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匆匆过来两名侍女,伸手正欲接过木子因手中的笔和墨。
“啊……笔墨终于……有啦……让我看一看!”
大小姐说完合上卷册,侧身伸手用袖衣抹了下眼颊,随即叮叮当当起身,语气淡淡的看不出惊喜。
木子因在入帐篷时不经意中,听出一丝未能掩饰掉的抽泣声。
帐篷里悬挂着六盏油脂青灯,明亮辉煌如同白昼,一切摆设在眼里清楚得很。
木子因瞥见、这位大小姐的在灯光下的侧影,穿着很是华丽,装饰也尊贵无比,他心道、难道她就是可老公主?看样子好像还有、什么幽忧伤心之事。
想到她在皇宫里山珍海味、衣食无忧般的安逸生活过惯了,而今风霜西域频遭追杀,任谁都不免心惊胆战,恐怕她此刻也后悔无比,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是辽国皇帝安排的,除了认命没得选择。
尽管连日来,文天教的兄弟,使尽了各种手段,但在周围这些契丹武士的嘴里,还是没有得到一点、有关可老公主的讯息,这只不过是木子因的胡乱猜测。
忽然,木子因又觉得、这个公主挺可怜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女子,自身并无十恶不赦之罪,却因皇帝的所作所为,枉自送了身家性命,这显然很不公平。
好在文天教原本只是、打算将可老公主劫持,让耶律璟的策略落空,于自己一方,并无杀人之愿。
大小姐一转身过来,木子因当即就被这五官面相吓了一跳,正要低头侧身回避,忽然间他想起,自己早已被极水姑娘易过容,就算是熟人见到,也不会认出。
而且在赴西域路上,子因考虑到此前、与辽国的各类武士,不止一次过招,为不至于露出马脚,这次与契丹人说话时,就有意识地克制了嗓音,而今故人相逢,前面说的话,自然也不必担心。
原来,木子因所见的大小姐,正是奇王之女丹丹郡主,也是子因少年时,在姑射山学艺的同伴莫丹丹,木子因想不到、会在西天旷野外的帐篷里,再次遇见故人。
自从子因离开姑射山,这是第三次邂逅旧友,第一次是在大雪纷飞的京城街巷,第二次是在达里诺尔湖西的沙漠边缘,而今是第三次却已在西域茫茫的路途中。
当时,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是不是这一次行动、中了辽国皇帝的计,耶律璟到底派遣了、真真假假几对护婚人马,当即就想回去,与众兄弟重新商议。
因此,木子因低着头,对帐篷里的人说道:“要是各位还满意的话,小可就先回去了。”
莫丹丹显然没有认出木子因,从宫女手中拿起笔、仔细地端详品味,思绪仿佛在一种特别的氛围中,对大掌柜的意外请示,稍一抬头心不在焉地安抚说道:
“天色很晚了,人家辛辛苦苦跑了这么远,就赏给他十两金子吧!”
有宫女手托银盘,来到子因面前,看来是早就准备好的,其实木子因带来的这点物品,充其量价值五两白银,还不值风无影他们、赠给契丹武士的小恩小惠。
作为商队的大当家,眼下为赢取契丹人的好感和信任,木子因本有意白送给可老公主,但一想当真推手拒绝,又怕遭致怀疑和麻烦,终究这一伙契丹人身份、等级不同,自然内外有别。
所以关键当口,子因还是谨慎地伸出手,从银盘里取回黄金,小心放入自己的袖口里,点头哈腰说道:
“多谢多谢!谢大小姐恩赐,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这就告辞。”
说完,木子因转身迈步就走,就听有人说道:“慢着!”
子因一个激灵,心道不好,难道她认出我了,莫名其妙应声轻呼:“啊……”
好在木子因此刻、是假扮商队的老板,胆小一点也属正常,不会引起他人多大的怀疑,随之他就反应过来,问道:“大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你转过身来,让我再看一看……”
大帐的女主人,突然指派、鸿运商队的大当家回过头来。
原来,莫丹丹无意看见,这个自称大当家的中年男子,在取赏金时,手背的虎口旁,有一个明显的红色印记,这个记号似乎有些眼熟,又好像不那么太像。
她记得,小时候在姑射山,曾见一个受伤的小男孩在吃粥时,手背上也曾出现、一块类似的红印记,怎么这个商人、也有同样的印记?
而且,一般人用手拿取赏金,不是摆放在袖口,而是揣入怀中,此人举止不同于常人,显然是对金银财物、不甚重视。
这与商人贪财重利的形象,颇有不合,即便是小康人家,也当是仔细珍藏、贴身放置,毕竟十两金子、那已是价值不菲。
莫丹丹自小大富大贵,自家奴仆婢佣得到赏赐的情景,自然是见得多了、印象深刻,此时不免对比,心底怀疑起来。
木子因不得不转过身来,亦不敢低头,又怕被看出破绽,只能稍微平视故作镇静,却不敢和莫丹丹眼睛对望。
莫丹丹这才看清,此人年纪四十来岁,须眉浓重面相良善,肤色暗淡黄白不清,与昔日姑射山的小男孩,没有半点相似之处,虽有些慌张,却没看出什么异样。
稍停片刻,公主随即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敝人姓曹,小名无元……”木子因仓促之间,还真没料到莫丹丹、会问起自己的名姓,当然,他不可能据实以告。
急切之间,子因拿不定主意,是用百家姓上、哪一个姓氏更好,就势把刚才来报讯的文天教属下、辛位坛曹坛主的大姓转借过来,再报一个虚名,用以敷衍眼前的意外变故,只是由于他有意识克制了嗓音,发声自然不是十分准确。
只见莫丹丹点点头,似乎听清了不再疑虑,转身后挥挥手,轻声丢下一句:“去吧!没你的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