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孟清玖”眼看着神色一慌,作势便要消失,孟清玖抬手拦住了他,让他与自己平视。
“那就看看你自己的脸吧。”
孟清玖嘴角带了笑,伸手在他的脸上拂过,“孟清玖”的脸骤时变了一个样。
那上面竟攸地显现出李其文小小的脸。
只见李其文通脸惨白,目光飘忽,全然没了刚才的狠意。
孟清玖见状抬眉,嗤笑出声:“不过是李其文的心魔罢了。”
“既然如此,那今天谁也别想出去了。”
顶着李其文脸的心魔咬牙怒吼,声音透着十足的恨意和屈辱,但显然此时已经没有了威慑力。
他抬手一动,眼里恨意分明,眼看着就要将阵法出口的光晕给熄灭。
孟清玖含笑上前,止住他的手,扯了扯他的脸:“小青蛙,别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啊。”
“你用我的脸,我还没找你麻烦呢。”
心魔狠狠别开脸,眉头紧皱,脸上的不甘不加掩饰。
周围阵法似有感应,纷纷扬扬,莫须有的灰尘开始掉落,阵法内的景象开始不断颠簸,四周光圈混乱不堪。
四周愈发摇晃,眼看着阵法内就要坍塌,燕千盏出声止住了孟清玖的动作。
“走吧,阵法要塌了。”
孟清玖闻言点头一笑,放开了李其文。
他转身捏了个诀,一团光晕环住燕千盏,让她避开了周围散落的灰尘。
离开阵法前的一瞬间,灰尘掉落之中,燕千盏看见心魔还是不情不愿张了嘴,出声提醒她:“小心外面的妈妈,不要被她骗了。”
阵法刹那之间关闭,他们再次回到了之前的那个巷尾中。
此时风携着雪花刮在她的面颊上,落在她的睫间,但又很快融化为一片湿意。
她美得如一块掉入清雪的羊脂玉,冷暖交映。
燕千盏抬手揉了揉眼睛,打算将睫毛上的落雪抹去,风雪中一个少年提步向她走来。
少年马尾高扬,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此时发间落了雪,满头琼玉,是独一份的贵气。
沈灼肆拍去肩头的雪花,眼睛极亮,眨眼看着她,低声询问道:“怎么样?”
此情此景与刚才在幻象中竟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燕千盏攸地想起在幻象中,沈灼肆被她一剑刺倒,嘴角忍不住扬起一丝笑意。
明明知道那是幻象,可眼下真正面对沈灼肆,她竟生出一种莫名的愧意。
她又再次向沈灼肆说明了刚才阵法内所发生的一切。
沈灼肆听尽,双眼含笑,发出爽朗的笑声:“你真的把我刺死了?”
一旁的孟清玖扬眉出声,带着打趣补充:“一剑穿心。”
燕千盏没忍住笑意,点头应下。
不过刚才李娘子诈她。
如果她不信任沈灼肆,觉得沈灼肆没有守住阵法的话,自然会觉得幻象的李娘子就是怨母,估计也会中计,从此困在那幻象之中,再也出不来。
而沈灼肆似乎也想到这一点,他抬眼看向燕千盏,笑意极清澈:“多谢燕姑娘的信任。”
燕千盏回以他一个清浅的笑意,清冷的眸中带上了暖。
此时的天空中的星子布得十分稀疏,夜色已然至极浓时刻。
孟清玖抱臂上前,语气漫不经心:“先去客栈休息吧,今晚怨母是不会出现了。”
似乎想到刚才阵法内的情形,他扬眉补充道:“是真的。”
燕千盏自是知道他所想,嘴角没忍住笑意,回道:“好。”
屈荆城内的客栈此时仍灯火通明,待他们走进客栈,店内此时仍然极为热闹。
掌柜手中算盘噼里啪啦,店内的伙计端着热水,步伐匆匆,在客栈走道之间来来回回,一面点头哈腰,一面熟络地招呼着来往客官,时不时哈气暖手。
因着上次在茶楼发生的情况,燕千盏目光扫过店内,见店内众人皆为寻常,看着并没有什么扮作人形的鬼魅出现。
上次在茶楼遇到的鬼魅修为不高,掩饰拙劣,这才能让燕千盏一眼看出原形。
而眼下客栈内的这些人,燕千盏也无法确定其是否为鬼魅。
沈灼肆抬手在燕千盏眼前晃了晃,示意她回神:“燕千盏?”
燕千盏回眸,看向沈灼肆,点头作应。
沈灼肆递给她一张明黄符纸,手指悬空,指向尽头处的一间房,善意提醒道:“你的房在那间,这是传音符,若有事也可随时传唤我。”
言尽,少年颇为羞赧地一笑,挠了挠头,星眸微掩:“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燕千盏的名声,他尚在凌清子道观时就有所耳闻,恐怕只会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
燕千盏点头,伸出手指,夹住传音符,将其敛在袖中,低声向沈灼肆道过谢。
一旁的孟清玖低眸,目光扫过她的袖口,眼尾含着狡黠,“今夜好生休息。”
燕千盏向二人拜别之后,抬脚进了自己的那间房。
房中装饰并无任何异常。
她稍作整顿,翻身睡下,浅浅闭了眼。
睡意模糊中,她的眼前悠悠出现一幅春雨暮象。
远方天色迟暮,春水傍枝芽,月华皎洁打在上面,像极冷清美人在世人面前秋眸微动。
眼前的氛围本应是寂静缱绻,可耳畔不断传来的人群喧闹声让人难以忽略。
周围有光影摇晃,和着月光一起偏进她的眼里,她循着光源看去,看见了不计其数的火把。
城楼之下,百姓举着火把,抬臂高呼,穿过高台看向她,发出痛快的笑声,似乎大仇将报。
“这个祸害!”
