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自小虽然蒙微生公子照料关心,但他们之间一向有主仆之义,连兄妹之情都很难谈得上。
何况,关系亲近的人早就知道,微生在海州有故旧恋人,据说一直誓死等候、百折不挠,尽管现在天各一方,但如今微生公子已是留求相国,一切俱功成名就,过些日子将派船队迎娶佳人,并非雾里看花。
木子因和微生绝蓝相拥而别,眼神表白话已不再赘言,忽然他看见了天孙玲珑、站在高处朝这边寻望,云鬓之间一朵鲜花格外醒目。
木子因忽然有所触动,隐约感受到伊人花香弥漫的心意,不由微微心伤、眼睛模糊,假意抚摸额头鼻翼、佐以掩饰触景之痛。
过后,子因见星儿、殿儿在微生绝蓝身边,遂关照说:
“你们俩一定要照料好、我大哥的饮食起居,大哥身居相位日理万机,留求安危全系于他一人……”
木子因还未说完,就被微生公子毅然阻断:
“贤弟切不可如此任命,星儿、殿儿乃是文天教教中之人,怎能在海外供不相干的国民驱使,宜回归总坛为文天教继续效力,微生不赞成二人留下!”
“是去是留,我们只管听木天师吩咐!”两人一起望着木子因,并同时等待答复。
“大哥怎能轻言不相干?你我乃结义兄弟情同手足,况先王还是前任教主,此中知遇敬仰之情意,绝非三言两语而尽!唉……既然大哥执意如此,那……我们就一起回文天教吧。”
其实,木子因自出了王城,就一路为所思所恋而心神不宁,说出的话大都随性,并无明确坚定之主张。
那边文房四宝也向天孙公主等辞别,四宝不忍目睹离情伤怀,径直走到船头,索性执行船长的起航准备。
但见他微一使劲,风帆“呼啦”一声、便已拔杆而起,顷刻间高悬在天,惊起数只海鸥四散飞鸣。
而水员、舵手、船长等也各自入位操纵机关,战船开始缓缓移动,就见岸上诸人挥手不已、渐渐远去。
木子因强忍心境、伫立于船尾,含笑与兄长和公主等、旧日相识一一道别,身后是四宝兄弟挥手不语。
倒是星儿、殿儿高声欢呼兴奋作别,直到海岸成线人影模糊,众人才各行其是。
木子因凝望着故人远去,心中无比酸楚,泪光中公主挥别的影像一直不曾逝去。
子因悄悄低头,闭目拂拭不忍顾盼,浑身松软无力,不得不盘腿而坐,任海风抚慰伤痛和思恋,默祝伊人在水一方,但愿永远快乐幸福。
天孙玲珑和近侍水儿、依旧目送帆桅,直到微生公子前来请示,公主点头吩咐微生绝蓝,令其率文武诸官暂先回城入职。
只剩下随侍的四名宫女陪伴其左右,以及心腹极水姑娘统领训练的护卫、十多人在岸头远处守候。
微生或是明白公主不平静的心思,特意在离开前和极水仔细交代,包括一些公主日常生活的打理,两人在行进中低声交谈。
待一众文武官员悉数离开,天孙公主亲自走下码头,着命四名宫人不要趋步相随,好任其沐浴海风、呼吸天蓝、播撒思恋。
天孙玲珑凝望着木子因等人的战船,独自沿沙滩向北,又缓缓跟踪送行一程,不知不觉时光流逝,直到夕阳西下。
公主明明看见木子因依然屹立于船尾,不停向自己挥手召唤,她仿佛看穿了木子因的眼神和心灵,她看到木子因从战船上一跃而下,奋不顾身地向海岸边、自己立定的方位所在游来。
公主泪水盈眶爱恨交加,又是激动又是后悔,忍不住惊喜快步迎上去,似要开口诉说衷肠……
“公主……公主……小心……”
一阵清脆急促的呼喊声、在天孙玲珑耳边响起,彻底打乱了她的倾诉,原来是公主贴身的陪伴极水姑娘,正从她身后连连呼唤着匆匆赶来。
天孙玲珑沿滩岸送行,无意之间神情恍惚、径直冲向了海水之中,须臾之间、已被海潮浸没了脚踝直至小腿,极水发现公主突然奔向大海,状况极其危险,而且海水很快淹没了公主的腿脚、即将到膝盖。
近侍水儿尚在远处、虽然不知什么原因,但因担心风浪无常、公主极易受凉,所以及时追赶上提醒,谁知公主闻声惊魂不定,忙扭头回看发生什么事。
蓦然,这一不经意的甩动,让海风将她发丝间、精心饰戴的头花撩开并徜徉吹去,春花飞扬远远飘落,顿时,在湍急翻涌的潮水里、无影无踪。
那是天孙公主为送别木子因等、文天教众回中原大陆,在饯行入席之前,特意从王宫花园中,采摘出的一朵清新、鲜艳的佛桑之花。
而今,芳菲之心突然随波涛海潮而去,让她瞬间难以承受,好像她失去的,不仅仅是一朵花、一个人,还有自己一生精心而为的希望。
而这一切就如同天意,谁也阻止不了,玲珑不免落下了心酸之泪,目送人与花的同时离去,想起往昔相遇交往的一幕幕,公主悸动不已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住,幸好近侍极水赶来相扶稳住。
公主身心俱疲、昏沉沉回到王宫,一觉醒来已是次日天亮,稍稍抬身半卧于凤榻上,重拾昨日的离别情景,感念之间、热泪再度盈眶。
玲珑当即起身,一步一步摇晃着柔弱之体,颤巍巍地走到御案前,一手强自扶撑在案台侧边,勉力提笔写下这首孤寂萦怀之诗:
潮吻柔沙水染光,蔚蓝上下忆悠长。
风携涛浪舒心唱,鸥舞海天优影扬。
思绪随帆深远处,云霞依日紫红妆。
飘花流梦依稀泪,溶我一生来去香。
公主写完摇头叹了一口气,内中几多苦涩,而后凝望花窗、空对思念告慰:
“或许我缘份未至、或许君自有姻定,但愿你福寿无限、一生如意!也不枉我故乡孤老、彼岸牵挂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