等她都定了,你这个当哥哥的还没着落,实在说不过去了。”
杭曜神色平静,“儿子心里有数。”
周氏默默腹诽,有个什么鬼数,天天就知道去温记吃饭,干吃饭能把心上人追来吗?
她这个儿子脑子全长在读书上了,在其他方面就是根木头。
“儿啊,咱们不求像冯家那样娶个王爷的女儿,只要姑娘家人好就成,家世不在乎,是不是老爷?”周氏突然转向杭起远。
杭起远捋了捋胡子道:“你娘说的对,你不喜欢盲婚,我们尊重你的意愿,但你自己也得上心。”
“你要是有中意的人就抓紧点,我和你爹是不会阻拦的,对不对老爷?”
“只要家世清白,人品端正,我自然没意见。”
杭起远奇怪地看向夫人,她今儿怎么老把问题抛给他,像是意有所指似的。
“莫不是初辰已经有了意中人?”
母子俩对视一眼,周氏忙道:“我是说假如,可惜你儿子他不开窍啊。”
杭曜无奈道:“爹,娘,这件事你们就不要操心了,姻缘随天定,缘分到了自然就成了。”
缘分这种东西听起来玄妙虚无,但用来挡父母的嘴,管用。
周氏果然不再说,而是举起手中的请柬,“冯家的喜宴你们爷俩去吧,我就不去了,不看别人娶儿媳,我心里还好受些。”
杭曜道:“那天不是旬假,要上课。”
“喜宴是傍晚,请半个时辰假,早走一会儿不就行了。”
“娘,您知道我一向不喜参加这种宴席的,”杭曜坦诚,“去了不过是一群陌生人虚与委蛇,还不如给学生上课有意思。”
周氏心中暗道,臭小子,明明是去温记吃饭最有意思吧。
“你要参加冯家的喜宴?”
温记百味中,杭曜刚吃完饭就从温仲夏口中听到这个消息。
温仲夏笑着点头:“冯衙内在我这儿订了个九层的奶油蛋糕,我不放心交给别人,必须亲自去现场组装才行。”
杭曜马上道:“这么巧,我那天也要去冯家的喜宴吃席。”
不过就是请半个时辰的假而已,没问题。
“你也收到了冯信的请柬?”
“不,是我爹收到了。”
温仲夏了然,他们的父亲同朝为官,于情于理合该邀请。
她好奇问:“我以为你不爱去这种宴会凑热闹。”
杭曜清了下嗓子,“是我娘坚持要我去。”
他娘确实这么说了,应当不算撒谎吧。
“那奶油蛋糕虽然有九层,但我估计宾客太多,肯定不够分。没吃上也没关系,等喜宴一过,温记就会推出同款的红丝绒蛋糕,你到店里来吃是一样的。”
“好,我到你这儿来吃。”杭曜自然而然道。
喜宴当天,温仲夏先在店里将蛋糕胚烤好,奶油打发妥当,装在定制的大食盒里,等到了现场再裱花和组装。
金水要在店里坐镇,她便挑了黄妞和后厨一个打下手的丫头小鹊,陪同她一道去。
两个小丫头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去当朝大官家参加喜宴,兴奋且紧张,一路上拉着温仲夏问东问西,生怕到了冯宅,不知礼数,闹出什么笑话。
温仲夏就笑,“没事,到时我做什么,你们跟着我就是。”
她们早到了半个时辰左右,冯宅已经是宾客盈门。
大门上挂着喜气洋洋的红绸和红灯笼,从门槛位置开始往外一路铺了几十丈之远的红地毯。
宾客们各个身穿华服,手持厚礼。