“烧死她!”
“杀死燕千盏......”
漫天火光在她的脸颊上摇曳,让她向来冷清的眸染上暖色。她这时才发现自己身处城楼之上,被众多手持长戟的士兵围住,再无退路。
她低眸打量着脚下的百姓,从他们高兴的表情上看到了一个事实:他们都盼着她去死。
“够了。”身后有人出声呵斥止住楼下的百姓,士兵闻声,为来人退开了一条路,让那人提步来到她的身前。
“虐杀百姓无数,与众多妖魅勾结,你可知悔?”
发丝凌乱之中,有人抬起了她的下巴,让她与他对视。
眼前的人剑眉星目,身着玄黑圆领广袖长袍,浮金龙麟栩栩如生,头戴祥龙雕镂束发金冠,领口处的黑色毛领衬得他肤色冷白,眉眼贵气逼人。
这是沈灼肆的脸,还是那双如星的眸,他看向燕千盏,如玉的脸一半隐在阴影之中,眸中情绪浮沉,不似初见般澄澈。
燕千盏不喜这般被人打量的感觉,微微偏头,将自己的下巴从沈灼肆指间偏离。
沈灼肆双眼微眯,看着燕千盏,眸中众多情绪纠缠。
“陛下,杀了她!”
“留着这女魔头,那些枉死的百姓该如何交待......”
“她就应该和走狗孟枕一样处死!”
城楼之下,百姓呼声不绝于耳,声声痛斥、声声控诉。
沈灼肆冷笑一声,抬手示意,让身后士兵止住楼下百姓的呼声。
他低眸看向燕千盏,目光似在质问燕千盏。
燕千盏一身青衣单薄,迎上他的目光,坦然一笑,朗声说道:“我绝无可能滥杀无辜。”
不论是在梦境还是现实,刚才百姓所说的罪行,她绝对不可能犯下。
她的声音极为透彻,穿过一众士兵,让城楼下的百姓也听得一清二楚。
城楼下的百姓发出起哄声,吵闹声更加,情绪激动,纷纷向她丢来手中火把。城楼极高,那些火把终是没能丢到她眼前。
混乱火光之中,有木头被烧焦的味道钻进她的鼻腔,呛得她微微皱眉。
燕千盏忍不住咳嗽几声,再次抬眼,眼前映现的是床头木梁。
刚才所见,竟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她皱眉起身,坐于榻上,目光触及一旁的枕头,其上摆着一张蜷缩的字条,不知是何时放的。
她抬手将字条拿起、展开,上面再次出现了熟悉的歪歪扭扭的字迹,和上次所见一样。
字条上赫然出现两个大字。“快跑!”
淡淡烟气钻入她的鼻腔,让燕千盏忍不住咳嗽。这些烟雾似有感应,越发嚣张,骤然浓得几乎化为实质,笼罩住整个房间。
原来刚才燕千盏在梦境中闻到的气味竟不是错觉,而是确实有木头烧了起来。
燕千盏凝眉,迅速起身,掩住口鼻,提手拿出袖中的传音符,指尖划过明黄符纸,将其开启。
传音符的那边传来沈灼肆有些困意的的声音:“发生什么了?”
燕千盏快速起身,手中紧紧攒住传音符,向房门处走去。
“这家客栈走水了,快跑......”
她声音一顿,目光触及到自己的袖口处,那里本来一片淡青色,不知何时竟悠悠挂了一枚铃铛。
那枚铃铛极为小巧,通体青润,颜色几乎与她的衣裳融为一体,只有铃铛内里闪着暖色,不仔细看倒真是难以察觉。
燕千盏顾不上多想,走向房门的脚步不停,双指刚触上房门,手上便传来滚烫的灼烧感。
这明明是木质的房门,为何竟如此滚烫。
她的手指一震,手中的传音符掉落在地,袖口处的铃铛发出悦耳的响。
沈灼肆的嗓音从传音符传来,丝毫也无刚才的困意,反而带上了一些凝重。
“燕千盏,我刚才下楼走遍整个客栈,一个人也没有。”
“而且,这个客栈根本没有走水。”
他刚才听到燕千盏所说的话,急匆匆来到燕千盏房间,踹开房门一看根本没有人。
而本应该在他隔壁的孟枕也不见其踪影。
他又下楼走遍客栈,确实一个人影也没有,刚才还能见到的店小二、掌柜纷纷消失不见,客栈里也根本没有走水的迹象。
偌大的客栈好像只有他一个人,一切平静得甚至有些诡异。
燕千盏抚上房门的手一下顿住。
她低眸看着眼前的房门,虽然和她来时并无不同,可门扣处分明多了一些抓痕。
这时她才注意到,木质地板上遍布着血色的小脚印,如同有人带血赤脚在房间走过,尤其在她的床头处颜色极浓,像是在此处停顿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