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沉默的守门人(7)

晏栖的目光骤然顿住。

周遭天色暗沉,唯独推开的窗缝透进一缕昳丽的幻梦似的光,那一支雪白的玫瑰盛着光,映亮了这间暗沉沉的房间。

昨天晚上他回房时,似乎也有这样一支白玫瑰出现在窗棂上。

晏栖想着,忽然意识到这玫瑰是刚刚被放上来的,也就意味着放花的人还没走。

他想也不想立即起身,用力将窗户推开了。

窗外站着个少年,约莫十七八的年龄,生得很好,高眉深目,黑发黑衣。少年似是没想到房间的主人在里面,身子骤然僵硬,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好半晌,他愣愣地抬头对上晏栖的视线。

晏栖也是一愣,他用口型问道:‘昨天的花也是你送我的?’

被抓包的少年呆愣愣地看着他,脸上是淡淡的疑惑,显然是看不懂。

晏栖示意他别走,起身回屋去找纸笔,他再回到窗前时,那少年仍旧在,只是换了个姿势,颇为拘谨地站在他窗前,眼睛一点也不敢乱看,直直地盯着地面深褐的土壤。

过了许久,才有一张写满字的纸条被递到他眼前。

‘昨天的花也是你送给我的吗?’

少年望着纸上端方的字,又抬头悄悄地飞快地瞄了一眼晏栖,藏在黑发里的耳尖倏地红了。

他点头。

动作是极轻微的,连呼吸也不敢大声,像是生怕动作大了些便会惊扰到眼前漂亮得不似人类的青年。

那张纸被抽了回去,再回来时上头添了新的问句。

‘为什么要送我花?’

晏栖对收到陌生少年送的花这件事没什么抵抗,真正让他在意的是花的品种,他在小镇找线索时分明瞧见了到处都是花店,这里的时节与外面不同,什么季节的花都有开。

副本里有这么多种花,为什么偏偏是白玫瑰?

少年指腹摩挲了下纸上的字,好像透过这张薄薄的字去触碰眼前的青年,他这一下有些用力,纸张被他攥得透出些许折痕,他余光瞥到字迹也跟着纸皱了起来,登时有些荒地松开了手,用力抚平白纸。

“因为觉得你会喜欢……”他说。

晏栖听得耳朵有些发痒,少年的声音很好听,带着这个年龄会有的少年感,偏生又多了几分磁性。

少年紧随其后问道:“你喜欢吗?”

他双眼明亮,里头满是期待。

晏栖倏忽一顿,一时间不知该回答什么,他有些拿不准面前人的身份,是关键性的npc还是普通npc,这支玫瑰又是否和关键线索挂钩。

更何况,他真的很在意这朵花的品种。

白玫瑰……

他短暂的停顿落入少年眼中,少年眼神带上些失落,活像不被人喜欢的小狗,高昂起的头都垂了下去,“你不喜欢吗……”

晏栖迟疑着摇了下头,又点了下头。

陌生少年的目光跟着他的动作倏地一亮,又慢慢黯淡下

去。

一张纸被推到他眼前:‘玫瑰是不能随便送人的,它代表的意思很严肃,只有对真心喜欢的人或者自己的爱人才能送这样的花,很抱歉,但你的花我不能收。’

“为什么?”

“我是真心的呀……”

——他是真心喜欢眼前的青年,从刚看见对方时就喜欢了。

为什么不能送青年花,少年忍不住想。

少年抬眸,晏栖清晰看见了他那双微微濡湿的眼,他被这双眼盯着,忍不住在心底轻轻抽了口气。

……真的像条小狗。

他对毛绒绒的小动物一点抵抗能力也没有,对小动物一样的人也没什么抵抗力,这双眼总让他想起在补充剧情里看到的黑犬方块的眼睛。

同样的漆黑、同样的湿漉漉。

晏栖破天荒地迟疑了下,握住花杆的指尖微微发着烫,被这双眼盯得差点控制不住点头。

‘你拿走吧,我真的不能要。’他闭了闭眼,狠心将花塞回少年手中。

少年握着那支玫瑰,安静地低垂下眉眼。

原来不喜欢啊……

不喜欢的东西,没有存在的必要。

他背起手,在晏栖看不见的地方,指尖发了狠地攥紧了雪白的花,用力的、一点点将花瓣揉碎了,带着香气的花汁浸湿他苍白的指腹,花瓣带着一身被蹂躏出的折痕、破碎着坠入肮脏的土壤里头。

他仍旧垂着头,背着的手连动作都是漫不经心的。

“不可以收花的话,哥哥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少年再抬头时,眼里都带上了淡淡的祈求。

晏栖呼吸又是微顿,对这样无害的眼神一点抵抗力也没有。

只是个名字而已……说了好像也没什么事。

他于是将名字写在纸上递了过去,少年接过他的名字,漆黑的眸底骤然升腾起光亮,方才还低垂的眉眼微微上扬,溢出的都是狗狗似的雀跃,毫不掩饰地高兴着。

“晏栖……”他喃喃着,将这个看起来哪哪都顺眼极了的名字记住了,“晏栖!”

