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风拍了拍少年王子的肩头:“你先回去,保护好你母妃,我这就去见国王。”
召平安拦了一下:“大人,你是大明重臣,代表大明的脸面。一个藩属国后宫之事,大人出面恐怕太轻率了。
再说大明不该管这等小事吧,又不是事关子嗣继承的事儿,你也师出无名啊!”
萧风淡然道:“小王子和我们并肩作战过,就算是袍泽兄弟了,他的事儿,我得管。”
得到萧风请见的通报,不丹国王赶紧打断了王后和侍女的枕头风,忙不迭地穿好衣服出来见萧风。
之所以是两个人的枕头风,倒不是国王和嘉靖一样喜欢双飞,而是王后确实年老色衰了,不得不带个辅助。
萧风和国王落座后,直奔主题:“国王,我是外人,本不该介入你的后宫之事。
只是王子与我并肩作战过,他遭此大难,我不能不问问。还请国王不要见怪。”
国王知道萧风的意思,脸色红胀,半天才闷闷的开口道。
“萧大人,你是大明的钦差,大明是不丹的宗主国,按理说王室之事,你也不是不能过问。
只是这并非牵涉更换世子等王位继承之事,我要处置一个妃子,这种事儿似乎就不必惊动大人了吧?”
萧风摇摇头:“我并非以大明使臣的身份过问,而是以你和王子的朋友的身份。
昨天喝酒,国王还拉着我要拜把子呢,所以今天听见此事,我才冒昧前来的。
若国王只是喝醉了,心里其实觉得我并不配做你的朋友,那萧风立刻就走,大军还等着我开拔呢。”
国王吓了一跳,心说我要跟你拜把子那确实是喝多了,但借我个胆子也不敢说你不配当朋友啊!
“萧大人,不,萧兄弟且慢,老哥我今天也不要脸了。萧兄弟,你坐下,咱俩说说心里话。”
萧风差点接着唱了一句,幸亏忍住了,心说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啊,当下郑重地点点头。
“萧兄弟,老哥我……难啊!老哥的皇后出身于不丹的望族,她的家族在孟加拉也有深厚关系。
原本我的妃子中有儿子的,她就比较敌视,只是她在乎自己宽仁的名声,不会表面计较就是了。
这次王妃之子立了战功,成为了不丹人民心中的英雄,自然威胁到了王后世子的地位。
可她说的确实也是有理的,王妃被霍金斯霸占玷污,她若是不死,我有何面目见臣民百姓呢?”
萧风叹了口气,对国王的担心也表示理解。男人都恨绿帽子,何况还是这种举国皆知的大绿帽子呢。
“老哥,你都被囚禁了,国家都被占了,王妃又如何能独善其身呢?这要求未免太苛了吧。”
国王唉声叹气:“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呢,可无辜未必无罪啊,王妃此时不死,就是罪啊!
萧兄弟,不丹虽然只是大明的藩属国,但除了崇佛之外,也秉承大明的礼法,女子失节当死啊!”
萧风正要说话,此时宫外一片嘈杂声,不丹的文武大臣们集体请愿,要求国王上朝,宣布处死王妃。
国王无奈地看着萧风,萧风皱眉想了想:“老哥,既然此事闹得这么大,你就上朝吧。
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就是讨论此事之时,可否容我随着王子一起上朝?
王子尚年少,容易激动,我怕他说错什么话,到时救不下自己的母亲,连自己也搭上了。”
国王连连点头答应,他也不愿意赔了夫人又折儿子,更不愿意让萧风觉得自己不给他面子。
如果到了朝堂上,萧风说不过那些大臣们,自然也就知道自己的难处了,不会伤了和气。
众人上朝后,国王坐在王位上,特意给萧风准备了一个椅子,坐在旁边,而另一边,则坐着面带珠帘的王后。
本来平时朝会,王后自然是不会上朝的,但今日之事,牵涉后宫,王后向国王请命,国王也没反对。
群臣见到这般情景,心里已经了然,国王必然是已经同意了王后的意见,看来我们再加把劲就行了。
众人刚坐稳,王子就冲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国王的面前,痛哭流涕。
“父王,我想过了,我什么封赏都不要,只求你放过母妃,我愿带着母妃远走他乡,再也不回来了!”
国王皱了皱眉,还未说话,王后咳嗽了一声,大臣中一人立刻出列,看服装是首席大臣,斥责道。
“二王子此言差矣!你立功是你立功,你母妃失节是你母妃失节,两者岂能混为一谈?
你身为王子,保家卫国虽然有功,但也属分内之事。你母妃失节,却是国家之耻辱。
你要以分内之功劳,换取国家之耻辱,岂不是将自身地位凌驾于国家之上吗?你狂妄!”
