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栖呼吸微微凝滞。
他呆呆地望着画家,想要狡辩的话就在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画家冰冷的双眼好似能洞察一切。
——而他的谎言会被一一拆穿。
墨徊的目光自上而下落到晏栖面上,轻而易举看穿这张漂亮的脸孔底下藏着怎样的小心思。
晏栖分明,一直都在害怕他。
“骗子。”
“说喜欢我是撒谎,说想见我也是撒谎。”
“你根本就不会撒谎,晏栖。”
墨徊每说一句,晏栖的心便往下沉几分,他慌得胸腔里的心脏好像要跳出胸外,情绪完全被画家牵住。
“我不是……”
格外苍白的辩解。
晏栖眼里蒙上淡淡的水雾,他的面色发白,唯独眼尾和下唇殷红。因着被拆穿的紧张,雪白的牙齿从唇缝探出头,紧紧咬住了下唇。
他咬得格外用力,些许血色从深深的齿痕中沁出。
晏栖哑口无言,一股莫名的委屈升腾上来,教他干脆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地望着眼前人。
画家的目光下落到他饱满殷红的唇瓣上,上唇的唇珠于是被可怜巴巴地挤压在两片红唇之间,宛如熟透了的果子般诱人采撷,下唇上的齿痕与血迹格外显眼刺目。
他伸手——
拇指指腹轻轻按上晏栖唇角,将被青年紧抿着的唇撬出一条细微的缝。
唇上的触感是无法忽视的冰凉。
画家的手天生便比旁人冷上几分,像块剔透的冰被晏栖含在唇间。
晏栖微微愣住了,不受控地眨眼,浓长的羽睫蝶翼般抖动,眼眶里酝酿的泪骤然顺着面颊滑落下来。
啪嗒。
这滴剔透的、晶莹的、似珍珠一般的泪坠落到画家手背上,灼热、滚烫,好像要透过那层薄薄的肌肤烙进他的骨骨髓里。
“……”
墨徊忽然有些没由来的烦躁,这股烦躁并不是冲着晏栖,更像是……
冲着他自己。
他不想见到晏栖哭,不想看到晏栖眼底的恐惧,也不想看到晏栖此时委屈又茫然的模样。
他同样不愿意听到晏栖违心说出的谎。
下一瞬,晏栖开口道:
“墨先生,我没有撒谎。”
小漂亮的声音绵软怯懦,像是一汪盈盈的春水。他水光潋滟的眸子好似能摄人心魄,直直朝墨徊望过来。整个人都像极了初春里的柳条,纤细、柔韧,只能承受得住和风细雨。
好像只要他伸手,便能轻而易举地将晏栖完全禁锢在身边。
墨徊突兀想到了那满园子精心呵护的花。
离了他,花会枯萎的。
“——我喜欢您。”晏栖说。
他像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笨拙地朝他表达爱意。
“不是撒谎。”晏栖鼓足勇气,两手并用捧住了画家捏
住他下颔的手,柔顺地将脸贴了上去,“我不想对您撒谎,我喜欢的不是您的画,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您,而不是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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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徊沉默着,他身上的戾气在晏栖一遍又一遍的温声重复中渐渐退却,转而又恢复到之前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晏栖心里慌得要死,他的手其实一直在抖,花了很大的工夫才遏止住。
总得先把画家骗过去。
画家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晏栖被这眼神看得后背汗毛竖起,万幸的是画家虽然没开口,但也没有将手抽开。
晏栖将这视为画家信他的表现,在心里悄悄舒了口气,“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能永远留下来,留在您身边,只可惜……”
“晏栖。”
画家忽地打断了他的话。
向来高高在上的冷漠画家朝晏栖逼近,他抽出了手,蓝眸神色淡淡,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晏栖下意识往后退,这一退便彻底退进画家的领地里头,他甚至来不及多看一眼四周的环境,慌乱地盯紧画家的薄唇,心情忐忑又慌乱。
他甚至不知道这股慌乱是从何而来的。
“你说你喜欢我,那就证明。”
晏栖瞳孔骤然一缩,他下意识抬头,对上画家冷沉的眸子。
证明?
画家想让他怎么样证明,难道让他留下来一直陪在画家身边?
——不!不可能,他绝不会留在副本里!
晏栖慌乱地想要开口,下颔却骤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了,画家态度强硬,迫使他抬头和自己对视,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开口。
“证明给我看,晏栖。”
他唤着眼前人的名字,语速极其缓慢,出口的声音又是那样缱绻,像是情人在低喃,却莫名透出股教人无法拒绝的强硬。
画家的强硬和管家的强硬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画家的话合情又合理,晏栖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喜欢他,而现在,他只是让晏栖给出证明,仅此而已。
“……您想让我怎么证明?”
晏栖在心里祈祷,最好是他能办到的证明,只要画家提要求,他一定会努力办到。
可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墨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似审判似漠然,薄唇冷淡地吐出两个字。
“——吻我。”
晏栖愣住了。
这个要求……怎么和管家一模一样??!npc是都疯了吗?!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大脑一片空白,好半晌才找回声音,磕磕绊绊道:“这有些太、太……”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要求。
墨徊抬脚,骤然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
晏栖眼睫狠狠颤了下,指尖控制不住蜷缩起来,这距离已远超过社交间安全距离,他的心脏也跟着猛地颤动起来。
画家想做什么?