“哥哥的名字很好听,我喜欢这个名字!”

少年漆黑的眼格外明亮,如果他背后有尾巴,此刻一定摇晃得飞快。

“哥哥……”他还想说些什么,忽地有敲门声响起,晏栖下意识回头。

费林低沉的嗓音透过门板。

“小栖,醒了吗?”

晏栖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了一跳,莫名有些心慌,有种被丈夫抓住和外人的诡异感,他下意识捂住了心脏的位置,想让窗外的人先离开,然而刚一转头,他便愣住了。

窗外的少年悄无声息离开了。

土地上还残留着他的脚印,有雪白的一点从中露出些痕迹,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是什么。

下一瞬,房门被费林推开。

费林的目光在屋内搜寻几秒,而后落在了坐在窗前的青年身上。

“小栖已经醒了?”

他无比自然地伸手关了窗、抱起晏栖,“窗边风大,小栖上次不是和我说吹久了感觉身体不是很舒服吗?”

晏栖乖乖靠在他怀中,用眼神问人偶师忙完了吗。

他还穿着那件纯黑的斗篷,本就白皙的小脸在斗篷的映衬下显得愈发雪白,费林眼神微顿,心脏好像被羽毛轻飘飘地拭了过去。

他亲亲晏栖的鼻尖,“还差一些,但我想这会小栖已经醒了,一个人待着会闷,所以就过来陪你了。”

“最近这段时间我都很忙,没能好好陪在小栖身边。”费林面上露出一种类似惋惜的神色。

晏栖被他放在了床上,顺着他的话在他手心写:‘费林在忙什么?’

“无聊的事。”他说,“任何事情都比不过小栖重要,小栖才是最重要的。”

晏栖哑然。

他的本意是借着这个话题打探人偶师的心意,毕竟这次他的支线任务是完成人偶师的心愿,谁料对方说出口的话……

“小栖想知道我在忙什么?”似是察觉到他有些低落的情绪,费林敏锐道。

晏栖心里一紧,忙点了下头。

“那些外乡人带来的人偶就在工作室里头放着,照片也在一并送来了,早些弄完,庆典后我便可以放下心来专心陪着小栖。”

“左右不过是群执念于生命这种虚妄东西的人。——既然他们想要,又给得起我要的代价,帮帮也无妨。”

费林的嗓音带着冷意,在说起与晏栖无关的人时,他眼里的情绪便迅速褪去,几乎是面无表情地述说着。

他的态度也是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的,那人人都想要的、追捧与信仰的东西,在他这里不过是路边的野草、脚下的废土。

他根本不在乎、也不觉得生命是多值得赞颂的东西,可偏偏是这样一个人拥有着非人的力量,可以让寿命短暂的人类变得……不死不灭。

晏栖从他近乎漠然的态度里领悟到一件事:

人偶师没有信仰。

小镇居民全都信奉生命,谈起生命,神情里的狂热藏也藏不住,人偶师却神色淡淡。

他根本不信仰生命,那他的心愿应当也与生命无关。

晏栖悄悄把最初猜测的候选答案划去,转念又奇怪地想,为什么人偶师为旁人延长寿命,他想要的代价又是什么?

他不禁有些担忧安溪一行人。

能和生命作兑换,代价可想而知有多贵重。

晏栖放松了抓着费林手臂的手,没再说什么。

这一晚,他仍旧是在固定的时间开始犯困,浓浓的困意席卷上来时,他特意拿出怀表看了眼时间,发现正好是午夜子时,他让系统帮忙记下时间,旋即便再也抵挡不住沉重的眼皮,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晏栖恍惚感觉到搂住他的手臂抽离开,费林似乎是从床上起身了。

察觉到这一点,晏栖迷迷瞪瞪的思绪骤然清醒,死死掐了把大腿内侧来抵抗困意。

费林去开门了。

“什么事?”

门外的人压低了声音,“费先生,治安官在巡逻时发现有人试图闯进教堂,那个人逃得很快,没看清穿着打扮,但应该是个身形瘦弱的男性或女性。”

费林微侧着头,目光落到沉睡的小人偶身上,轻轻蹙了下眉。

禀报的人很有眼色,声音压得更低,生怕将床上的人吵醒。

“虽然没看清是谁,但我们都猜——”

“那是个不守规矩的外乡人。”他说,声音里透着股狠劲儿L,“毕竟,只有这些不守规矩的外乡人会在庆典前试图潜入教堂,我们这儿L的人可都是一等一地守规矩。”

“治安官让我来问您的意思,那人是打算从后院翻进去的。”

费林似乎说了什么,晏栖没能听清,他的声音太低了。

紧接着,关门声传来。

装了半晌的晏栖骤然睁眼,从床上缓缓坐起身,目光落到合拢的门上。

——人偶师在半夜出门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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