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嗒——”
姜姝踏进严府地牢的第一步,就因为这滴答声浑身颤栗。
李嬷嬷没有同意姜姝的要求,同样,姜姝也没打算征求李嬷嬷的同意,敲晕李嬷嬷后直接来了严府。
但只是刚踏入地牢一步就觉得冰冻三尺,寒冷刺骨。
姜姝只是往前走几步,又像是走了几千步。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这个鬼样子,但是苏清还在里面,如果只是在这里,那同在醉香楼等他有什么区别。
姜姝缓了一会儿后咬牙往地牢深处跑去。
前不久下了雨,地牢里全是坑坑洼洼。
姜姝的脚步毫无章法可言,甚至可以说是鲁莽地用力踩向每一个水坑,坑中水花飞溅。
地牢里不止一个囚犯,他们微弱的呼吸声和求饶声给姜姝辨别了方向,也让姜姝想起了这些年里将自己拉去梦魇的记忆片段。
是残碎不堪的自己,是被血染红的大雪。
生死一线之时,却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苏清站在自己面前,想要伸手抓住却最终一切所有,都化为虚无。
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劳。
撞入一个熟悉的怀抱时,姜姝终于放下心中的戒备,在怀抱里小声地哭泣着。
“怎么了?”苏清轻声开口问道。
“我担心你。”姜姝带着哭腔说道。
“担心我担心哭了?”苏清揽住姜姝,无奈地说道。
“我怕你……”姜姝小声地说道,但带着哭腔的声音怎么都说不出话。
苏清倒是会了姜姝的意,说道:“谢谢你,我现在清醒过来了,我们回去吧。”
眸间的一点红意在昏黑中消散,理智与爱意取代了暴虐与疯魔。
“顾管家怎样了?”姜姝问道。
“我刚刚……杀了他。”苏清说道。
“他求你这么做的?”姜姝问道。
“嗯。”苏清轻声回应道。
“求家主成全老奴,给老奴一个痛快。”顾羽低声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如此做?我明明说了,这种时候,就应该把我推出来。”苏清怒道。
“这些年里,家主带出来的苏家人中,没有多少人愿意用背叛家主来换取一线生机吧。”
“是。”苏清咬牙说道。
“家主还不懂吗?你一边教我们忠心耿耿,一边又想让我们在关键时刻背叛您,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谬论。家主你根本教不出随意背叛家主的人啊。”顾羽轻声说道。
“……”
“于我们这种人而言,忠于自己的信仰,远比苟且一生,要重要得多。尽管我因此身体残缺,但我信仰完整,我永不愧对自己的良心。”顾羽说道。
“既然无愧,那又为何要求我给你一个痛快。”苏清说道。
“我年纪已经大了,就不在这里继续遭罪了。”顾羽答道。
苏清没有说话,抬手扶上顾羽的额头。
“能侍奉家主一生,是我的荣幸。我永远都忘不了家主在天寒地冻时带我回家的那天,若有来生,愿再来侍奉家主。”顾羽说道。
“辛苦你一大把岁数了还要走这么一遭。走好。”苏清沉声说道。
表面上冷静如山,苏清心里已经在盘算着怎样屠尽大燕。
“苏清?”姜姝轻声呼唤道,打断了苏清的回忆。
“我在。”苏清终于恢复理智,答道。
“我陪着你。”姜姝说道。
苏清愣了一下,笑道:“你还真是懂我。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干扰凡间的。”
也是,你的命格这事还没解决,现在还不是时候。就算要替顾羽报仇,也必须是以不影响世间发展为前提。苏清暗道。
“嗯。”姜姝低声呢喃道。
“你额头好烫,我们回去吧。”苏清说道。
苏清扶着姜姝刚要走出,姜姝却浑身疲软,险些要摔在地上。
“你怎么了?”苏清问道。
“我没事。”姜姝说道。
苏清直接把姜姝打横抱起,径直走出了地牢。
出了地牢,苏清看着脸色煞白的姜姝,担忧地问道:“是醉香楼那边有人伤害了你吗?”苏清问道。
“不是,没有。别问了好吗?”姜姝有些失态地说道。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姜姝又补充道:“对不起。我刚刚……说话有点重了。”
“没事,我不问了。”苏清心疼地说道。
一张符纸落下,两人在醉香楼顶层站定。
苏清把姜姝抱上床,熟练给姜姝更衣。
“我就在这,你休息会儿吧。”苏清说道。
“我……”
姜姝刚想开口,又想起苏清刚经历一场生离死别,还是不要刺激他为好,只好说道:“我睡了。”
苏清擦拭着姜姝额头上的汗珠,说道:“我陪着你。”
姜姝握着苏清的手,却怎么都睡不着。
但难抵梦魇袭来,被旧时的回忆包裹,仿佛深陷泥潭,无法动弹,只能任由着尘封的记忆涌入自己脑中,填补空缺。
是师出名门,在蓬莱仙境里每日辛勤习武,同蓬莱师兄们的日常相处。
是姜府娇蛮豪横的大小姐,在父母兄长的宠爱中长大。
是自小就有未婚夫的懵懂少女,与未婚夫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年少时又互通情意,情投意合。
但也是为解决叛军只身一人走向敌军最终惨死的忠门烈女。
这算保家卫国么……应该算不上。
不过是维护着一个没落的王权罢了。
反正最后国也没保住,家也没守住,自己所做的都是功亏一篑。
而那三日酷刑,也成了自己终生不可磨灭的阴影。
难怪苏清不愿提,也始终没有让自己恢复记忆的想法。
就应该喝完一整碗孟婆汤的,这样就算想起来也不会有这么大反应。姜姝暗道。
正当姜姝深陷回忆无法自拔时,一只手拉住姜姝,把姜姝带回了现实。
“没道理啊突然烧这么高。”陆柔边用灵力给姜姝治疗边说道。
“你一个神医都不清楚,这就更没道理了。”苏清说道。
姜姝迷糊地睁眼,便听到陆柔的关心:“醒来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谢谢嫂嫂了。”姜姝从床上坐起,说道。
“嫂嫂?”陆柔的瞳孔放大了一瞬,诧异地问道:“你不会……”
“嗯,想起来了。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想起来了。”姜姝无奈地笑了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