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盐县,县文化馆。
到了下班时间,喧哗声打破了那份特有的静谧。员工们纷纷收拾起桌面上的文件,彼此间低语着今日的趣事,或是明日的期待。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结束一天工作的轻松与期待,仿佛那铁门外的世界,有着无尽的魅力在召唤。
他们推起那陪伴自己多年的自行车,车铃声随着他们的笑声一同响起,像是为这个即将沉寂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生机。车轮滚动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地平线外,只留下文化馆内那盏孤独的灯光。
“于老师,都下班了你还不走?”
“哦,小王啊,你先走,我这里还有点东西要处理,你先走吧。”
“那好,于老师明天见。”
于华目睹同事离去后,再度沉浸于文学创作中。笔尖舞动,数百字跃然纸上。然而,随着阅读的深入,不满之情油然而生,内心涌起一阵烦躁。他眉头紧锁,烦躁地将手稿揉成一团,毫不留情地扔进了桌旁的垃圾桶。
自从在《最文学》杂志上刊登了一篇短篇小说后,于华的名字在县城里传为佳话。他也从一名默默无闻的牙医,摇身一变成为了县文化馆的一员。
文化馆的日子悠闲而宁静,为于华提供了充裕的时间去追寻文学之梦。起初,他满怀信心,认为短篇小说的创作已不再是挑战,中篇、长篇的文学殿堂才是他真正的舞台。
然而,随着字数的增加,他发现创作的难度也在悄然提升。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仿佛承载着沉重的期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直到今天,几个月过去了,他连一个短篇都没有写出来。
他试图调整心态,但焦虑依然如影随形。
他知道自己这是文思枯竭,也就是遇到了传说中的创作瓶颈。
于华深吸一口气,重新振作精神。他知道,创作是一条充满挑战的道路,但只有不断尝试,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文学之光。
他再次拿起笔,坚定地开始了自己的创作之路。
直到夜幕低垂,他才终于搁下了手中的笔。那张无辜的纸张,却成了他情绪的牺牲品,被他粗暴地撕下,扔进了垃圾桶。
回到家后,他囫囵吃了点东西,然后回到屋子里,准备继续创作。但就在这时,隔壁突然爆发出一阵令人烦躁的噪音。
那声音如锯齿般刺耳,断断续续地刺入于华的耳中,将他的思绪搅得支离破碎,灵感瞬间消失无踪。
他烦躁地走出房间,眉头紧锁,不满地嘟囔:“爸妈,隔壁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吵人?”
“嗨,小刘家的那个,给孩子置办了把新的小提琴。有了这新鲜玩意儿,那孩子岂能放过,估摸着天天都得琢磨着怎么拉几下了。
"于华的母亲轻描淡写地说道。
于华震惊道:“小提琴,他们家发财了?”
在这个年代,西洋乐器可是个奢侈的玩意儿,他居然对隔壁刘家发了财一无所知。
于母在旁边小声嘀咕着,语气中难掩羡慕:“听说他们家靠做二道贩子发了财。”
“刘哥那小子,从小就调皮捣蛋,哪像个搞艺术的?难道他将来真打算拉小提琴为生?”于华自言自语,眉头微皱。
然而,这话头一转,他突然灵感闪现。
不再理会隔壁家的八卦,于华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埋头开始了他的创作。
很快,一个小说大纲完成了。
两天后,他终于完成了短篇小说的创作。他翻阅着那些字迹,一种满足的笑容浮现在了于华的脸上。
与第一部作品相比,他自觉有了显著的进步。这次的作品,或许在投稿时,连编辑都会为之点头,无需过多的修改。然而,唯一让他稍感遗憾的是,这次的创作过程充满了曲折,耗费的时间也远超预期。
回首整个创作过程,要不是邻居的孩子为他带来了那一抹灵感,他或许还在困扰于这篇短篇小说的构思之中。
他将精心撰写的手稿小心翼翼地装进了信封,慎重地填写了《最文学》编辑部的地址。贴上邮票后,他将它塞进了文化馆旁边那座古朴的邮箱。
做完这一切,他如释重负,心中涌现出一股难以言表的轻松。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下一刻,他的心再次被莫名的忧虑所笼罩。
能做的他都做了,而且他觉得自己这个短篇写得很不错。只是短篇能不能被《最文学》采用,他也没有信心。
……
燕京,金鱼胡同深处。
