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阳山郁郁葱葱的树木之中掩着一间破败的茅草屋。
铺满茅草的狭窄木床上躺着一个小小的人,他眼睛紧紧闭着,身上盖着一个看起来脏兮兮的麻布袋。
麻布下的一角,露出一只手腕,手腕上还有几处划痕。
这人弓着身子蜷缩在这张木床上,不大的脸上全是冷汗。
不知梦到了什么,突然一双手用力地挥舞了起来,口中一声凄厉叫喊:“不要!”
荣哥儿猛地坐了起来,睁开双眼里满是恐惧,他又想起被关起来被逼嫁给马老爷的事情了。
自己的爹娘怎么能这么狠心!
这几日本就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今天做的这个噩梦就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击垮了他,这个年纪不大的哥儿终于没忍住哭了出来。
时间回到七天前。
因为林齐定亲的事情,徐玉梅每天早上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挖苦他,嘲讽他不如林齐。
但荣哥儿不在意,他打心底里为林齐高兴。
这天早上荣哥儿手里端着一盆在河边洗好的衣裳站在门外,已经做好被自己亲娘挖苦的准备,却没想到徐玉梅一反常态,反而夸赞起他来。
院子里的徐玉梅本来在跟王二说话,一见他进来立马接过他手上的木盆:“哎呀,原来是去洗衣裳了啊,快放下,让娘来。”
她这个态度吓到了荣哥儿,自己的娘是被什么妖怪附身了吗?自从王建出生,徐玉梅还没用这么好的态度对待过他。
“饿了吧,快来吃早饭。”
徐玉梅将木盆放在一边,从厨房里端来一碗鸡蛋羹放在他的面前,催促道:“快吃快吃,这可是特地给你蒸的呢。”
荣哥儿受宠若惊,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他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坐在桌子前的王建却不乐意了,家里有好吃的为什么不给他先吃?他靠得近,伸手就要去抢。
“啪——”
王二重重的拍掉了他的手,像是很生气:“你要吃再叫你娘做就是了,抢你哥哥的食物像什么话?”
王建在家里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他立马嚎叫起来,荣哥儿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聋了。
“我就不,我就要他这一碗,你们偏心!”
这话一出,本来还在奇怪王二态度的荣哥儿,当着王建的面三两口就吃完了。
他把空碗往王建面前一摆,笑得恶劣:“嘿,我吃完了。”
王二和徐玉梅惯着,他可不会惯着。
王建看见他这个态度往徐玉梅身后一缩,他这个哥哥,是真的会揍他的。
以往只要荣哥儿露出这个表情,徐玉梅都会大声训斥他,可现在等了一会儿王建都没有听到说话声。
怎么回事,爹娘都不疼他了吗?
荣哥儿也觉得奇怪,刚想说什么却觉得头有点晕,他没多想,只以为自己今天起得太早了没有休息好。
“荣哥儿,你也大了,到了该出嫁的年纪。”王二放下筷子,“爹给你找了一门好亲事。”
徐玉梅接腔道:“你嫁过去吃喝不愁,以后过得好日子可不要忘记爹娘。”
王二什么德行荣哥儿一清二楚,什么时候关心过家里的事情,每天只会出去喝酒赌钱。
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王二下一句话让他如遭雷劈。
“马老爷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家中有钱,你过去也不会吃亏。”
王二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荣哥儿却已经听不下去。
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声音因怒火而发颤:“他的年纪比你还大,都可以当我爷爷了,还只大了些?”
“你们真的是我爹娘吗?见卖齐哥儿不成,现在就要卖了我!”
荣哥儿呼吸急促,胸膛也在剧烈起伏着,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们不是要送王建去书院读书吗,那他就把王二卖儿求荣的事情说出去,看谁还会收。
荣哥儿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他深吸一口气:“你们就不怕这件事情传出去,没有夫子愿意教导王建?”
“那也得你能说出去才行。”王二算了算时间,这会儿那药效也该发作了。
“你什么意思?”
荣哥儿说完这句话后感觉身体在发软,脚已经没有力气了,他努力撑住桌子才没有让自己摔倒。
“你……你在鸡蛋羹里下了药?”
荣哥儿瞪大了眼睛,怪不得,怪不得王二舍得打王建一掌,原来是下了药啊。
他嘴角勾起,自嘲地笑了一声,这就是自己的“好”父母啊。
“哈哈哈哈——!”
眼前模糊一片,他却越笑越大声,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争气地落下,到最后笑得声音嘶哑充满绝望。
这里终究不再是他的家。
——
荣哥儿再醒来,天已经黑了。
脚上传来一阵痛意,就像是给千万只蚂蚁啃食一般,他想动一动,却发现手脚都动弹不得。
房间里点着灯,他一看手脚都被粗麻绳捆住了,手腕处还隐隐透出血痕。
呵,只怕我是他们的仇人吧。
他摇摇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舅母,荣哥儿在家吗?”
荣哥儿眼睛一亮,是齐哥和丁灵来了!
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发出的声音根本不足以传到外间。
想坐起身,却发现全身无力。床边的凳子上放了一个瓷碗,里面还有一些水,想必是王二又喂他吃了药吧。
院子里徐玉梅已经开始赶人了,荣哥儿心里一急用尽全身力气慢慢挪了过去,上半身摔在地上才把碗扫到地上。
瓷碗破碎果然引起了外间两人的注意,只是没有想到最先进来的却是徐玉梅。
徐玉梅一看地上的碎碗还有什么不明白,她转身反锁上门,给荣哥儿嘴里塞了一块帕子,防止他出声。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徐玉梅把被子给他盖到头上,又理了理被子才转身去开门。
徐玉梅肯定不会让齐哥进来的。
果然,想闯进来的齐哥和丁灵被徐玉梅一把推了出去:“都说了他感染风寒,你们还要来闹,给我滚。”
漆黑的被子里,荣哥儿眼角划过一滴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