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雨云了然，回顾起自己刚才九死一生的经历，再结合上主脑的解释，她对这所谓的九阶考验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
“也就是说，我是第一个通过了你的考验的人，所以在你死后，你的位置由我来坐？”积雨云说话从来都不拐弯抹角。
时针上的老者点点头说道：“理当如此，可我感觉到了一丝违和感。”
“嗯？”
主脑皱着眉头，像是遇到了一件匪夷所思之事：“孩子，你的表现太过于完美，但正是这样的完美给了我不安，你太完美了，因此像一个残缺者。”
“哦？这是什么意思？”积雨云没有因为主脑略显冒犯的话语感到恼怒和不忿。
主脑悠悠地叹了口气，解释道：“你应该也知道，律法的命定者不止你一人，也曾经有过其他律法的命定者闯入我的意识囚笼，解放我封印源盛体消耗的意识，他们最后也来到了时计塔前，可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一个人通过考验……”
积雨云喃喃道：“八十年来都没有一个人通过……”
“是的，”主脑继续说道：“这样残酷的事实不禁让我思考是不是我的考验是不是难度太高了，但是昭阳这个位置代表的意义很沉重，我不得不谨慎。”
“他们大多在第五阶和第六阶失败，少数人能到达第七阶，随后也止步不前，到达第八阶之人更是寥寥无几，而到达第九阶之人，孩子，你是第三个。”
积雨云回想起自己经过第九阶的经历，反而有些不理解了，她好奇地问道：“前两位怎么样了？”
主脑眼神开始放空，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第一位还是在七十年前，那是个很努力的男孩子，他的前八阶走得并不顺利，但是笨拙倔强的他终于是坚持到了第九阶，然后他在第九阶待了现实时间十天，最后他失败了，懊悔地回到了原点，现在的他已经去世了，在去世之前他一直都抱有这样一个未知的遗憾，但是被清除记忆的他并不知道那莫大的遗憾从何而来。”
“这样啊，第二位呢？”积雨云追问道。
主脑眼中的遗憾之色更加浓烈：“第二位，她是我见过的除你以外最优秀的候选者，我清楚地记着她的名字——骸，她接受考验是在七年之前，她在外界的身份是一位兼职演员的法官，人气很火，她也是通过一次偶然的机会来到了时计塔前，她通过前八阶的表现无人能出其右，那时候我几乎已经认定她就是我接下来的继任者，如果把未来交给这样一位心性坚韧又聪慧的后生，我就毫无遗憾了。”
“她也被困在了第九阶？”积雨云自然而然地发问。
主脑缓缓点了点头：“可在第九阶，她枯坐百日，若不是我强行将她唤醒，她可能会一直沉湎下去，她一直陷入那片朦胧幻境，她的肉体会消亡，她神色痛苦，却无法脱离那一片幻境，她很努力地想要醒来，但结果就是如此惨淡。”
听完主脑的述说，积雨云虽然也替两位前辈感到遗憾，但更多的是不理解，“可我并没有感觉第九阶的考验有何魔力？难道你改题目了？”
主脑苦笑一声，“如果今天连你这样有天赋的候选者也没能走出第九阶，我确实会考虑修改题目。”
女孩不以为意地说道：“总之我通过了你的考验，这对你来说是好事吧？你可以退休了，为何还闷闷不乐呢？主脑？”
“我或许是应该高兴，但是你的表现太过于惊悚，曾经两位天才心中的天堑一般的考验，面对这种考验，你知道你自己花了多长时间吗？”
“三十秒。”主脑淡淡地说道。
“从你进入须臾永恒幻境到你完全摆脱它，你只花了现实时间三十秒。”
“哦，所以呢？”积雨云耸耸肩。
主脑继续阐述：“我窥视了你的经历，你在须臾永恒幻境里度过了三十年，你所做出的裁决次数高达百万起，挥下裁决之刃的时候从未有过任何犹豫，哪怕审判的对象是你的至亲。”
“这不是很正常吗？犯错的人都应该受到惩罚。”积雨云一脸正色地说道。
主脑没有对女孩的这个回答做出评价，他换了个话题问道“你最后的判决对象是谁你还记得吗？”
积雨云点点头淡淡地说道：“记得，是我自己。”
老者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笑容：“你为何要审判自己？”
“因为我在查阅过往的案件时，发现我的误差率已经累计到达了万分之一，这已经超出了律法的容错标准，于是我处决了自己。”
“唉……”主脑深深地叹息一声。
“孩子，这就是你的恐怖之处，你的无情程度已经不像是一个人类，无论对于你自己还是你的至亲好友，只要触犯律法，都会受到你的处决，我并不想说这件事情不对，我只想表达这样一件事，孩子，你难道没有欲望吗？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你留恋吗？”
积雨云皱着眉头，她感觉主脑说话有点奇怪，她只是做了她认为应该做的事情，而且欲望这个词在她的心里并不是什么褒义词。
“那你呢？主脑，你有什么欲望吗？”女孩反问道。
“我吗？我想去海边搭一座木屋，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坐在木筏上钓鱼，我想飞上天际和速度最快的候鸟一起结伴飞行，我还想用红砖搭建一个漂亮的壁炉，在冰天雪地的时候我把壁炉烧得通红，一边烤酒一边和老伙计们吹牛，大概就是这样的事情吧，有很多很多……”
积雨云看着老者陶醉的表情，不置可否。
“当然，这些事情只有等我退休之后去做了。”
“所以说，我合格了吗？或者还有什么考验？”
老者倏地从时针上面消失，他化身为律警出现在女孩的身边：“当然，你已经合格了，毕竟你的表现是完美的，现在你要面临的第一个考验是等你十五岁成年。”
“啊？”积雨云对他的话感到错愕。
“没必要那么惊讶孩子，就算是昭阳这个位置，我也是不能雇佣童工的，只是再等五年而已，五年很快的，难道你觉得我活不了五年？”
积雨云认真地点点头，“差不多吧，主脑，你剩余的寿命差不多就五六年的样子，这是我从345的状态推测得出的结果。”
“但是孩子，另一个考验已经开始了，从现在起，积雨云这个身份与外界的联系会变得越来越弱，在你将来正式成为昭阳的一刻，你会被所有人遗忘……”
女孩心里咯噔一下，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真正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底还是涌出了一股异样的情绪。
律警微微一笑，他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害怕是正常的，我已经品尝这份孤独近百年了，我太理解这种感受了。”
“不是。”
不知何时，积雨云眼角淌下两行清泪。
律警一怔：“什么？”
“在这种时候，我应该会感到伤心，因为那些对我来说重要的人和事将离我远去，哪怕是藏得很深，此时也总应该浮现在脑海吧……”
“可我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就好像世界，抛弃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