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因原本想将这幅、满载喜悦的创意画送与师妹,其中多少暗含着一份感激和敬爱。
他怎么也不能忘记,想起八年前自己躺在木床上,易师妹一口一口地喂红枣粥,木子因眼角有些模糊。
以至于一向聪明伶俐、善于思辩的他,陡然失去语言机变敏捷的能力,木子因黯然神伤地离开,画笔颜料等工具,俱抛掷一边、置之不理。
直到木子因一言不发、转身静静离开,易心缘这才醒悟,抬头意外发现,罗浮山的表兄妹均神色有异,易心缘尚不知缘由,也不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便试问了一下表妹,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啦……木师兄……他……”易心缘一脸迷蒙不解追问。
却见九姑没有回答她,而是忽然莫名其妙追向木子因,连声在喊:“木师哥,表姐她不是这个意思……”
安定却在一边帮助收拾画作,一边问心缘:“表妹,子因刚刚欲将习作《云飞听泉阁》送与你,为何你拒不接受?”
“啊!木师兄果真要送画给我?我当真说过不要了吗?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易心缘大急,神色惶恐,神思似乎从羞涩懵懂的回忆中、尚未全部转了出来。
“算了,回去我再和木师弟解释一下,要不你也和我一起去吧!”
易心缘心烦意乱、不知所措地点点头,跟在表哥身后,紧咬红唇,一副懊恼不已的表情。
次日,木子因手拿一册《文选》翻阅,正半躺在床上仰望寻思,听到外面有人清声问话,子因随即快语应答,而后见易心缘和安氏兄妹、相继推门进屋,木子因赶紧放下书卷,匆忙下榻起身相迎。
易心缘支支吾吾说:“木师兄,我一时糊涂说错了话,你别往心里去,你要是讨厌我……我以后再也……不来打扰你了!”
易心缘说完后、依旧有些惶恐紧张。
木子因哑然一笑,随即神色一转说道:“易师妹,我一时失态,你别介意,这么多年,都怪我耽于诗情画意,以至于疏远你和师兄们了,你切不可因此妄自菲薄。你与师父、师叔于我俱有情同再造之恩,子因怎么敢心生嫌弃,师父数年来教诲的礼义廉耻、忠孝节义,历历在目、清晰不灭。”
木子因微微停顿一下,而后抬头,指着画室正中悬挂的一幅画,接着道:“这幅《云飞听泉阁》,就当我赠与你,做个纪念吧!”
“心缘谢过木师兄,只是以后……我还可以常来这里么?”
“当然!”木子听着因有些奇怪。
“我时常会说错话、做错事,木师兄!你会……瞧不起我么?”
木子因摇摇头说:“怎么会呢!大家都是自己人,易师妹,你想太多了。”
安静在一旁忍不住了:“表姐,木师哥雅量之人,可不是你那般小心眼哦!”
易心缘白了表妹一眼,送她一句:“就你多嘴,你总是取笑我……你坏得很!”
“哈!你还说我坏?昨天还忧眉似慽,转身就把恩人给忘了……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我怎么说来,也是你表姐,你竟敢当面骂我,看我不揍扁你的嘴巴、打掉你的牙……”
说着两人在房间,你推我拉、虚虚实实,假意拳脚往来,耍弄起各自的门派招式。
安定见两人嬉闹不已,大有各不相让之势,挥手高声说道:“你们没事,出去磨嘴斗气,此地乃是雅室,不许胡闹,我与木师弟有话要谈……”
“不行!哥,木师兄说过,要将那幅《春生翡翠潭》送与我的,可表姐后来先得,而我现在还没拿上手呢?再说你们一南一北、一武一文,道不同怎相通,又能有什么悄悄话,教我和表姐不能听呢?”
安静絮叨不停手脚不耽,一心二用游刃有余,武艺修为显然比易心缘在上,乘隙折转避开表姐的招式,闪身挡在哥哥前面、毫不相让。
“也好,待我将《春生翡翠潭》再细描修饰一下,不然九妹断不会让我等自由……”
木子因与安定一边说笑,一边将《云飞听泉阁》轻轻取下,然后卷缠好,交予易心缘。
易心缘满心欢喜、接过画卷,刻意地靠在脸颊抚摸一气,稍后摆放在案几之上,怯生生问道:
“木师兄,我想过些日子,请你为我画一幅肖像画,不知行不行?”
木子因一愣随即坦然道:“前辈们的人物工笔画,我所领悟的不多,师父指点的一些名家仕女图,我也是浅尝辄止、学艺不精。易师妹若是不怕、木某丑化玉容,子因无有不遵,正好以此素材练笔,倘有出格之处,师妹务必包涵。”
木子因哪里知道,师妹所交代的画像,不过是女孩子家、春心萌动的另类想法,易心缘自小就被木子因神奇的测算,和藐视一切的神情震撼并吸引。
虽说后来发生一场争吵,然亲近之情不曾稍减,一种又爱又气、又怕又恨的无奈,始终困扰她,而今冰释前嫌,不免有更进一步的牢固之念。
易心缘所谓画像之想,无非是情窦初开、心有所爱,希望木师兄能多看、细看自己几眼,尽管有表妹搀和其中,然数年方得一次相见,除了武功、易心缘自认比表妹长相在上,九姑也未必就能改变什么。
再说,木师兄一向不喜欢习武之人,九姑武功虽高,却算不上是优点长处,所以,当木子因答应后,心缘如释重负,坐在木椅之上,手背斜支着下巴,略微倾伏在画桌边,似乎很惬意地望着、木子因的一举一动,而子因此时,正在润色赠予九姑的画作。
木子因提笔凝神片刻,东两划西三笔,稍稍加以点缀,又在翡翠潭水周边渐重色调,而后换笔在画的右上角落款,并以行书题了一首七绝:
翡翠清柔春一泓,岚倾姑射暗香萌。
千年神话涓流远,七彩云天慕故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