这条平日里繁忙喧嚣的胡同,此刻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哀伤笼罩,静谧的只剩下微风拂过墙角的声音。家家户户的门窗紧闭,就连平日里活泼的孩童也不见踪影,整个胡同沉浸在一片肃穆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仿佛连时间都在这片区域放慢了脚步。金鱼胡同的居民们,无论老少,都沉浸在这股悲伤的气氛中,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忧愁和哀思,仿佛每个人的心中都藏着一个无法言说的秘密。
因为就在前两天,胡同里的老人,姜玉楼的邻居高大爷去世了。
高大爷是上过战场的退伍老兵,曾经家庭幸福,可是老来丧子,唯一的小儿子也在去年死在了战场上。很有可能就是这个打击,让高大爷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只是没想到,高大爷的离去是那样的突然。他选择了自杀,也许,自从妻儿相继离去后,他就没有了生的意志。
高大爷离开了,又没有儿女,还是左邻右舍帮衬着把他的后世办了。
丧礼上,他看到有几个小孩子哭得很伤心。
姜玉楼觉得眼熟,打量了一番,发现是胡同里最调皮的那几个孩子。
他走到几个孩子身边,蹲下来,注视着他们,轻声询问道:“小刚,二宝,你们怎么了,哭的这么伤心?”
“呜呜呜,高爷爷走了……”叫二宝的男孩子哭的很厉害,眼眶通红,泪流不止。
“高爷爷对我们可好了……”
“还给我们糖吃。”
“会给我们讲故事……”
“他骗人,明明说会一直陪我们玩的,哇!”
姜玉楼很耐心,等他们情绪稳定了,继续询问了一番,才知道他们和高大爷之间发生了什么。
去年,几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不慎触怒了高大爷,结果被他领回了那座充满岁月痕迹的四合院。
初时,孩子们心中惴惴不安。因为那段时间的高大爷,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喜怒无常,就连他们的家长偶尔路过,也要被他几句严厉的责骂吓得缩头缩脑。
然而,当他们被带进四合院后,却发现高大爷并没有像预期的那样对他们责打,或是恶语相向。相反,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院子里,目光深邃而遥远,仿佛在回忆着遥远的过去。
而孩子们,则被安排在小院里,桌上放着一些简单的食物,虽然不丰盛,却足以填饱他们的肚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们渐渐发现,高大爷并不是那么可怕。他不再对他们发火,也不再对他们的调皮捣蛋感到愤怒。相反,他似乎更愿意与他们分享他的故事,讲述他年轻时从军的经历。
于是,孩子们开始主动接近高大爷,听他讲述那些久远的故事,也分享他们自己的小秘密。他们不再故意惹他生气,而是学会了尊重和理解这位老人。
几个调皮的孩子变成了好孩子,他们会帮高大爷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比如帮他收拾院子里的垃圾,给院子除草……慢慢地,高大爷和孩子们之间建立起了一种奇妙的联系。他们不再是敌人,而是朋友,成了彼此间非常特殊的存在。,院子也不再是之前那个乱糟糟脏兮兮,充满着颓败气息的小院子了,他们在院子里聊天、干活、种花……
直到前些天,高大爷说了许多奇怪的话,然后他们再也见不到高大爷了。
经过短暂的沉寂,姜玉楼开始温声细语地安慰起这群孩子,“高爷爷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是我们每个人最终都要去的地方。他只是比我们早一步到达。你们不需要悲伤,也不需要难过,只要你们能快乐地生活,健康地成长,高爷爷就不会责怪你们。”
他的话语如春风拂面,温暖而抚慰人心。
二宝哽咽道:“那……姜叔叔,我们以后真的还能见到高爷爷吗?”
“能。”
“你保证。”
“我保证。”
几个孩子止住了泪水,他们在高大爷那扇略显陈旧的房门前驻足片刻,然后各自悄然离去,回到了家里。
这一幕非常平常,毕竟生命就是如此,充满了偶然和不确定。
高大爷是不幸的,因为他的亲人都先他一步离开了他。可是,他似乎又是幸运的,在晚年,他有几个小孩作伴。
也许那段时间,是高大爷后半生最快乐的日子也说不定。
姜玉楼突然有种冲动,他想将高大爷和几个小孩子之间的羁绊写成故事。
从来没有哪一次,他会有如此强烈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