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羡吱拿到金棕奖影后那年是27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她穿一件银色礼服,颈后系着两条细长的带子,后背镂空,下半身像人鱼。
她的头发已经留长,波浪卷发可以盖住后背的镂空。
当主持人宣布她凭借《扶摇直上》拿到第二十七届金棕奖最佳女演员时,镜头落在她脸上,她只是微微恍神,便落落大方地站起来,在主持人滔滔不绝的夸赞声中走上领奖台。
她的颁奖嘉宾是顾清枫。
已过而立的顾清枫早已成为娱乐圈内德高望重的前辈,年纪比起真正的老艺术家还有一大截,但成就却可比肩。
如今也是各大颁奖典礼的热门颁奖嘉宾。
能由顾清枫为她颁奖,纪羡吱是最高兴的。
原本想得很好,平静地从顾清枫手中领过奖杯,按照流程站在领奖台上说下一连串的感谢名单。
但当她站在领奖台上,看见坐在第一排的人时恍神了片刻。
她……也来了。
娱乐圈的颁奖典礼偶尔会请几位资本坐镇,美其名曰是投资人。
实际上典礼结束以后设宴,觥筹交错之间又有多少美艳风流事无人知晓。
纪羡吱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
如今的沈小姐是盛世集团的总裁,除了会在经济版面上能看到她最近大刀阔斧的改革动作外,其余版面见不到她半分身影。
偶有媒体得到她的独家专访,也有八卦之意,但都被她游刃有余地掠过,没能扒出她的风流史,也没能寻到她的风流韵事。
她们上次见面是在一家餐厅,纪羡吱跟剧组去吃杀青宴,喝得稍有些晕乎乎的时候出来遇见她。
彼时她正站在窗边抽烟,身形萧索。
纪羡吱还当是哪个长得很像她的人,酒壮怂人胆,凑近了看却发现真的是她。
相对无言,倏地,纪羡吱酒醒了,站在她对面疏离地跟她打招呼:“沈小姐。”
仍旧是熟悉的称呼,却没了往日胆怯。
大大方方地打招呼,眉眼间坚毅果敢,甚至还能与她问候:“您今日有约?”
沈晴雪打量了她许久,掸了掸烟:“嗯。”
嗓音清冷如同冰雪,纪羡吱也没什么反应,“那,祝您玩得愉快。”
说完便准备溜,却被她抓住手腕,声音很低:“吱吱。”
沈晴雪的指腹摩挲着她腕部的肌肤,带着些微凉意,窗户未关,风吹进来,把纪羡吱喝过的酒带来的醉意都吹散了,她一双眼清凌凌地望过去。
无言的对视。
良久,她听见沈晴雪无奈一声叹息:“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去?”
好似纵容,却也让纪羡吱听得难过。
她把自己的手腕从沈晴雪手中抽离,手腕上两道红痕,还带着未散去的温热,那是她一度无比眷恋的温度。
纪羡吱低敛眉眼,“沈小姐,我没和
您闹。”
“跟我回家。”沈晴雪说。
“您从始至终就没把我当个人。”纪羡吱轻叹。
“吱吱。”沈晴雪的眼神变得冷厉:“我的忍耐有限度。”
纪羡吱没应答,这幅低眉顺眼却不卑不亢不为所动的模样更能激起沈晴雪的怒火,“你别忘了是从谁身边出来的,吱吱。”
她喊“吱吱”这两个字的时候总与旁人不一样。
带着几分怒意,还有点儿威胁,但纪羡吱从以前一直觉得,这声称谓里有几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味,更多的,便是她怎么品都品不出来的意思。
只不过从前的纪羡吱品不出来,如今的纪羡吱倒是慢慢琢磨出来了。
因为她是被沈晴雪捡起来一手养大的,是她养的笼中雀,如今鸟儿翅膀硬了,打开笼子飞了,自是不爽。
