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愈所在的江安市,是除了北州和明海之外,高等院校最多的几座城市之一,尤其是位于市中心的莹山区,素有“大学之城”的美誉。
所以,一年前,于露成立“希露心理咨询室”的时候,果断地将地址选在了这里。虽然花费了比预算多出不少的金钱,但事实证明……她的这个决断是正确的。
于露面带微笑地送走又一位前来咨询的青年,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眼周围装饰有绿色藤蔓的挂钟。
“十点五十四……”
无需多做回想,她立刻记起了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她要接待的“客人”是谁。
于露踱步到办公桌前坐下,从堆叠整齐的纸张中抽出了一份资料。
——她的师兄移交给她的,那位名为“迟愈”的女孩的病例。
姓名:迟愈。
年龄:19岁。
出生日期:2000年6月1日。
家庭情况:父亲迟立年与母亲邓忆清均为公职人员,就职单位不详。两人于96年相识,99年成婚,00年5月27日,迟立年因急病去世,同年6月1日,邓忆清由于伤心过度,早产生下一个女儿后,同样病逝在了医院之中。
同年9月,患者被送入位于江安市市郊的“星星福利院”,在一位程姓先生的资助下,于18年考入江安电影学院导演系。
情况说明:04年7月,患者被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发现有潜在的暴力倾向,经诊断,其患有严重的人格分裂症。
患者的第二人格不仅表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对于各类知识也有着超乎寻常的掌握程度。
基于以情况,对患者展开了相应的治疗。
09年10月,初步诊断,患者已痊愈。但由于精神常年处于异常状态下,患者表现出了轻微的交流障碍。福利院的工作人员遵循建议,将患者送入了同样位于市郊的公立学校。
12年5月,经诊断,患者已初步克服交流障碍。考虑到其年龄以及经历的特殊性,建议每周进行一次复查。
综合判断:无精神异常。
将最后一行字收入眼底,于露不甚明显地吐了口气。
从师兄那里拿到这份病例以后,出于好奇,她调查了一下那个以“星星”为名的福利院。
而根据她得到的消息……那是个由官方出资成立的慈善机构,在其内供职的工作人员,不仅全部经过了严格的政审,每隔一段时间还会有专人不定期巡查,就是为了确保不会有虐待儿童的情况出现。
就算迟愈本身性格较为敏感,且受到了“父母死亡”这个消息的刺激……四岁这个时间点也同样奇怪。
所以,在于露看来,迟愈会患有“严重的人格分裂症”并不算合理……甚至有些蹊跷。
“以郑师兄的专业性,他的诊断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于露轻声自语了一句,随即笑着摇了摇头,“算了,我管这些做什么,反正我也只负责短期的复查工作,保证这段时间不会出问题就行了。”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了清晰的敲门声。
“请进!”
于露不慌不忙地将病例反扣在桌面,并压了空白的记录本。
原木色的房门被人悄无声息地推开,紧接着,一个穿着浅色衬衫和牛仔长裤,身形高挑,但相较来说稍有些瘦削的女孩迈步走入。
于露的目光很快扫过比例完美的身材,落在了那张略显苍白的面孔。
刹那间,她的眼眸一亮,像是看到了盛放于冰天雪地里的花朵,又像是看到了掩埋于污秽尘土中的宝石。
作为一位心理医生,于露的惊艳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她很快遮掩住情绪,习惯性地带了客气疏离的笑容:“你好,很高兴能见到你……请在这边就坐,当然,如果你更喜欢坐在沙发聊天,我们也可以去里面的休息室。”
“不用,这里就好。”
迟愈顺手带房门,根据于露的指示,在摆放于桌子对面的软椅坐下。
嗯……和郑师兄说得一样,性格较为冷淡,不擅长……或者说,不太愿意显露自身的情绪。
于露在心中默默想道。
在她观察迟愈的同时,迟愈也早已隐蔽地将她下打量了个遍。
这位于医生并未穿白大褂,而是以薄荷绿颜色的圆领衫搭配白色休闲裤,衣的领口、袖口处都点缀着荷叶边,看起来大方又得体。
她的长相只能算中等,但胜在有一种知性、温柔的气质。再搭配那平和的笑容,让人不自觉地就会对其产生一种信赖感。
嗯,她看我的眼神有一点好奇……像是在欣赏某个珍稀物种一样……
迟愈微微垂眸,敛下了目光。
“时间刚好……我们开始吧?”她听到了于露柔和的嗓音。
迟愈点了点头,眼看着于露从黑色的圆形笔筒里拿出了一支签字笔,然后闲聊般问道:“那么,第一个问题。”
“你最近感觉如何?有遇到什么让你比较在意,或者说,产生较大情绪波动的事情吗?”
那可就多了……
迟愈默然想道。
比如,被迫加入了一个通关失败就会死的游戏……
比如,面试的公司突然消失,而且没有在现实留下一点痕迹……
再比如,她现在正在寻找将她拉入副本世界存在的幕后黑手,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能揍对方一顿泄愤……
但是,未免自己的病例再加一条“妄想症”,迟愈决定还是将这些事情埋在心底比较好。
至于其他……好像还真没什么特别的了,除了比较缺钱以外,我的生活一直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毫无波澜……
如果每周复查不是免费的,我可能很早之前就将其叫停了……
迟愈收敛住发散的思绪,刚要摇头,却突然记起了什么似的停住了动作。
等等……或许可以询问一下,“那件事”到底有着怎样的象征意义。
迟愈缓缓坐直身体:“……有一件。”
她的语气依旧平静,“今天早,我做了个有些奇怪的梦。”
“梦?”于医生露出了很感兴趣的表情,“方便向我描述一下吗?”
迟愈轻轻点头:“我梦到了很多镜子,银色的等身镜。”
“当我靠近的时候,镜子里映照出的并非我现在的模样,而是小时候的我……约摸七八岁大小的我。”
“她们拿着沾染了血迹的刀片,眼神幽邃、阴森地与我对视。”
迟愈简单地将她在镜子迷宫中遭遇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当然,她隐去了部分细节……毕竟面前的并非她一直以来的主治医生,尽管有郑医生的背书,但是,她对这位于医生还是抱有着本能的戒备心理。
说完后,迟愈抿了下唇:“医生,你能告诉我,这代表着什么吗?”
“是不是意味着……我体内那个明明早就已经消散了的人格,又要重新出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