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栖不是第一次来管家的房间,他的视线扫过靠墙的柜子,慌乱了一晚上的大脑忽地想起系统给他的支线任务。
现在不正好是个机会吗?
“天色很晚了,——我不打扰您休息了。”
晏栖的思绪被打断,后知后觉道:“你要走?”
得到管家肯定的答复时,晏栖呼吸微微一顿,管家要是离开了房间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夜还长,万一……
那只鬼再次出现怎么办?
管家右腿动了动,似乎下一秒就要转身离去,即将落单的恐惧让晏栖想也不想便伸手挽留。
他顾不上没完成的支线任务,满脑子都只想着留住管家,慌乱道:“别走!”
魏仞视野内,攥住他衣袖的那只手骨肉匀亭,指关节晕开了淡淡的粉色,从指尖到手腕都漂亮得不像话。袖口没有将手臂完全覆盖,手套上方露出了一点空隙,发颤的手恰恰握住了这节没被盖住的地方。
……温热的。
晏栖很怕管家就此离开,怯生生道:“我害怕……魏仞,别离开我好不好?”
他分明不记得那天发烧之后的事,却凭借准得吓人的直觉在惊慌之下喊出了会让管家愉悦的称呼。
晏栖笨拙道:“我可以睡在地上,不要走可以吗……”
魏仞顺应他的心思,自薄薄的平光镜片后掀起眼皮同他对视。
他没有笑,压低了的眉眼透着桀骜不驯,像匹饿狠了的狼,分明危险至极,黑沉的双眸却透出几分意味不明。
晏栖被他盯得莫名有些心慌,下意识缩回手。
——他没能成功。
魏仞隔着白手套反将他的手完全握在掌心,两人间的距离近到他能一下桎梏住晏栖。魏仞忽然笑了,眉眼的凶恶消失殆尽,转瞬变回了之前那个恭顺的管家。
“我不走。”他说,低沉的声线像某种乐器,微微的闷中加进了几分惊心动魄的温柔,半是蛊惑,半是忠诚。
“我不会离开您的……主人。”
魏仞薄唇张合,吐出的称呼足以让晏栖面红耳赤,晏栖晕乎乎地想,似乎只有在私下管家才会这么叫他。
“您是主人,怎么能睡在地上呢?”
晏栖被他看得心里直敲小鼓,“可我不想让你睡在地上。”他想让管家睡在他能看到也能摸到的地方,但又担心管家不会同意。
反正都是男人,睡在一张床上又不会有什么。
他有些忐忑地表露了自己的意思,直至听见管家同意才放下悬着的心。
啪嗒。
灯光熄灭,晏栖在被子里悄悄伸手,自以为隐蔽地攥住了一点管家的衣角,这才放心地闭上眼。
黑暗中,魏仞的双眼始终没有闭上,他像一匹蛰伏在暗处的狼耐心地等待着,直至身旁人完全熟睡才侧过头。
下一瞬,不怀好意的npc有了动作——
他用褪去雪白
手套的双手握住晏栖的手,切切实实地感受着肌肤细腻温热的触感,可只是这样还不够,他于是再次伸手,完完全全地抱住了晏栖。
睡熟了的青年很安静,像个任人摆弄、没有抵抗之力的洋娃娃。
系统冷眼看着npc将头埋进晏栖肩窝,面上露出满足。
魏仞又笑了。
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微微笑着的,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个忠心耿耿、让人安心的好管家,而现在他的笑透出几分邪性。
魏仞闷闷地笑了几声后,顺从心意吻上近在咫尺的细长的脖颈。
细密的吻接连落在晏栖侧颈,睡梦中的人略略挣扎了下,却反被抱得更紧了。
他怎么会离开呢?
他的小主人被吓得那么惨,哭得双眸通红,望向他的眸子里也满是祈求。
——他怎么舍得离开呢?
他会顺从晏栖的想法留下来,他会……永远保护晏栖的。
.
晏栖在天蒙蒙亮时醒了过来,他睁眼往身旁一看,四周静得吓人,管家似乎早就离开了,房间里只有他。
晏栖还没来得及缓过神,耳畔忽然传来系统的声音,冷冰冰地提醒道:【任务。】
【系统先生?】晏栖猛地坐起来道:【支线任务!管家现在不在,我刚好可以去调查那条暗道!】他双眼微微一亮,翻身下床,在熟悉的地方摩挲了几下,暗门在他面前打开,他咬咬牙一鼓作气走了进去。
【不知道里面通往哪里……】他在心底自言自语道。
暗道很长,墙壁每隔一段距离挂了盏灯,越往里走空气越发稀薄,不知过了多久,晏栖眼前出现一条岔路,他犹豫了下选择往右走,最终停在了一扇老旧的木门前。
木门被锁上了。
门后面是什么?
晏栖停住脚步,目光落在门锁上。
这是管家房里的暗道,钥匙不用想,肯定在管家身上,他想打开这扇门只能去找管家,可……npc会这么好心帮他把门打开吗?管家虽然目前看来对他没多少恶意,但终究是npc。
晏栖上次被npc骗了一整个副本。
他的思绪忍不住发散,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叶纪明那个骗子。
……不,这和叶纪明有什么关系?晏栖咬住下唇,甩甩头把杂乱的思绪从脑子里清出去,抬头看向眼前的木门。
【系统先生,你说我用蛮力可以破开这扇门吗?】他纠结道:【从管家身上找到这扇门的钥匙太危险也太不稳定,木头做的门破开应该不会太麻烦。】
晏栖盯着眼前一人高的木门,门上清晰倒映出了他的影子,他看着,忽然生出股没由来的怪异感。晏栖往后退了两步,视野内,门上他的影子也跟着往后退到了一半的位置。
晏栖动作猛地一顿。
……影子不对。
暗道里没有灯,只在木门前挂了一盏,他的影子为什么会从身后投到门上?
