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盐商之宴

晚间,贾琮叫上贾琏,带上亲兵、管事林重并一队盐丁,大摇大摆去骑鹤楼赴宴。

还是老地方,鹤字号房。

掌柜的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见客来了,忙上来牵马执鞭,道:“二位爷,楼上请,我们东家并几位老爷早已恭候多时了。”

林南在一边解释道:“骑鹤楼是盐商之首江家开的。”

贾琮点点头,领着贾琏往楼上走。

如今贾琏也算彻底认清了自己的位置,只要事事依着贾琮行,便可保平安。

今儿楼内早已清空,只有他们一桌人吃饭,倒也清净,显然盐商们对今天的事相当重视。

三楼楼梯口,八家的话事人早已候着,见贾琮等人上来,忙围过来请安见礼,贾琮、贾琏二人笑着应付。

林南在一边帮着介绍,贾琮暗中记住众人底细。

“三爷请,咱坐下说话。”江川笑道,引着重人入座,将上席留给贾琮两兄弟。

贾琮微微一笑,也不谦让,自然而然坐了首席,贾琏哪敢和他抢,心甘情愿坐了次席。

众人瞳孔微微一缩,心中有了数,看来此番荣府兄弟下扬州,竟是以庶弟贾琮为主,嫡兄贾琏为次,这也难怪,贾琮如今身负今上钦赐的爵位、表字,什么嫡兄敢和他争锋。

众人一入座,各种佳肴美馔立即如流水般端上来,上菜的小二早已训练精熟,手脚不停,干净利落端菜、上菜,口中清亮有力报着菜名,单是听这声音就让人食欲大增。

“淞江鲈鱼、松鼠鳜鱼、霸王别姬、梁溪脆鳝、灯影牛肉、樟茶鸭子、九转大肠、糖醋黄河鲤鱼、脆皮烤乳猪、龙虎斗、佛跳墙、五元神仙鸡、龟羊汤、红烧果子狸、问政笋、炒西施舌……”

顷刻间摆满了一大桌。

贾琏暗暗咋舌,竟然一席之中能吃遍天下名菜,盐商豪富果然非同凡响。

贾琮呵呵一笑,他曾看过一个故事,说的是盐商斗富,两个盐商互相请东道,吃遍了天下珍馐,互相都拿不出比对方更贵的东西,其中一人便让一绝世瘦马先在席前献舞,以无双姿色惊艳客人后,再将此女蒸熟端上,以待客。

那客人惊骇莫名,只得甘拜下风。

“穷乡僻壤,筵席简陋,招待不周之处,请多包涵。既驾临扬州,好歹尝尝本地风味,虽比不上帝都,或也别有一番滋味。二位爷,请。”江川笑着让道。

贾琮微微点头,看了贾琏一眼,这种客套话,他也懒得说,还是贾琏说得顺口些。

“江兄实在太客气了,敝兄弟二人初到贵地,便承蒙诸位贤能盛情,无以为报,我便借花献佛,敬诸位一杯,略表心意。诸公饮胜。”贾琏久在神京处理外事,这等场面自然对答如流。

“琏二爷客气,请请请。”诸人忙站起来,举杯共饮。

贾琮也跟着站起来,程式化的微微抿了一口。

饮完一杯,角落伺候的几位侍女立即走上来为众人斟满、布菜。

贾琏抬眼一看,见这几個端茶倒酒的女孩,不过十六七岁,竟个个绝色,清秀脱俗,毫不逊色于神京中的红牌名妓,这等级数的姑娘,连他也只敢偶尔打打牙祭,实因太贵了。

贾琮也暗暗惊讶于盐商的财势,随便拿几个倒酒的丫头出来,都赶得上晴雯之美了。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烈,各盐商均是商海沉浮多年的老油条,论待人接物、说话做事,那是没的说,老练圆润之极,几句话便捧得贾琏飘飘欲仙、如沐春风,头一次感受到家世之贵。

贾琮因心中警惕,且真实年龄比贾琏还大些,倒也没丢了清醒。

忽听万家家主万春面带忧色问道:“近闻盐院大人身子违和,想林大人身负两淮盐务之重,我等心中俱是担忧,日夜不安,恨不能以身相待。

屡屡想上门拜望,又恐搅扰了老大人休养,只得送些药物聊表孝心,听说三爷数日前请了一位神医,不知盐院大人如今可好些了?”