“我来
教你该怎么证明。”
话音落下的瞬间,墨徊俯身朝他吻了过来。晏栖瞳孔中软扩大,呆滞的大脑响起尖锐的警鸣声,唇上的触感温软,不断提醒着他正在被画家亲吻。
这是个切切实实、落到实处的吻。
意识到这一点,晏栖倏地回神,下意识挣扎起来,双手用力推拒着墨徊的胸膛。
他没能成功。
“墨徊……墨徊先生你疯了吗!”唇瓣相贴的间隙,晏栖低声骂道,但他属实不太会骂人,残存的理智甚至还挣扎着加上了先生这个称呼。
晏栖要疯了,他狠狠咬了下画家,旋即趁画家顿住一把将他用力推开。他用手背用力擦着唇,语无伦次地想说些什么,又崩溃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疯了,都疯了。
管家疯了,画家也疯了……这些npc到底是怎么回事?!
【系统!系统!!】晏栖在脑子里大喊,【为什么npc突然之间都想变成这样了?!】
他身前,画家唇角渗出一抹殷红,哪怕被咬伤,他也仍旧面色冷淡,好像刚才的一切悉数是晏栖的幻觉般。
他伸手擦了下被咬破的地方,鲜红的色泽染上指腹。
画家盯着这抹红,眼前浮现了另一抹颜料的红,他好似又回到了密闭的画室里头,面前是因信任而熟睡的青年。——墨徊像是忽然想通什么,倏地掀起眼皮,眼里迸发出从未有过的明亮,灼热得像岩浆,稍有不慎掉进去便会被彻底融化。
晏栖忽然察觉到了不对,他慌乱地往后退,后背不知撞上什么东西,像是画架。
墨徊伸手将青年压在了画架上,复又俯身亲了上去。
晏栖瞳孔再次放大,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在即将出口前被另一人牢牢封住了。
唇齿交融。
晏栖双手被牢牢桎梏,画家单手攥住他玲珑的手腕,将之高高举过头顶,另一只手禁锢住他纤细的腰肢,画家的腿也挤进了他的双/腿之间,从上到下将他完全控制。
这个吻像汹涌的潮水,湍急又危险。
不食人间烟火的画家动了情,淡蓝的眸亮了起来,那亮度像是骤然爆发的岩浆,又好似捕捉猎物时饥/渴的蛇。他于漫长的人生中头一次失态,呼吸也不再平稳,不断索取着眼前的青年。
晏栖快喘不过气了。
他的舌/尖被吮得近乎发麻,眼泪胡乱流淌,冰凉的水珠淌进衣/服/里,教他滚/烫的身子狠狠哆嗦了下。
他连站都站不稳,只能依靠画家的手臂才能勉强维持站姿。
危险。
要尽快逃掉才对。
他要逃……
可是怎么逃得掉呢?
出笼的野兽是无法再回到笼子里去的。
那副不近人情的冷淡躯壳最终还是裂开了,画家彻底卸下伪装,倘若晏栖能在此时睁开眼,便会发现画家眼里浓厚得全是情。
……与欲。
墨徊想,为什
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他,对他撒谎,露出害羞的神色说喜欢他呢?
他明明给过晏栖机会了。
无数次。
墨徊一再控制着心里暴戾的足以将一切吞噬的情绪,一次又一次远离晏栖,可天真的小漂亮半点也未曾察觉,他一次又一次靠近他,妄想用甜蜜的语言来骗过他。
骗子应该受到惩罚才对。
画家身上的气味完全将晏栖包裹,这个糟糕的姿势让他像个布娃娃只能任人摆弄,他满脑袋热气,浑浑噩噩地想着,这气味好熟悉,他好像在哪里闻过。
“不专心。”画家声音冷淡。
他微微松开手,晏栖骤然软了身子,趴在他怀里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而下一瞬,画家收紧手臂。
“呜……”又被吻住的晏栖小小呜咽了声,“墨徊……”他想求饶,他终于发现眼前的npc有多可怕了,晏栖无比后悔今天来找画家。
可现在求饶已经晚了。
墨徊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他的挣扎逐渐微弱下去,画家的吻却在逐渐激烈起来。
画架被碰到,晏栖身子后跌,骤然靠上地上堆叠的画框,他的手在空中胡乱地摸索着,落到了盖在画框上的白布上。
好像有电流窜进身躯,晏栖大半边身子酥酥麻麻,口腔里弥漫开淡淡的血腥气。
不是他的,悉数是墨徊的。
他的手用力抓紧了那块轻薄的白布,呜咽着哭出声,画家的余光落到那块白布上,忽地轻笑一声。
这是进副本以来,画家第一次笑。
晏栖睁着水雾朦胧的眼朝他看过去,眼中满是迷惘,思维迟缓地想:
画家在笑什么?
——他很快便知道了。
“不是一直好奇画室后面的展厅里放了什么画吗?”墨徊说。
他的手覆上晏栖的手背,冰凉的触感激得晏栖指尖狠狠哆嗦,从后带着他的手攥住了那块白布的一角。
晏栖一团乱麻的大脑突然意识到画家想做什么了。
“不——”
不能掀开,会触犯规则的!!!
飞扬的白布自他眼前滑落,猝不及防的,晏栖的目光骤然落到画上,他本能想要低头避开,却在瞥见画纸上的东西时骤然僵住。
他终于知道这白布后头盖着的画是什么了。
是他。
画上……分明是他婉转哭泣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