他身边穿着略逊一筹的次席大臣赶紧上前拱手:“臣附议。”
王子目瞪口呆,不知道自己想将功赎罪,救母亲一命怎么就成了以自身地位凌驾于国家之上了。
可这大臣的话环环相扣,听起来却也颇有道理,竟然一时无法反驳,难道是自己真的飘了吗?
萧风淡淡地说道:“阁下所言,看似有理,其实狗屁不通尔。”
那大臣大怒,他身为王后娘家人,乃不丹望族,又身居首席大臣之位,何曾被人如此辱骂过?
但他毕竟也是老油条,自然知道眼前这位大明天师是惹不起的,只能以理服人,当下躬身道。
“不丹历来以大明为宗主国,仰慕大明文化,自古效仿学习。
萧大人身为大明重臣,出口如此粗鄙无礼,岂是天朝重臣之风?”
萧风淡然道:“我大明朝堂上,言语比较自由,重理不重言,只要有理,村言俚语亦可讲明白。
若是强词夺理,心虚胆怯,便是堆砌天下辞藻,张口闭口之乎者也,也不过是屎盆子镶金边儿罢了。”
首席大臣想了想,这话还真是难以反驳,便避虚击实,直指要害。
“好,那就请萧大人说说,二王子要以自身功劳,换王妃性命,理从何来?”
萧风看了他一眼:“阁下既然说不丹效仿大明,当知大明礼法中,格外重视孝道。
便是父母有过错之时,为人子女者尚且要尽力维持,何况王妃本就无辜,王子何以不能尽孝?”
首席大臣道:“父母皆为子女孝道之本,若涉及父母与外人,那自然当维持父母,可此事乃其母辱父,此时焉能提及孝道?”
萧风笑道:“谁说其母辱父就不能尽孝道了,中国有个很著名的故事,一个儿子就遇到此事,并且孝道两全,你可听过?”
首席大臣诧异道:“有这么巧的事儿?他母亲也做了羞辱父亲之事?他还能做到孝道两全?这怎么可能呢?”
萧风叹了口气:“是哪个朝代,我就不说了。一个寡妇,拉扯一个儿子,十分辛苦,也十分慈爱。
当地有个小寺庙,这寡妇常去拜佛,年轻的和尚感慨她孤苦无依,经常开解她,帮助她,两人渐渐有了感情。
后来这寡妇常去和和尚幽会,她的儿子一天天长大,也察觉了此事,但却没有声张。
在寡妇家和小寺庙之间有一条河,一下雨就涨水,寡妇过不去,就只能绕很远的路,又累又危险。
她的儿子就偷偷地在河上搭了一个简易的板桥,方便母亲的通行。就这样,一直到母亲去世。
他儿子埋葬了母亲后,独自一人去了小寺庙,告诉已经不年轻的和尚,自己的母亲离世了。
感谢大师这么多年对母亲的照顾,她孤苦伶仃地把我拉扯大,如果没有大师,只怕她这一生会更苦。
可虽然如此,你身为出家人,不能迎娶我母亲,只能和她苟且,是对我亡父的侮辱,我身为人子,此仇不可不报。
和尚看见他手里的刀,也明白他来干什么,只是点点头。他杀了和尚,烧了那座桥,去官府自首了。
这就是中国很有名的故事:修桥顺母意,杀僧报父恩。它完美地诠释了孝道的复杂性。”
众人从未听过这个典故,一时间竟然都哑口无言,王后毕竟是女人,好奇心最重,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这儿子最后怎么了,被官府杀了吗?”
萧风摇摇头:“不知道,据说是没有。知县感念他的孝道,网开一面,免了死罪。
其实他的结局并不重要,他在一个复杂到了极点的两难境地中,做了自己的选择,维护了他的孝道。”
萧风看着首席大臣,淡淡地说道:“所以,你还觉得二王子想以功劳救母亲一命,是狂妄悖德吗?”
首席大臣张口结舌,半天才道:“不管怎么说,那儿子也杀了和尚啊,也算为父报仇了,与此事并不相同。”
萧风冷冷道:“那请问二王子这些日子出生入死是在干什么?他在杀不列颠人,他在杀让他父亲蒙羞的仇人,有何区别吗?”
首席大臣想了想:“父母有错,子女维持,固然是孝道,但错有大小,与和尚幽会尚可容忍,但涉及国事岂能相提并论?”
萧风忽然问道:“不列颠人如狼似虎,傻三儿们更是饥不择食,不知阁下家中的女眷,可曾吃了亏吗?”
首席大臣大怒:“大人,此话何其无礼,怎可当面问我?难道不知非礼勿言吗?”
