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尽是黑暗丛林,可抬头就是熠熠灿星。
谢梵音长舒一口气,放空大脑不再去想任何东西。
于是说出的话也开始有点走向神神叨叨的风格,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舟行,那边很像一条船是不是!”
“大概,船上还有人执桨。”
“哇!”
“……哦?”
“曲舟行你怎么这么搞笑!”
“也还好。”
“……”
她似乎想对着身边人倾诉对星星的所有想象。
又或者只是自言自语的呢喃。
有时急切的像个孩子一样,有时又像个沉稳端庄长吁短叹的老太婆。
反正,都有回应就是了。
她倏尔说:“满天都是星星,好像一场冻结了的大雨。这时候我们一无所有,也没有什么能妨碍我们享受静夜。”
他随意回:“也不算是一无所有。”
谢梵音端着橙汁好整以暇的和隔壁端着葡萄汁的撞了撞杯。
“也是。”
确实不算一无所有。
不过,这话也不是她的原版,她只是从脑海里搜刮出来觉得格外适合。
譬如星星的碎片,星尘的湮灭……
再或者宇宙的全部浪漫。
谢梵音伸手作抓星星的动作,轻轻收拢再放开,就好像短暂拥有过。
实际上这句话本身就是错误的。
他们是无法拥有“现在”的星星的,甚至连“现在”这个词本身都没有意义。
由于光速的延迟,他们所看到的或者看不到星星都是它们在以前发出的光芒。
[我们无法从我们的“现在”确认到它们的“现在”,这是既定的事实。]
像星星,像月亮,像太阳……
在遥远的宇宙空间,都是如此。
她是如此说:“星星太远了,哪怕是银河系里太阳的光芒,我们都只能永恒看到八分钟前的它,更别说距离不一能量不一的群星……”
曲舟行依旧不带有另外的情绪回复。
“可是它们都到了。”
到了我们的面前,无论任何星体。
八分钟前的太阳……
四年前的比邻星……
二百五十万年前的仙女座星系……
……乃至百亿年前的璀璨光芒。
无论历遍多久时间,都在这片群星之内,哪怕肉眼并不能将其捕捉。
人类是渺小的,亦是幸运的。
他们恰好在群星之下。
谢梵音听懂了他的话笑了,嘴角翘起来,眼睛也弯了起来,保持看天的动作躺在那里。
像一只不怎么聪明的猫儿,被摸摸头后冒着傻气的满足,连尾巴都稍稍扬起。
【你真是本喵最赏识的人类.jpg】
【猫猫呼噜.jpg】
人们不管聪不聪明都会喜欢和聪明的人聊天,而谢梵音显然不在另类特别的列表名单之中。
她喜欢和曲舟行讲话,无论说什么都有回音,一点不费劲。
“到我们面前的可只有银河系的,其他的都看不见,不过连银河系里的也都分不清颜色。”谢梵音兴致又起的嘟囔着,“红橙黄绿青蓝紫,就是几乎没绿的。”
曲舟行没怎么思考给出了个稍显个人主观判断的想法,有点滑稽的意味。
“可能星星也不太喜欢绿色。”
且不说这句话,但这个“也”字在这句话里尤为突出,谢梵音捂着肚子笑声清脆。
“你的论断比较有意思哈哈哈——说不定星星真的不喜欢绿色呢。”
曲舟行拍了拍她的手背,应道:“中庸之道可比其他的难多了。”
极高明而道中庸,执其两端而择中。
几乎在现世达不到的思想……
看起来和星星喜不喜欢绿色完全没关系,本质上也确实没有。
这只是一种,隐秘的比喻。
“你真是什么都知道——”
曲舟行的知识面宽阔的超乎她的想象。
谢梵音如果不是因为老师上课喜欢延伸些乱七八糟的,她根本不会去了解这些庞杂的宇宙知识并记在脑子里的。
这不是她这个专业该学的东西。
宇宙天体什么的,那都是天书。
像是维恩位移定律证实的,星星这种类绝对黑体发出的光的颜色几乎完全决定于其温度。
温度越低波长越长,颜色就越红,反之则越蓝。
而绿色被夹在中间,和其他颜色交错掩盖。
所以,处于适中段的纯粹绿色波长谱图实在太窄,前后偏移就会被混杂加入其他颜色导致各种变变变。
而这最开始只是老师的一个问题。
问的是为什么生活中很少能见到绿色火焰等发光体的存在。
化学反应是可以的,焰色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不过这化学光又和星体光不一样了。
老师只当做课堂闲暇聊天,谢梵音也搞不来这种让人头痛的理论。
曲舟行的回答是让她惊诧了一瞬。
要是她肯定想不出来用这么天差地别的两块毫无关联的东西类比。
难以实现的中庸之道和难以呈现的适中光波……
很有意思的形容不是吗?
谢梵音没有再说话,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这时候反倒是曲舟行挑起了话头。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连说出的话都似乎不带任何意义。
像是一阵微风的呢喃。
而谢梵音则是被风声包裹蛊惑的人类,舒服眯眼似有若无的应声。
“所以你很喜欢星星是吗?”
“是啊。”
“你很喜欢今天见到的所有吗?”
“对啊。”
“……”
曲舟行刻意将尾音拖长,变得懒散轻柔的声线更朦胧渺茫……还多了几分引诱。
老实说他在谢梵音身边抬头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数是她的问题涉及,他才施舍般的瞥一眼星辰。
谢梵音喜欢,那他勉强可以收起嫉妒喜欢喜欢。
当然,这是非生物才有的待遇。
宇宙星辰什么的他之前接触过,一段时间不长不短,陵鄀山山顶就成了他那时最长去的地方。
甚至在曲家还有专业的天文望远镜,放在某个储藏室里罩着防尘罩吧。
不过现在没什么意义了。
在他眼里大概只有谢梵音具有意义。
曲舟行侧着头隐在阴影里,闭了闭眼睛,似是要抹去满目无法言说的幽深。
唇齿轻启吐出最后的一句。
“所以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