门口的冯家人、管事和几个小厮喜笑颜开地迎接宾客,要是大人物上门,还得高声吆喝一下,让人听见,有面子。
听着那些大人的名号,黄妞和小鹊从紧张变成了胆怯,要不是掌柜的在身边,她们立马就想掉头逃跑。
还是掌柜的见过世面,泰然自若地领着她们走向大门。
管事看了温仲夏递上的请柬,笑道:“原来是温掌柜,衙内特地交代了,只要您一到,就让人领你们去厢房,这边请。”
管事喊来一个小厮,领她们进去。
走进大门,里面愈发热闹,到处都挂着红绸,连树上和走廊上都没落下,红囍字更是贴满了大大小小的角落。
光采买这些上好布料的红绸、红地毯就是一大笔花销吧,她眼尖,一眼扫到红绸垂落下来的一角上有伍家的标志。
默默笑了,原来是合作伙伴的布料。
伍家的布品质好,名声大,伍老爷又会经营,合该他挣这个钱。
到了厢房,丫鬟端来茶点,摆了一桌子。
厢房是温仲夏要求的,组装蛋糕需要一个安静的场所。本来想着找个小厨房就行,但今儿喜宴宾客众多,冯家大小厨房都被动用了,故而只好找个招待宾客的厢房供她使用。
幸而她们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在哪儿都无所谓。
“这个樱桃煎不错,甜甜的,你们也尝尝。”温仲夏在一大盘蜜饯果子中挑了块深紫色的樱桃煎,口感软韧有嚼劲,甜滋滋的。
古代新鲜樱桃不好保存,百姓就做出了各种盐渍、蜜渍的方法,樱桃煎就是一种蜜饯,做法无非是白糖、蜂蜜和樱桃一起煎煮,熬干,再用模具压一压。
其实温仲夏感觉有些过甜了,但老百姓爱吃,毕竟糖可是精贵物。
黄妞和小鹊见掌柜的吃了,她们才敢拿,笑嘻嘻尝了两块,还小声嘀咕:“掌柜的,还是你做的点心更好吃。”
三人笑了一回,喝了上好的雨前龙井,重新洗手,戴上干净的围裙,开始做蛋糕。
期间门冯渊来了一次,他今儿也是一身锦衣玉带,听到温掌柜已经到了,马不停蹄地奔了过来。
一来就瞧见温仲夏在红色的蛋糕胚上抹奶油。
“竟然真的能做出这般殷红的蛋糕,肯定更好吃吧。”这小子馋的,恨不得当场叫温掌柜给他切一块。
温仲夏笑道:“我们温记接的单子几时出过岔子,这种叫红丝绒蛋糕,等会儿垒成九层才好看咧。”
冯渊心痒难耐,心里不断埋怨哥哥去王府迎亲怎么那么墨迹。
不过他再馋红丝绒蛋糕,也没有多待,毕竟前面还有大把宾客等着他招待。
今儿这么重要的日子,他要是敢偷懒,事后定要吃父亲的一顿竹笋炒肉。
越来越临近开宴的时辰,温仲夏这边有条不紊地把一层一层的蛋糕置办妥当。
弄好之后,叫来几个小厮,把这些蛋糕全部转移到正厅去组装。
冯信想得周到,还给蛋糕准备了遮挡的帘子。
在他还没有行完礼之前,这个九层奶油大蛋糕最好不要曝光。
温仲夏三人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组装好,最后一看,算上桌子的高度,得比一个半人身还要高一些。帘子都快挡不住了,最上层的大红囍字露出了半个头。
幸好此时正厅没什么客人,大家都去围观迎亲的队伍。
温仲夏也听到了唢呐欢快激昂的声音,从大门口一直传到了内院。
真是唢呐一出,谁与争锋?