众人均连声附和,满脸关切忧急。

谈到正事,贾琏便不敢乱开口了,只把眼望着贾琮。

贾琮微微一笑,道:“托各位的福,如今已好了许多,也能进食、也能说话,精神头也足了,想来不日即可痊愈。”

众人尽皆大喜,笑逐颜开,纷纷额手称庆,口呼阿弥陀佛,好像林如海是他们老爹一般。

贾琮叹道:“此病也不难治,听神医说,总是因平日里公务繁忙,太过操劳所致,只需对症下药,再静养些日子,也就好了。”

海家家主,海大富忙附和道:“谁说不是呢。要说这盐务,那是天下第一等的难事,我等不过各自操心自家事都已愁白了头发,熬得神疲力竭,何况林大人要操持整个两淮盐事?

在上,朝廷要增加盐课,对下,百姓又要吃便宜盐,中间,又有诸般衙门伸手克扣。林大人之难,我等也是看在眼里,却无能分忧,实在惭愧。”

兰家家主,兰定剑点头道:“海老哥说的不错,也只有林大人这般人中龙凤,方才可以把两淮之难事打理的井井有条,没有辜负了圣恩,亦是我等好父母啊。”

众人皆称是,又连连劝饮。

贾琮点头道:“众位贤达说的不错,我姑父这身子就是在盐务上经年累月熬垮的啊。常说如今之盐法颇多弊病,须改革整饬一番,方不负朝廷委此重任。”

众人闻言,略一停顿,互相看了一眼,又望向江川。

江家贵为盐商之首,老爷子又曾多次获太上皇接见,以布衣之身结交天子,早已在江南地界传为美谈,此等大事,自然该他出头。

江川放下筷子,略一示意,屋外伺候的小二忙把桌上有些凉了的菜全部撤下,再上新菜,菜品竟无一重样,瞬间又重新摆满桌子。

“二位爷,尝尝这道无为熏鸭味道如何,我倒是颇喜欢。”

江川笑道,漫不经意地擦擦嘴,似随口道:“盐院大人高见,我等早已察觉如今之盐法多有不合时宜之处,亟待高明之士调理一番,听三爷的意思,盐院大人竟似有了些心得?这可是我们业盐之人的福分了。”

众人不由自主盯着贾琮,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贾琮好整以暇吃了几口菜,接过侍女手中的热帕子,擦了擦嘴,笑道:“姑父不过随口这么一说,我也没细问。

我与二哥今次奉家中老太太之命,来扬州探望姑父病情,于政务却不怎么关心,只要姑父身子骨康健,我等便心满意足。至于其他的事,日后再说罢,想来姑父身子康复后,自会亲自告知诸位。”

贾琏也是个人精,看出贾琮有拿捏之意,忙出言附和,频频劝酒,好像盐法之事真的就是随口这么一说。

众人心领神会,知道今天只能到这里了,便专心致志奉承两人起来,一时宾主尽欢。

酒足饭饱,贾琮便要告辞,众人苦劝,良辰美景,何不再去瘦西湖上玩一圈。

贾琮婉辞道:“如今姑父病体未愈,正要伺候汤药,岂敢玩乐,改日罢。”

贾琏虽然想去,却不敢违逆贾琮,忙忍痛跟着推辞。

众人无奈只得罢了。

江川笑道:“初识尊颜,无敬贺之礼,实在惭愧。我等聊备了些粗陋之物,已送到府上,请二位爷切莫推辞,否则我等真是无地自容了。”

“这如何使得?今晚已是叨扰,岂敢再领馈赠?”贾琮笑道,老徐果然对盐商作风知之甚深。

众人忙谦逊,无论如何要让贾琮收下。

贾琏早已心痒痒,见贾琮略微点头,忙拱手笑道:“诸位厚意,我兄弟就愧领了。”

“二爷客气,折煞我等了。”众人忙又客气一番,目送二人上马离去,才重新返回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