只有
一个可能。
——在他没有发觉的情况下,他的背后多出了一个人。
又或许,不是人……
晏栖瞬间悚然,心脏如同被只大手紧紧攥住,极致的寂静中,他听见了另一道清浅的呼吸声。
那道并不属于他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这也就意味着,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人其实离他很近、很近。
他会死吗?
身后的东西是npc还是鬼?
他偷偷进暗道被当场抓住,一定会死的吧……
晏栖身子僵得厉害,不知名的恐惧笼罩住他,他的呼吸在发现身后存在时便不自主地停住了。
混乱至极的大脑中蓦地冒出一张熟悉的脸,冷淡无情的眼、薄削的唇、生人勿进的表情……是画家,晏栖的卡牌作用对象。
卡牌!他还有卡牌!
晏栖抓住救命稻草般哆嗦着张开嘴,声音从喉咙里艰难地溢出来:“我……”
“晏先生。”身后人先一步开口。
晏栖身子一僵,他太熟悉这道声音了,就在昨天,这道声音的主人将他从恶鬼手下救了出来,又给了他一个安心之所。
一只手从身后伸出,动作轻柔又熟稔地覆上他的手臂。
晏栖几乎是被胁迫着回了头,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他眼里有泪光闪烁,如同骤然经历疾风暴雨的玫瑰,娇弱的枝叶被打得枯萎,几近死亡。
“魏管家……”晏栖近乎呜咽道。
不要……不要杀掉他。
他不想死。
魏仞垂眸看了他两秒,目光从他湿润的眼角缓缓扫过,忽地道:“您想知道门后是什么吗?”
晏栖愣住。
管家脸上绽开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兀自回答道:“既然您好奇,那我带您进去看看。”
他的目光落到晏栖绯红的面颊上,又关切道:“这里的空气不流通,待久了会难受,我们尽快看完然后出去。”
【……唔?】晏栖懵了。
管家的话和态度简直正常得过分。
晏栖呆呆地看着管家拿出钥匙准备开门,止不住胡思乱想道:管家该不会是想骗他开门,借此引诱他触犯规则,然后再光明正大地杀掉他?
出乎他意料的,门后是个很宽阔的房间,四处摆了很多高大的收藏架,晏栖在门口往里一扫就能将架子上的东西尽收眼底。
漂亮的蝴蝶标本、做工精美的座钟、蒙了画纸的古典灯笼……而摆放最多的还是各种各样的风景画。
这是个收藏室。
晏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眼眶里含着的泪甚至来不及往外掉,近乎于无措地站在门口。
“魏管家……我、这里?”
魏仞随手放下烛台,朝晏栖伸手。
纤维布料摩挲着眼下的肌肤,管家隔着雪白的手套轻轻擦掉了晏栖面上的泪,“主人怎么又哭了?”声音轻得近似呢喃。
“
我以为……”晏栖仰头看着他,无措的模样乖顺得像只绵羊。
他以为管家会生气,然后杀掉他。
管家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没有往下追问,只是沉默着同他对望。
晏栖忍了又忍,小声问道:“魏管家你不生气吗?我是你瞒着你偷偷进来的。”
“生气?”管家轻笑一声,“不过是个收藏室而已,您想进来随时都可以。”
“我的话在面对您的时候永远有效,无论任何时候,您有任何要求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尽我所能去帮您。”
“——任何要求。”这四个字被单独拎出来重复了遍。
魏仞的眸子像是具有某种魔力般能摄人心魄,晏栖在对视中恍惚生出了种被吞噬的错觉。
从他进副本的第一天开始,管家就说过类似的话,可npc的话真的能让人相信吗?
晏栖之前是这样想的,但现在,他的想法有了偏移。
管家这个npc没有骗他。
“不是想看吗?进来仔细看看。”魏仞道。
晏栖试着往收藏室里迈了一步,见管家没有反应,这才放下心,“这些画我可以碰吗?”
“当然。”
晏栖拿起就近的一幅画,画上是巍峨的雪山,苍凉又孤寂,这幅画后还放着一幅,上头是浮光跃金的月牙湖,碧色的湖水好似真的在翻涌,作画者的功底毫无疑问,入目所及的风景画几乎都能教人心生震撼。
他的目光落到画纸左下角,那块有个小小的白色标记,瞧着很特别,其他画上也有相似的标记,晏栖左右看看,顿时明白了这是作画人的签名。
“这些画是墨先生画的吗?”他放轻声音问道。
“不。”
管家的回答在晏栖意料之外,他愣了下,“那是谁的?”魏仞房里暗道连同的收藏室,难道这些画都是魏仞画的?可剧情并没有提到管家会画画。
“这间收藏室……”
魏仞抬眸,目光一寸寸扫过那些风景画,他虽然在笑,但那笑意却是淡淡的,甚至可以说是凉薄的,漆黑的眸子也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般,沉得仿佛能滴出水。
管家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晏栖昳丽的面上。
青年的神情半是茫然半是迷惘。
魏仞说:“——是小少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