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安静屋内,盛楠默不作声的观察着男人凶狠的表情。
这个盛二叔不似村里其他人一样黝黑结实,反而是清瘦的,肤色比她都要白,看着像个文弱书生,只是凶狠起来时眼底戾气横生,压根不像平日表现得和善。
李金凤吃痛的捧着心口,缩着脑袋,抽抽巴巴的掉着眼泪。
看她这幅可怜样,盛二眼皮子一跳,瞪了她一眼后扭头看着村长,可怜的耷拉下眼,搓了搓手。
“村长,这……我家这蠢婆娘不懂事,您老行行好,这分不能再少了呀,不然这一家子怎么过活啊。”
他一大男人这样低声下气,实在没什么骨气。
见状,村长面色缓和了一些,盛二人是懒了些,但还算是老实本分的,所以他也只是嘴上说教,没再咬死刚才扣工分的事。
“现在谁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谁家不是有好几张嘴巴,不是我说,你们要想日子过得好就得脚踏实地的做事,咱们村的粮食都是按照工分来分,全村就你们家挣不满工分还要在这里闹!丢不丢人!”
“是是是!”盛二咬牙切齿,转身又狠狠的踹了李金凤几脚,嘴里还骂骂咧咧。
“我让你闹!我让你闹!一天天的好吃懒做还好意思闹!”
李金凤蜷缩着身子直嚎,那惨叫声跟杀猪一样,听的村长眉头紧锁。
“行了!”村长厉声喝止,清了清嗓子后正色道。
“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要管教你媳妇等回去了再管教,别忘了以前你大哥大嫂是怎么对你的,上次你家金凤到人家屋里头闹也就算了,这次还不死心。
我告诉你们,盛家丫头的工分是咱们村里集体决定的,我知道你们心里都惦记着,觉着养猪这活计好,轻便。但你们可别忘了,猪是村里的共同财产,要是出了什么毛病是要养猪人担责的!
她们没分到地,每天除了割猪草扫猪舍,还要时刻盯着看着,三个人挣得是一份工分,你们行吗?!谁家还想要抢着干,让出两个成年劳动力来换!”
最后一句话,村长吼的中气十足,众人听完纷纷摇头。
他们又不傻,养猪的活确实轻快,但只靠这一个工分哪里养的起一大家子七八张嘴啊。
“我家才不要,我们哪有空啊……”
“就是,大老爷们谁去割猪草啊。”
“没错,而且我看这几个月盛家的丫头养的也挺好的,每天都能看到她们到河边割新鲜的猪草,我们哪有这闲功夫。”
“就是啊。”
七嘴八舌间,盛楠心口一松。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们几姐妹这几个月天天伺候祖宗一样伺候着那两头大肥猪,终于有了成效。
打造勤劳的人设这种事在大环境下是最吃香的,她们几姐妹在这村里无依无靠的,太冒尖容易惹人恨,太软弱又容易遭人欺负,还不如给人踏实本分又可怜的印象。
听着所有人都开始夸起了自家侄女勤劳能干,盛二终于想起了自家的便宜侄女,他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
“大丫啊,你二婶不是那个意思,她就是嘴笨,以后她要是让你受了委屈,就直接来找你叔我说,这种事闹到村里多难看啊。”
盛楠故作耿直的点了点头。
“对不起啊二叔,我刚听到二婶说不知道我们粮食怎么来的,还以为她对村里粮食分配有意见呢,没想到是是你们自家多分了粮食。”
说到这,她嘟囔了一句。
“那二婶她闹着分配不均,图啥呀。”
小姑娘一口一个对村里有意见,一口一个分配不均,听得盛二眼皮子直跳,连声否认。
“胡说!你二婶没那个意思!村里粮食分的好好的,我们家哪里会有意见!”
“是吗?”
盛楠笑了笑。
“那是我误会了,不过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一下二婶。”
看她还要追究下去,盛二表情不大好,语气也带上了不满。
“大丫,差不多就行了,有啥事我们回家说。”
可偏偏盛楠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她丝毫不祛场,黑沉沉的眼珠子盯着李金凤,锋芒外露,一字一句道。
“不行,二叔,这事不止是家事,更是队里的事,就因为这点粮食,二婶觉得分配不均可以和村里提意见,可她到处说我们家一家子都是狐媚子,骂我们上梁不正下梁歪,我今天想问问二婶,你说的上梁不正是说我娘还是说我奶,她们哪个是你说的贝戈,哪个是你说的臊?”
“我……”李金凤差点咬碎了牙根,矢口否认。
“我没这么说!”
“你说谎!”
“你有说!!”
“我们都听到了!!!”
几个孩子拆穿了她的谎言,让盛二的脸色更加黑了。
看到这,围观的人都不禁摇了摇脑袋。
“李金凤这嘴啊,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真是造孽。”
“就是。”
盛楠转回头,看着村里几个干部,眼中布满了红血丝(熬夜熬的)。
“村长爷爷,叔叔伯伯们,我知道今天我不该这么逼问长辈,可我爹娘都走了,我几个妹妹才几岁啊就让人这样子骂,以后等她们长大了指不定还要被怎么泼脏水呢。
我们家就挣这么一份工分,几姐妹轮流着挖野菜捡野果子吃,如今的粮食都省着吃只要着过冬,都是一家人,可我二婶没想着帮我们就算了,还这样子说我们,万一有人当真了呢,我们姐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说到伤心处,盛楠捂住了脸。
一旁的柳婶终于看不下去了,挤过来将盛楠搂进了怀里,骂道。
“谁家是这么当长辈的,盛家这几个丫头才几岁啊,你们现在就这么传,以后让人孩子怎么嫁人啊!人孩子爹娘都死了,自个老老实实的过日子,也能碍着某些人的眼是吧!”
李金凤正要喊屈,就被自家男人抓着头发又重重的甩了两巴掌。
“啪啪!”
“你看你做的都是什么事!大丫她们可是我亲侄女!”盛二一脸恨铁不成钢,手下也没留情。
李金凤顶着两个巴掌印,瑟缩着噤了声。
“行了。”村长敲了敲桌子,重重的剐了盛二夫妻一眼。
“咱们村虽然是异姓村,但这些年来靠着大家的支持,论起团结来,也没比那些同宗同姓的村子差到哪里,归根结底,就是一个诚字!要是谁都像李金凤那样乱嚼舌根,那还得了?!
还有!我再说一次!粮食分配是按照在政策,是咱们村里组成公社后经过大家的监督,公平公正公开的分配制度!
但有些人就偏要做那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整天只知道偷奸耍滑,懒惰成性!这种人就是地主作风的余孽!是公社里的蛀虫!再发生这样的作风问题,就拉出来批斗!”
偷懒就要遭批斗,听这意思,盛二脸色又青又白,还想说些什么求情,就被众多热切的附和声淹了过去。
他面色阴沉的站在原地,惹来了不少白眼。
呵,谁能看得惯他这样的懒货还和他们拿一样的工分啊,他们又不是盛大那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