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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

玉竹和其他士兵寻了过来,众人都惊喜不已,找了两天一夜了终于找回了小主子。

可是眼见小主子哭得伤心,众人一时都不敢上前,忙把军医推了上去。

军医:“……”

他看小主子哭得声音这么大,想来也没什么大事,但是还是尽职尽责给小主子检查了一遍,发现是左小臂骨裂了,的确是严重,难怪哭得这般大声。

好在人找回来了,华氏打了一顿元振,也算是过了。

元清正被送到留东关的镇北将军府里,整整昏睡了好几日。

这几日,元清正高烧不退,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一个长到似乎一辈子的梦。

在梦里,她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自己出生,看着自己长大,看着自己和父亲学武艺。

十岁的时候,母亲生下一个男孩,她的骨肉兄弟。

他们姐弟在北疆生活,直到元清正长到了十五岁,一切都那么美好。

梦里没人能看见她、听到她,她可以到处飞来飞去,还能想到谁就能飞到谁身边。

她看着堂姐元应嗣到了年纪出嫁,嫁给了跛脚的黎王。

她看到自己写信问堂姐,为什么要嫁给一个身有腿疾的人,却收到堂姐满怀少女春意的回信,说她心悦于他。

可是,十五岁以后的日子,惨痛异常。

辽军突然压境,父亲带兵镇守边疆,未曾退后半步。

朝廷却不知为何,援军迟迟未来。

元清正跟在父亲身边,一直共同上阵杀敌,硬是挺了一个多月。

城中却突然爆发瘟疫,城民大乱。

元振也感染了瘟疫,高热不退。

元清正带着一队人马,去邻城寻药,回来之时发现辽军突袭,而在西疆的卫厌箴不知何时赶到了留东关,与元振带领的镇北军一起冲在了第一线。

不等她了解事情原委,几支来自背后的冷箭射向冲锋杀敌的卫厌箴,元清正身上也中了一箭,眼睁睁看着元振为了保护卫厌箴,一箭封喉而亡。

画面一转,重伤的卫厌箴带着自己的人马被人一路追杀。

而留东关这边,元振尸骨未寒,朝廷却派了人来接管剩下为数不多的镇北军,违者统统就地斩杀。

给镇北将军府的罪名,却是通敌叛国,保护敌国皇子。

镇北将军府的人都下了狱,曾经关押辽国犯人的地牢,锁住了元清正一家。

幼弟在牢中被投毒,活活拖死。

元清正被打得奄奄一息,狱卒都以为她断气了,拿草席卷起丢到了停尸房。

华氏得知女儿也没了,心灰意冷,抱着幼子的尸身自缢在丈夫身旁。

而京中的外祖母,闻此噩耗被活活气死。

画面又转到了赵国。

“阿箴!后面!快看你后面!”

元清正大声地喊着,她已经忘了根本没人能看见并听到她这件事,她几乎喊破了喉咙,拼命往卫厌箴身后冲去,终究还是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

利剑穿破了男人的胸膛,喷涌而出的血将他赭色的长袍浸出一片深红。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了一个纤弱的身影,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模样,衣衫脏污不堪,却掩不住她精致秀气的眉眼。

她的泪水不断冲刷着面颊,似乎在喊着他的名字。

“尧尧!”

卫厌箴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用内力将刺客震开,手中的短剑利落地甩出,狠狠钉入了刺客的琵琶骨。

“为什么……”

元清正伸手想要去触摸倒下的男人,可是眼前的场景却突然一变。

待元清正再次聚焦了视线,眼前却是一片荒野。

忽地一个人影闪过,却是一个披甲将领,面容让她觉得很是熟悉。

“快关城门!”

这是……留东关?

留东关是燕国与辽国之间最重要的关卡,也是镇北将军驻守的城池,易守难攻。

但是眼前的留东关,却不复之前的磅礴气势,本该平整的地面凹陷下去,城墙摇摇欲坠,到处都是士兵的尸体,和大大小小的坑洼,积攒着泛着腥气的血水。

“屠城!杀无赦!”