这是在告诉她:我能给你自由,也能亲手把你的翅膀折断。
纪羡吱盯着她看了许久,眼眶都红了,却是释然的笑:“怎么会忘呢?沈小姐,是您把我捡回来的,这份恩情我会记着。”
沈晴雪逼近她,身影将她罩住,给了十足的压迫感:“那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那我总不能连自己都卖了去。”纪羡吱不疾不徐地回答:“往日恩情偿了一半,往后自是有别的报答方式。”
“嗯?”沈晴雪伸手捏她的下巴,下一秒却被纪羡吱拂开。
似是不敢相信一向乖巧的纪羡吱会如此忤逆她,沈晴雪的手在半空中蜷了几下,又耷下来。
纪羡吱说:“等哪日您需要我养老,我会的。”
沈晴雪:“……”
那天她肆无忌惮地说了那些话,又坚定转身离开。
背后一直有双眼睛盯着她看,直到她进了卫生间,靠在隔间的门上,她才缓缓呼了一口气。
从那天之后,纪羡吱又是只能在各大经济新闻里找到和她有关的讯息。
却没想到,一向对娱乐圈不感兴趣的沈小姐会出现在颁奖典礼上。
简单的对视,纪羡吱却在一瞬间失神。
这是她进圈以来第一次拿到如此有份量的奖,给顾清枫做配,也演过几部不算大热的电视剧,声名大噪,却没能让她跻身一线。
但这之后就不一样了。
从前纪羡吱幻想过很多次,如果有一天她能拿到最佳女主角,站在台上第一个想感谢的人就是沈晴雪。
如今她站在领奖台上,话在嘴边盘旋,最终在闪耀的镁光灯里回过神。
当人站在光影里,看台下人头攒动是无法定格目光的。
但纪羡吱的目光在沈晴雪那个方向定格许久,之后还是主持人用玩笑的方式救了场,纪羡吱接着她的话茬讲她的获奖感言,感谢粉丝,感谢经纪公司,感谢在她落魄时义无反顾签下她的程星小姐,感谢了这个剧组所有的工作人员,感谢了顾清枫这个一直带着她的前辈。
纪羡吱感谢了很多人,却望
着沈晴雪的方向沉默片刻,看她的左手摩挲着右腕的表,最终笑着跟大家承诺未来会带给大众更多更好的作品,鞠躬下台。
在哗然的掌声中谢幕。
颁奖典礼结束之后,纪羡吱就准备换了衣服回家。
难得从剧组出来,不用熬大夜拍戏,她只想回家泡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但经纪人喊她去颁奖宴上露个面,无须应酬。
纪羡吱知道经纪人这是在为她接下来的戏做准备,没有拂她的好意,换完衣服跟着去了。
私下里的纪羡吱习惯穿宽松的卫衣和牛仔裤,还是一副学生气的装扮,很难让人联想到光鲜亮丽的大明星。
在这场晚宴里,所有人都花枝招展,唯独纪羡吱朴素得不成样。
经纪人看了眼她的装扮,也没说什么,带着去了。
纪羡吱正和一个导演聊天时,导演的话忽然顿住,目光也愣了几秒,随后就跟狗看见骨头一样扑过去,谄媚地笑:“沈总。”
如今的沈小姐出席这种场合,是会被所有捧着的对象。
纪羡吱跟着导演颔首,佯装无所谓地打了招呼,却没想到沈晴雪定定地盯着她看。
导演是人精,早看出了不同寻常的意思,寒暄了几句,话里话外都是想让沈总投资新剧的意思。
沈晴雪淡淡地应了声:“再说。”
导演便识趣地走远,见导演走了,纪羡吱也想跟着走。
人刚转身就被沈晴雪拽住了腕子,她用了力,纪羡吱感觉自己的手腕快要断了也没挣脱。
“不跟我聊聊?”沈晴雪难得平静,“挺久没见。”
热闹的宴会里,觥筹交错,纪羡吱的声音快要淹没在人海里:“不知道聊什么。”
沈晴雪拉着她离开宴会,坐在车里的时候点了一支烟。
烟雾缭绕,沈晴雪的脸掩在雾里,不知为何,纪羡吱从她身上看到几分脆弱。
但一向冷心冷情的沈小姐怎么会脆弱呢?
