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一个个开始,无论是主持人还是演员都很卖力,他们也知道今天的审查很可能会决定他们的命运。
这将近一个月的努力带来的是通往晚会的门票,亦或者只是一次并不圆满的回忆,就看他们自己的表现以及审查组的意见。
就姜玉楼的体验来说,这次的彩排比第一次好太多。三四个歌舞节目后,带一个语言类节目或者其他类型的节目是最优解。
陈培斯和朱世茂的小品在整场晚会的中间,虽然不是压轴,但这个时间也是非常好的。
两人表演得很卖力,但遗憾的是,由于灯光的原因,他们看不到台下观众的表情。这就让他们感到紧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表演得不好。还好两人都是老演员,情绪管理也做得好,总算正常完成了这次表演。
到了后台,但凡已经完成表演的演员表情都不太对劲。他们都担心最后自己的节目被拿下来,以至于辛苦付诸东流。
受到后台气氛感染,陈培斯和朱世茂也没有了之前的从容和淡定。
“老茂儿,你说咱们的节目不会被砍吧?”
“不能吧,姜老师不是说了,只要咱们正常发挥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话虽如此,我这个心啊,就安静不下来。你说万一……”
“我说小二,你可别吓我。”
“别叫我小二。上次彩排姜老师出的剧本砍掉了两个,谁敢说这次不会轮到咱们?”
“唉,别想太多了,咱们等到最后不就能知道结果了吗。”朱世茂也有些拿不准,这事吧他没有先例,不到最后还真不好说。
陈培斯双手合十,突然变得迷信起来,“老天保佑!”
整台晚会一共四个半小时,这还是两次砍节目的结果。要是按照最开始的节目名单,六个小时都不一定能打住。
散场之后,演员们已经离开了舞台,但台领导,审查组的人和导演组的人都聚集在一个会议室里开会。在场的人,除了姜玉楼和邓在军外几乎都是老烟枪,一人点上一支香烟,很快会议室变得烟雾缭绕。
姜玉楼看到身旁坐着的邓导皱着眉头,一副想说又有顾及的模样,便知道她不喜欢烟味。
于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身,走到窗户边,将窗户打开通风。
冷风灌进来,会议室中的人不由打了个寒颤,烟气也顺着窗户飘散出去。
“姜老师,这大冷的天你开窗户干什么?”
“啊,抱歉,我不喜欢烟味,房间里烟熏得厉害我头晕。”
在场的老爷们瞬间尴尬了起来,手中的烟是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这时,吴部长哈哈一笑,带头掐灭了烟头,“是我不对,没在意不抽烟的同志的感受。”
“哎呀,这怎么能怪吴部长,我们也抽了。”
“是啊,要说错,也是我们的错。”
“还得是吴部长关爱同志,值得我辈学习。”
不少人一边拍着不咸不淡的马屁,一边熄灭了手中的香烟,只是他们看姜玉楼却有些不满,觉得他有些多事。
等烟味全部散去后,姜玉楼才笑嘻嘻的关上窗户,回到自己的座位。
他刚一坐回去,身边就有一道细微声音传到他的耳中,“姜老师,谢谢你了。”
他转头,看到了邓在军感激的眼神,他道:“邓导别那么客气,我也不喜欢抽烟,不喜欢闻烟味的。”
这时,吴部长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静,他有话说。
“央视春晚的彩排我看了,很有想法,也很有意思,但是呢,其中也发现了一些问题。”
他说的那些导演组也知道,只是有些确实需要改进,有些导演组的人却认为这位吴部长有些想当然。不过,他们还是认真做着笔记,将问题一一记录在笔记本上。
姜玉楼也是竖起耳朵听,只是听了半天也没见他说有关砍节目的事情。
“黄导,我听王台长说这次央视春晚的节目会根据观众意见做出改变,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是的,吴部长,我们节目组自从公布热线电话后,接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热心观众的电话,记录了非常多的观众想看的节目。”
“哦,听观众的意见是对的。咱们既然是联欢晚会,自然要听从观众的意见。”吴部长笑了笑,又道:“这次彩排安排了观众点播的那些节目了吗?”