卫厌箴身披黑甲,背披紫袍,率领一众赵国士兵冲向了留东关。

城中的居民都在四散奔逃,可是大军很快就冲破了城门,士兵们一拥而入,训练有素地斩杀所有人,很快地上就流淌出了一条条血河,除了惨叫声、哀嚎声,便净是乌鸦的嘶叫。

留东关沦陷,横尸遍野。

卫厌箴却直冲城门菜市口,将几具面目全非的尸身解救下来。

元清正看着卫厌箴身上的铠甲不断渗出鲜血,殷红的血将披膊和身甲都浸透了。

他看着怀里还留有一丝气息的少女,用紫貂披风将她紧紧裹住,大声喊着军医,却伤势过重,自己也晕了过去。

卫厌箴最终还是没能挺过那个寒冬,惊才艳艳的少年将军死在了燕国这片生养了他的土地,年仅二十岁。

元清正看着面目狰狞的自己抱着卫厌箴逐渐冰凉的尸身,跪在赵国太子的脚下不断哀求他敛葬自己的亲人,看着德膘公主命人鞭打她,要她从马夫的胯下爬过,才给了几口薄棺让她自己为家人收尸。

亲人们下葬那晚,她抱着卫厌箴的牌位,与他的尸身拜了天地。

安葬了所有人,她急匆匆赶回京都,毕竟还有外祖母、庶弟元川乌和出嫁了的元应嗣在京。

她想知道镇北将军府有没有连累到京都的家人,可是回去以后,镇北将军府早就换成了宋府。

外祖母急火攻心而亡,被改回宋姓的继弟埋在了京郊的野地上。

而那个柔弱的堂姐,与她到底有血脉相连的亲人,却躺在黎王怀中,说出了是她挑拨继弟元川乌与镇北将军府所有人离心的真相,以及和元川乌陷害镇北将军府的恶行。

玉竹、丹沙、栀子、甘草,四名侍女都折损在世家贵族的打压之下,酷吏将她们发落到了下等的窑子里,等元清正回去寻找她们时,连尸骨都未见踪影。

元清正就在这样一个长长的梦里,亲眼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去,最后自己投奔赵国皇室,做了赵国东宫最低贱的一个死士。

她绸缪多年,做了赵国太子手里最利的一把刀,不断重复着阴谋诡计,熬着一口气,花了五年为赵国太子排除异己,扶持赵国太子登基。

梦里的自己逐渐扭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杀戮,让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充斥着怨恨与杀意。

她匍匐在赵国新帝的脚下,听令带军攻打燕国,在把燕国皇宫攻破后,亲手砍下了堂姐、继弟和姜太后的首级。

随后她又潜伏在辽国三年,出卖自己取得安国公世子朱令的信任,从而接近了卫厌箴的堂妹安成公主。

高成帝迟迟无后,她便通过安成公主进献丹药,成功得到了高成帝的赏识。

她处心积虑,最终在高成帝登基后第三十一年,用丹药毒死了杀兄弑侄才篡得皇位的高成帝。

燕国和辽国相继被赵国攻破,而赵国新任皇帝却是个只知道贪图享乐的,一统三国后将燕国和辽国民众贬为下等民,供赵民驱使。

世人皆唾骂领兵打仗的元清正亡国妖女,无论是以燕国将军之女的身份,还是辽国皇子遗孀的身份,她都不该帮着赵国。

大仇得报,元清正如何去管皇帝如何?

原来的燕国和辽国百姓如何?

保家卫国、死无葬身之地的都是她的亲人,污言秽语唾骂她的亲人的都是这些愚民,她为什么要管他们?

笑话!

可是浑身新伤旧伤叠加的她,在高成帝死后,散了那一口气,也彻底成了废人。

赵国皇帝过河拆桥,便放弃了她,将她送给德膘公主取乐。

德膘公主将她关在公主府做最低等的下人,经常鞭打她寻欢作乐。

她也不甚在意,熬着熬着便熬过了三十五岁,在一个漫天鹅毛大雪的夜里,失火被烧死在公主府的柴房里。

她听到自己死前凄厉地喊着:

“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