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周笑啊,这回我一定记住了”老人笑眯眯道。干瘦的手掌合拢住周笑的手,轻轻拍了下。
有些干燥却很是温和,周笑感受着这份温度。莫名地对今天的拍摄少了一分紧张,多了一分期待。她觉得目前的梅逸看起来远比系统训练室中的松弛,人也更和蔼几分。
“诶,这是有人比我早来了啊”一道惊讶的响起。只不过在看到周笑身后的梅逸时,声调仿佛像是坐过山车般,立刻变得小声起来,“梅…梅老师这么早来啊……”
“老人起得早,这位是今天来帮我拍摄的摄影师周笑”梅逸的语气很是平和地回应着,还顺便将周笑介绍了一番。
周笑顺势应下,看向眼前有些低眉顺眼的中年男子,内心则是有些意外俩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像是师生又不太像,倒隐约有点上下级既视感。
眼前的男子叫任亚齐,是位业内知名造型师。与国内众多时尚杂志有过合作,在饭圈中口碑也不错,擅长女性妆造。周笑补过《摩登风尚》近一年的封面拍摄,任亚齐算是与杂志合作次数较多的一位。
“任老师好,叫我小周就行”周笑看着天色,紧接着便开口道,“老师可以带梅老师去做妆造了,我这边联系一下方老师。”
方再按理来说已经是《摩登风尚·idol》版的负责人,不再参与主刊拍摄。但不知为何,这次全程组织的人也是他。今天的拍摄按计划,方再会再半个小时后到场。但因本次拍摄的主角来的比较早,自然也得招呼他一声赶快来影棚。
等联系完后,周笑便靠着墙,开始打量起眼前的布景来。墨灰色的背景布早已铺设完成,再加上规模极大的无影墙设计,棚内的道具仅只有一把白色的高脚椅。极简,是本次内页拍摄的主题。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匆匆响起。周笑抬眸看向门口,正是着急赶来的方再。等看到摄影棚内只有周笑一人时,也是大大地松了口气,看起来脸色都红润了起来。
周笑感觉他和任亚齐一样,对梅老师都有着一股学生面对严厉导师的既视感。但一个化妆师,一个是杂志行业,虽然有关联但却是两个领域。按理来说,与梅老师交集也不算多大吧?
看着方再这模样,周笑直接挑眉问道,“话说,你们和梅老师?”
此时已经一屁股坐在圆凳上的方再,脸上皆是仇大苦深的模样,“梅老师曾是我们杂志的摄影评委……”
周笑懂了,正好听到外头传进来的说话声。跟方再点了下头,示意自己明白了,接着俩人便一起看向影棚门口的方向。
来人正是画完妆的梅逸以及造型师任亚齐,除此之外他们身后还跟着三个过来帮忙打下手的工作人员。在这几人中,一头银发的梅逸虽然年纪看起来最大,但看起来却要比边上的年轻人还要有精气神。
“好了,我们开始吧”梅逸路过周笑时,还特意停下拍了她的肩膀以做鼓励。等看到周笑扬起的笑容后,这才迈步走向影棚中心,稳稳坐在高脚凳上。
周笑点了点头,看向三个工作人员。等看见三人驾轻就熟在灯具旁就位后,她这才举起相机开始拍摄。
无需任何多余的动作,当镜头跟随着高脚凳上的老人时,周笑就感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片深沉宁静的湖泊中。像是水墨画中深刻的那抹笔画,梅逸身上的白裙与身后墨灰色的背景布交织,醒目而又融合得恰到好处。
监控器前,是看得极为认真的方再和任亚齐。负责妆造的任亚齐不如方再看得细致,但在看到周笑有特意在照片中展示梅老师胸前的天然贝母胸针时,也是极为满意,这枚胸针是奢牌珠宝赞助品之一。随着一张张大片在屏幕上浮现时,俩人都放轻动作怕打扰到这次拍摄。
太出片了。
不仅是因为被拍摄者的表现,宗师级别的掌控光影的运用,也来源拍摄者的精准抓取。影棚中的俩人虽然在拍摄过程中没有任何交流,但方再觉得她们之间有着十足的默契。
外人能感受到的,场内俩人更是对这种感觉更敏感。周笑觉得今天拍摄的手感格外好,几乎是自己上一秒刚想让梅老师换个姿势,场中的人像是与她的思维同步,顺其自然地展现着自己的亲和魅力。
相比较于周笑的舒适,梅逸看着周笑却是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不是外表的相熟,而是拍摄手法上的。
她能够敏锐地感觉到周笑的镜头有在迎合自己的风格,这种感觉也让她由掌控者慢慢交出控制,开始享受着这少有的契合拍摄。
周笑的拍摄很快,这次与梅逸极为默契的合作也让她在按下快门时,内心已经有底了。
有了!就这么十几分钟的功夫,周笑按着快门的速度就开始逐渐慢了下来。
从量到质的追求,等感觉到老人因高强度集中注意力而产生了些疲倦的神色时,周笑就果断地停止了拍摄。之后的照片都是为了保底,她自然不会再勉强人拍摄。
“OK!”