萧风跳过了他,直接问他身边的次席大臣:“这位老兄,你们同朝为官,你可知他家女眷是否吃亏吗?”
次席大臣裂了咧嘴:“这个……这个臣怎会知道呢?深宅大院的,臣料想并不会有此事的。”
萧风又看向其他大臣们:“你们哪个知道首席大臣家中女眷吃亏的,尽管说出来,国王有重赏!”
一众大臣们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生怕摇慢了会被萧风点名,要求说出自己知道的细节……
国王也十分懵逼,不知道自己为啥要知道首席大臣家的女眷吃没吃亏,还要为此重赏知情者。
这跟本王有啥关系啊?难道多几个戴绿帽子的,就能分担本王的压力吗?
萧风对首席大臣点点头道:“我关心你家女眷,你就说我何其无礼,你们盯着国王的家事,怎么就不觉得无礼呢?
既然知道当为尊者讳,难道国王不是尊者吗?王妃不是尊者吗?
你们捕风捉影,就敢胡言乱语,何止是无礼,分明是有罪!”
首席大臣怒道:“何谓捕风捉影?王妃失节之事,举国皆知,证据确凿,怎能说是胡言乱语呢?”
萧风冷笑道:“你一个首席大臣,家中的院子能有多大?女眷是否吃亏所有人都无法得知。
王宫之地,比你家大十倍不止,怎么你们就能知道王妃吃了亏呢?如此推测,不是捕风捉影是什么?”
首席大臣一愣,看了王后一眼,这一问确实是问到死穴上了。这些大臣确实谁也没看见霍金斯和王妃睡觉啊!
萧风把脸一沉:“你们造谣生事,污蔑王妃,究竟想要干什么?是存心侮辱国王,还是对二王子心怀不轨?说!”
眼看群臣无法答话,王后终于不得不开口了:“萧大人不必如此,此事外臣虽为亲眼见过,但王宫中人却是见过的。”
萧风看着脸上带着珠帘的王后:“也就是说,此事是王宫中人宣扬出去的了?”
王后只能点点头:“自然如此,否则外臣如何能得知?”
萧风看着王后道:“王宫中的人,向外宣扬此事,王后可知道吗,可制止了吗?”
往后冷淡的说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她做出这种事来,还怕人说吗?”
萧风笑了笑:“王后,管理后宫,应该是王后的责任吧。维护国王体面,该是王后的德行吧。
你看我刚才问首席大臣,他家的女眷谁吃了亏,他都气得要跟我拼命。
连一个大臣,都明白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王后不但不替家人着想,反而大肆宣扬此事,所为何来呢?”
王后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萧大人,如何管理后宫,是我的事。
萧大人虽贵为天朝使臣,也不该干涉藩属国后宫的事儿吧?”
萧风点点头:“王后言之有理,不过宫中传言,又有什么证据呢?难道说哪个宫人站出来指认此事了吗?”
王后愣了一下:“此事宫中人人皆知,想来找几个人证出来也并不为难。”
萧风惊讶道:“如此大事,毁掉一国王妃之声誉,让母子都可能没命的严重指控,只凭人证就够了吗?”
王后这次愣的时间更长:“你这是什么意思?这种事儿难道还能有什么别的证据不成?当然人证就够了!”
群臣也忍不住哗然起来,自古男女之事,历来是提起裤子,神仙难证的。那个年代又没有dna,又没有vcr,还能拿出什么物证来不成?
萧风恍然大悟地看着王后:“按王后的意思,那岂不是谁要凭空污人清白都可以了吗?
这两日我听到不少人传言,说有人看见霍金斯也对王后无礼了,是否也不用出示别的什么证据呢?”
王后大怒,一下站了起来,怒视萧风,群臣也义愤填膺,要不是忌惮萧风的身份,只怕早就冲上来群殴了。
国王也很尴尬:“萧大人,此话对王后甚是无礼,还请萧大人慎言!”
萧风不解的摇头道:“为何别人说王妃被霍金斯占了便宜,大家就觉得毋庸置疑。
而别人说王后被霍金斯占了便宜,大家就觉得甚是无礼呢?”
国王见王后恨不得冲上去手撕萧风,生怕事情闹大,赶紧为王后发声道。
“此乃以常理度之……”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不说话了,王后的身体一僵,隔着珠帘的目光,缓缓的从萧风身上,转到了国王的身上。
萧风心里暗自爆笑,国王这句话,当真是杀人诛心啊。
但萧风仍然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诧异的看着国王。
“国王的意思是,以常理度之,霍金斯对王妃无礼是正常的,但对王后无礼就是不正常的。..
这是为何呢?当时霍金斯已经占领了不丹,他当然可以为所欲为,为何对王后就下不了手呢?
难道是因为这个人,他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