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安氏兄妹或是因为武林中人,倒显得豁达开朗,与过去越发显得颇多不同。
安定抬起手拍了一巴掌,笑道:“好!想不到四年之后,姑射山出了一位绝世雅人,必定是吴道子大师复出无疑!”
安氏兄妹省亲游玩刚到,在寻问木子因人在何处时,就已听表弟和表妹等人说起过,因为对子因的所作所为好奇,所以,兄妹俩特地让易心缘领路,看一看子因在后山、如何写景绘画。
安定其人与文无缘,并不了解诗画渊源和名家掌故,但头脑灵活且精擅武术,吴道子的笔法大名,也是刚从表弟妹的口中听说,就像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一般、令后世之人敬仰。
“见笑见笑,安兄谬赞,小弟在此、不过是由衷惊慕姑射山的景致,以笔墨记载神秘传闻,胡乱几笔冒充风雅而已。”
“木师兄不必和我等门外俗人客气,九妹今天打扰清修,师兄不会见怪吧!”
九姑娘比以前更加大方多了,省却了乳名而以九妹自称,或是为了更加亲近,她小时候就曾将罗浮山、姑射山的小一辈合在一起数,自己最小,排行正好第九。
“九姑这是说哪里话,大家都是自己人,何来见怪不怪之说?木某当年不得已,差一点误入歧途,所幸后来随师父、学点诗画文章,倘若爹娘佑护,将来赴京赶考,弄个一官半职,也算是了却父母九泉之下的宏愿。”
表兄妹三人听木子因的一番话,全没有半点调笑的意味,均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九姑娘更是大奇,打趣笑问:“九姑抢先后门挂号,木师兄将来考取状元郎做了宰相,可否安排九妹择一女官,也让安静从此名扬东京!”
安静说罢向右甩头,随意与兄长和表姐嬉戏说道:“大哥,你呢?就不必了,反正你志在武林,只消名动江湖,足矣!表姐你呢?对做官可有兴趣……”
说笑到这里,九姑发觉不妙、连忙收口。
原来,东京乃是中原新立王朝大周的首府,易心缘是契丹人,怎么会去做汉人的官,气氛顿时显得尴尬。
“九姑,你难道不知道吗?我爹早就说过,不许易家男女在朝为官,我只管好好呆在姑射山便是……”易心缘不冷不热说道。
多年来,由于母亲的提醒,易心缘总是小心翼翼,平日里,木子因不是诵读四书五经,便是潜心琴音水墨,偶尔空闲方与师妹、师兄几个,一起畅论琴棋六艺之类。
尽管心缘因儿时的误会,尽力化解与木师兄的隔阂,相处时总是倍加小心,皆因木子因一心习文,所以三人在一起时,绝口不提武功。
而今表妹安静口不择言,木师兄并无责怪之意,自己总觉得他有些厚此薄彼,难免心中不快,她不知木子因年岁既长,思想心态亦不同于、少年时的激烈执着。
罗浮山安氏兄妹、并不清楚其中缘故,也不知道木子因、何时弃武从文,并因此较少与师兄妹沟通,但眼见木子因吟诗弄画、纵情山水,内心自然以为多半、与年少时的争论有关。
今见气氛陡转,安静急中生智,伸手指着木子因的画作,说道:
“木师哥,这山水奇作大手笔,可是半日功夫点化而成,这番春意盎然的美景,师兄可否当作见面之礼,送予九姑。”
“这幅画已描摹了两日,还需小半日方可完工,九姑若是喜欢,尽管拿去便是……”
木子因因逢远方来客,多年不见惊喜未尽,心情舒畅,几乎是脱口应承。
“还是九姑娘的面子大啊!我几乎讨要了两年多,木师兄可是半幅画,也不曾相送,当真是远香近臭,哎!都是我不好,一朝得罪人,一辈子也会被瞧不起……”
易心缘口不择言,酸溜溜的一通难过话,直白的让安氏兄妹难以想象,尴尬更是无言以对,两男两女场面气氛急转。
这些话倒是让木子因顿时感悟,一步一步沉稳走过来,凝视易心缘的眼睛,神情郑重肃穆,直到易心缘低下眉头,方才略带遗憾说道:
“易师妹,我确实没想到,你竟误会到这么深,过去的事,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倒是两年前,你向我索要画作,我并非吝啬清高,而是木某随师父入门不久,手法生疏稚嫩、灵感难以捕捉,多是苍白无力的涂鸦之作。我若不知羞耻送与师妹,万一让有心的外人瞧见,不免讥笑姑射山的淑女假充斯文,传出去岂不是贻笑红尘。
直到半年前的拙作《云飞听泉阁》,得师父指点一二,方才有点谱,即便今日看来,也只算是初窥门径,断不可四处张扬,易师妹若不嫌弃,那幅《云飞听泉阁》、就当是我迟到的歉意!”
木子因惭愧解释,不得已道出实情,易心缘见木子因直盯着自己,不知什么原因,嫩脸一下子飞红大半,根本没在意、他都说了些什么,匆忙低下头寻思:
“这眼神怎么与八年前,在后院习武调笑时的决断一模一样,难道他还像刚来时、那样喜欢我……”
这眼神,分明与山崖之下、翡翠潭的春水毫无二致,波光粼粼之中流动着六分直白、三分迷人、一份狡黠,这与众不同的自信,使他这块普通的木头,有了一些楠木的气味和质感。
易心缘梦想似乎回到了过去,仿佛又听到木子因打赌、说的那一句:‘想睡在木床上,行!……我是吃定了你们俩……’
那语气那神情,让易心缘不由大羞,失声说道:“不!不行……”
木子因闻声愕然,他没想到自己真心相送画作,师妹竟会断然拒绝,不禁有些失望继而凄怆,他那幅《云飞听泉阁》,实是自己第一次、值得记忆的作品。
虽然整幅貌似写实,但更多的是表达自由纯净、融入自然的心境,婉转地表达了自己,对姑射山的感恩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