能在沈大小姐去世以后立刻杀伐果断地肃清盛世集团,成为盛世集团的掌权人,怎么会脆弱?
纪羡吱低敛眉眼,平静地等她抽完那支烟。
沈小姐向来是抽完烟才说话的。
但稀罕的,沈晴雪那支烟没抽完,她抽到一半灭掉,冷静地说:“回来吧。”
纪羡吱问:“回哪?”
“别馆。”沈晴雪说:“我也会去住。”
纪羡吱愣了片刻,“所以我要成为你的情人?沈小姐,您……”
她说着都气笑了,之前离开别馆时跟她说的那些话,她都没放在心上。
也是,她不过是个小人物,说的话怎么配沈小姐放在心上呢?
纪羡吱冷笑道:“您还真是死性不改。”
“吱吱。”沈晴雪喊她的名字,只一声,纪羡吱就僵住,却在片刻后扭过头看她:“难道您以为我还是以前的纪羡吱吗?”
“我不会被你摆弄了。”纪羡
吱说:“我会飞起来的。”
“是啊。”沈晴雪抿唇又很快松开,唇上血色蔓延开:“你飞得很高。”
甚至有些太高了。
沈晴雪从没想过以前依附着她生活的纪羡吱会蜕变成现在这样。
所以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我不会做你情人的。”纪羡吱挺直脊背说:“从前,现在,以后,都不会。”
沈晴雪闭了闭眼,声音沧桑:“吱吱,我父亲没权了。”
没人知道她为了做到这一步付出了多少,但不重要,她做到了。
“嗯?”纪羡吱关注经济新闻,但不知道这其中利害:“所以呢?”
“我们可以结婚。”沈晴雪轻呼出一口气:“你不是情人。”
“我出席了你拿最佳女主角的颁奖典礼。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沈晴雪说。
从来没说过这些话的沈晴雪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有些别扭。
车内因此安静许久。
纪羡吱却缓缓摇头:“我不明白。”
“我们结婚。”沈晴雪说。
“不。”纪羡吱拒绝:“沈小姐,您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话音刚落,沈晴雪便欺身压过来,眼眶泛红:“我说过,别喊我沈小姐。”
纪羡吱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很少看见沈小姐如此失控的模样,让人想起从前,很想去摸一摸她泛红的眼眶。
纪羡吱却忍住了,她不能这样做。
“吱吱,别走了。”沈晴雪埋在她颈间,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酒意微醺,她也没像从前那般放肆。
纪羡吱却叹了口气:“但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沈小姐。”
“你把我当人对待过吗?”纪羡吱也不单纯在问她,也有几分在警示自己:“你总是高高在上的,喜欢过我吗?爱我吗?为什么想跟我结婚呢?是因为养了很久的宠物不由你掌控所以想拿回来肆意玩弄吗?还是对我单纯的占有欲。沈晴雪,你什么都不懂。”
“是喜欢!”沈晴雪嘶吼着回答,却在吼完以后闷着一张脸,苦得很。
气氛因此有几分阴沉。
纪羡吱推开她。
两人在车内并肩坐着,良久,纪羡吱拉开车门往外走,沈晴雪在她身后拽住她胳膊。
纪羡吱回头盯着她看,沈晴雪缓缓松开。
“你去哪?”沈晴雪问。
纪羡吱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朝后边挥手:“回家睡觉。”
没一会儿,沈晴雪也跟了上来。
“你干嘛?”纪羡吱问。
“回家睡觉。”
“这不是你家的方向。”
“跟你回家。”
纪羡吱停在原地:“沈小姐。”
“我养了你几年?”沈晴雪忽地问。
“这是准备用你的养育之恩威胁吗?”纪羡吱认真地问。
沈晴雪抱臂,高冷,却傲娇:“对。我养了你几年,就要在你家赖,不是,住几年。不行吗?”
纪羡吱:“……”
那天晚上,纪羡吱在仅自己可见的空间里发了一条动态——
【沈小姐真是难得可爱啊。
是啊,我还是好爱她。
她跌下神坛了,会变成我的。】
沈晴雪不知道的是,纪羡吱等这一天很久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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