为了保证奶油蛋糕不出差错,她们三人不敢走远,只和一些宾客一起站在门口看。
过了一会儿,一对新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司仪一路上喊着吉利话,一些可爱的男童女童跟着队伍跑,嘻嘻哈哈,别提多热闹了。
冯信一身锦绣红衣,手持红牵巾,满面红光,旁边的新娘子青绿色婚服华美异常,凤冠璀璨,却扇遮面。
虽然团扇遮住了脸,但犹抱琵琶半遮面,反而颇有一种朦胧美。从旁走过时,隐约看见柔美侧脸,定是个标志的小娘子。
“真美啊。”黄妞和小鹊看得目瞪口呆。
温仲夏也是头一回见这么盛大的古代婚礼,三人皆好奇地站在人群中旁观,很有意思。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古代的婚礼规矩多且繁杂,尤其是这种大户人家。
新娘子顶着那么大一顶凤冠,脖子一动不能动,温仲夏看了一会儿,都替她感到累得慌。
好一番折腾之后,新娘子和新郎官又被送去了新房,那儿她们就不好跟去了。
等到新郎官再出来,天边的夕阳仅剩一点点头还舍不得落下,似乎也想再贪看这热闹的喜宴最后一眼。
冯信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九层的奶油蛋糕,其实他也不知道这回做成什么样子。
摩拳擦掌,一把掀开帘子,围观的众人齐齐惊呼一声。
尽管温记的奶油蛋糕早就传出了名声,在场的不少宾客也都吃过,但还是头一回见这么老高的九层红色蛋糕,着实震撼。
从底部往上,一层比一层小,通体红色,像座红色的小山似的,每一层还做了几乎能以假乱真的裱花,最上面的那个红囍字完美应景,喜庆又足够气派。
宾客们连连赞叹,冯信更是超出想象的满意,打定主意要给温仲夏多多打赏。
宾客中有认识温仲夏的,笑着说:“温掌柜,下回也给我做个这样式的奶油蛋糕呗,我也要九层。”
还有头一回见她的,看她是个年轻小娘子,更是啧啧称奇。
温仲夏笑得眼眸弯弯,这些宾客一个个出手阔绰咧,都来买她的蛋糕,又能大赚一笔。
宾客们看着眼馋,但也都是知礼数的。
新郎倌和新娘子都还没吃上呢,也不好叫人家现在就把蛋糕切了。
走走,先去吃席。
大伙儿又集体往院子里转移。
有几个宾客对九层的大蛋糕颇感兴趣,一路上向温仲夏询问。
温仲夏自然是好好打了一回广告。
说完一通后,侧头一看,杭曜不知几时跟在她的身侧。
“杭博士,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瞧见。”
杭曜快步走到和她并排,微笑道:“我早来了,看你顾着介绍蛋糕,就没打扰你。”
他来冯家后,先被父亲拉着去拜见一众长辈,好不容易应付完毕,就去找温仲夏。
找来找去,发现她在正厅和一众宾客介绍九层蛋糕,于是默默在旁边看着。
她今儿依然是一身素雅大方的藕荷色袄子,头上的珠钗也没有比平时多戴几个,就这么简单的站在人群中,足以吸引他所有的目光。
“红丝绒蛋糕漂亮吧?”温仲夏歪着头,俏皮一笑。
杭曜立马点头:“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奶油蛋糕。”
“以后我还会做更漂亮的。”
杭曜看她雀跃的笑容,也跟着欢喜,心里默想:“以后我们也要有一个。”
温仲夏扭头看他,“你说什么,什么有一个?”
杭曜耳尖骤然一红,糟糕,心里的话不小心嘀咕了出来。
幸好他声音不大,她应当没听见。
“没什么。”他含糊道。
温仲夏没有在意,继续朝前走,忽然看到一人,眼睛微睁。
韩则仁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等下,那个男人是韩则仁吧?
温仲夏看了又看,调动脑海里不多的记忆,应该是他。
她诧异的原因不是在这里看到前未婚夫,他是冯信的好友,今儿会来吃席实属意料之中。
她没想到的是,才短短半年多未见,他怎么就……胖了这许多。
以前好歹是清瘦斯文的模样,如今看他发福的脸,宽大的腰身,简直是判若两人,差点没认出来。
怪道说男人一成家就容易发福,只是他这胖的未免也太快了,还没到中年,先油腻起来。
杭曜察觉到身边人放慢脚步,低声问怎么了。
温仲夏收回目光,摇头道:“没事,我们走快些吧,已经开席了。”
他们带着黄妞和小鹊走过,韩则仁依然停在原地,沉默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