黄一鹤看了眼吴部长,又看了眼王台长和邓在军,深吸一口气,道:“观众们点播的节目大部分都和我们的节目名单重合,只是有一个节目我们拿不准。”
“是什么节目,这次咱们除了审查节目,同样也是为了解决问题来的。”
“那我就说了,全国观众打电话,反响最强烈的就是李老师的歌曲《乡恋》。”说完后,黄一鹤努力保持着平静不让自己露怯。
1979年,中央电视台制作了一部风光片《三峡传说》,拍摄期间,经过两次谱词作曲,歌名《思乡曲》改成了《乡恋》,为使作品更有新意,张丕基还运用了当时很少使用的架子鼓、电吉他和电子琴来配器。这些乐器在那年月都是禁用的,是“资产阶级”使用的乐器。工作人员费了好大劲儿才从海政歌舞团的仓库里找来了架子鼓,并辗转找到了当时唯一能演奏电吉他的陈志。
1979年12月23日晚,位于复兴门外大街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录音室内,李谷一穿着绛紫色的毛衣,举止从容,用了“半声”,也可称为“轻声”唱法,录制了至今仍经久不衰的歌曲《乡恋》。
1979年12月31日晚上8点多,中央电视塔哦播出了《三峡传说》,《乡恋》也随之播出。
一曲《乡恋》掀起滔天波澜。《三峡传说》播出后的第二天——1980年1月1日,《文汇报》发消息说,中央电视台风光片播放的歌曲,十分优美动听,深受群众喜爱。1980年元旦,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每周一歌》播出歌曲《乡恋》。
1980年2月,《乡恋》入选燕京人民广播电台《每周一歌》,边播边教,整整一周。在那个电视尚不普及的年代,广播的影响力特别大,于是一下子就传唱开来。
虽然,《乡恋》被誉为国内流行音乐开启的旗帜,它温情款款,抒情柔美,为之耳目一新,像一股清爽的风,吹拂着人们束缚已久的心扉,从而引发强烈的感情共鸣。但是,这首歌也因“新”唱法而遭到非议,批评之声也随之而来。
接着,报刊上开始大量刊发对《乡恋》的攻击性文章,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始终热度不减。有的说,《乡恋》“这首歌同咖啡馆、酒吧间、歌舞厅、夜总会等资本主义的娱乐生活是一个味道,是灰暗的、颓废的、低沉缠绵的靡靡之音”。
就这样,一曲《乡恋》,使李谷一从受人欢迎的“歌坛新秀”一下子变成了“黄色歌女”,变成了“大陆上的邓丽君”。有文章甚至说她是“资产阶级音乐潮流和靡靡之音的典型代表”,是“腐蚀青年人的罪人”。
经过这些事之后,原来大为流行的《乡恋》一度成为“禁曲”。
值得注意的是,当年《乡恋》虽然被批判为“靡靡之音”“大毒草”,李谷一也被扣上“黄色歌女”帽子的时候,街头巷尾人们照样还在哼唱此曲,有关部门并没有下达封杀令。
只是民间不禁,官方却态度暧昧,这也是黄一鹤和邓在军拿不定主意的原因。
现在吴部长来了,他们看到了机会。
吴部长脸色不太好,不是气黄一鹤或者观众不长眼,而是《乡恋》这首歌确实问题不小。
因为这是禁歌。禁止的东西如果在电视里播出去,特别是在春晚上播出,那是捅破天之罪,一个人的政治生命就要出问题了。
他是部长,年纪也算年轻,还不想早早退休。
只是,很快他就坐不住了,汗也下来了。
因为黄一鹤交给了他一个本子,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电话号码,还有点播的节目。占比最重的就是《乡恋》这首歌曲,这是什么?
这是民意啊!
吴部长擦了下冷汗,尴尬的问道:“要不,咱们把李老师叫过来,听听她的意见?”
众人没有意见,很快李谷一来了。
当她知道是和《乡恋》有关系的时候,非常激动。
这些年她因为这首歌,受到了太多批评,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为歌曲正名,那就再好不过了。
“领导,我觉得这首歌可以在春晚唱。”
别说春晚了,大会堂她都唱了,也没见有人对她喊打喊杀。
吴部长还是皱眉着眉头,其他人也做不了这个主。
“领导们实在为难,我也可以退出。”李谷一说话中带着气。
她本来就是被姜玉楼请来的,而且也不是除了央视就没人要了,她本来是要去南方表演的,那边禁忌可没有燕京多。
“啊呀,李老师冷静,这事情还没下定论呢。”黄一鹤急了,连忙劝道。
吴部长后悔了,早知道李谷一性子这么倔就不叫她了。
“要我说,这个节目必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