“梅老师休息一下吧,看待会儿什么时候转场,咱们争取早上就结束拍摄吧!”周笑看向高脚凳上的梅逸询问道。
影棚内的梅逸摆了摆手,“准备车吧,我车上休息就行。倒是小周,你是不是有听过我的课啊?”
拍摄到后半段时,梅逸就对周笑下了判断。这个小孩知道自己的拍摄风格,并且还有意识地规避了自己在课上,强调的年轻学生摄影时存在的问题。
“倒是一直想听来着,可惜老师您已经不再教学生了”周笑打着马虎眼,她能说自己在系统训练室时学过那么几节吗?
对周笑来说,这课属实是上得有些“艰难”。系统训练室中的中年梅逸教学格外严厉,但强压之下确实是让她学到了不少东西。
梅逸眼神一亮,她含笑看着周笑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而是走到监控器前看起了拍摄成果。
事业有成·一个孩子的爹·中年人·方再此时只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就跟严厉的班主任站在偷看小说的自己身后似的。他的身体有些紧绷,在周笑的视线下,整个人水平向左平移了有几厘米。
至于任亚齐,在看到梅逸这回拍摄都怎么半路开口后,就果断跑路回化妆间里去了。虽然自己的妆造没话说,但对于他们来说,遇到梅老师,那都得小心大喘气。
周笑的视线从方再身上移开,她走到梅逸身旁,一同朝着监控器上的画面看去。这次拍摄很是顺手,周笑也看看梅老师会给自己什么点评。
大片中的梅逸松弛有度,光影似乎尤其眷顾着她。优雅、从容是整组照片的代名词,其中也不乏治愈的一幕。
“这张照片不错”老人看着照片中的自己,看起来很是满意,这话让一旁误以为周笑会被挑刺的方再瞬间愣住。
是因为拍的是自己,所以嘴下留情了吗?方再内心腹诽,但也明白梅逸的性格并非如此。只敢在心里过过嘴瘾,随即更认真打量起眼前的这张照片来。
移动的鼠标停顿在屏幕上,画面中是单手撑起自己下巴的梅逸,正满脸笑容地看向镜头。干瘦的手上是岁月的痕迹,脸部的状态也是正常老人的模样,有着深陷的眼窝和眼尾处深深的皱纹。但人虽年老,却是有着强健的活力。
真实、纯粹,方再在大片中梅逸的眼中似乎还能看到,她极致优雅下的独特内核。
无意识地抬手摩擦自己下巴的方再,只觉得这张照片越看越有深度起来。他抬眼偷瞄着周笑,心中有隐约的羡慕和佩服。
“那我给任老师打个电话,集合去下个场地?”站在后边的周笑摸出手机问道。
……
古镇庭院内,这是杂志出面借到的一处古宅,现场的灯光道具都已布置到位。庭院里头铺设的石条路上还有未干的水渍,这是为了消暑,工作人员早上特意用清水冲洗过一遍。
“不是,你们这拍摄的也太快了吧?”周笑和任亚齐并肩前行。因为俩人要比身后的梅逸和方再俩人更早些抵达拍摄现场,周笑这才得到对方这一句话来。
“早些结束不好吗?”周笑反问道。
这是周笑和任亚齐的第一次合作,俩人先前唯一的互动还是方再让他们互相交换通讯号。结果很明显,加和没加区别不大。
“这当然是大好事了”任亚齐虽人到中年,但心态却是颇为年轻。他侧过头看了眼周笑,有些后悔先前看了一会儿就提前跑路。看来待会儿是得留下仔细看看,这年轻摄影师拍摄的照片是如何博得梅老师的喜欢了。
这么一想,思绪却是飘到从前。当初梅老师在旁边负责审核时,那指导的意见可是都停不下来的。这么看来,难道说问题关键是年轻吗?虽然是不负责任的猜想,但任亚齐就已经为先前的自己掬了一把热泪。
此次整栋古宅都提供拍摄,周笑便趁着妆造还需要不少时间,开始浏览起整座宅院来。这处的实景,远比方再发给自己的视频要更古朴大气。
高大的皂荚树、门口坐镇的两座石狮子以及有些斑驳的大扇木门,单单是宅子外的景都有好几处可拍摄的地点。
静谧的环境很快被蝉鸣打破,周笑忍不住举起相机记录着这一方天地。随着飞鸟从树梢头掠过,也带着她回到现实世界。
低头看了眼时间,周笑果断推开木门,正好看到了一身琉璃蓝绿缎面唐装的梅逸走到堂中。在她左手处还缠绕着一串檀香手串,伴着身后袅袅烟雾,看起来慈祥而又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