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被扔出扶桑岛的下一瞬,岛中心的大树唰然展开树盖,把整个岛屿笼罩,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也阻挡了里面的东西离开。
这是扶桑树最后能做的了。
其余长老还惊惶不定,下意识看向长鱼未央。
长鱼未央从地上爬起来,脑子里还回荡着承桑祁的话,想起他的人告诉他这三人在海边待了大半个月,一把抓起摔倒在旁边的姬珠,撑起她肩膀,急切地问:
“林慕去哪了?”
承桑祁那家伙算是修仙界专职算命的人中间不怎么爱卖关子的,每次提醒别人的时候都很痛快,不会故弄玄虚,也不会说些正常人听不懂的话,刻意卖弄。
而且他很少无的放矢,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他在这时候提到林慕,一定有他的道理。
姬珠回过神来,脸色苍白地抿唇,“……我也不知道。”
“他只说他要去闭关突破出窍,没告诉我们他要去哪,我们不知道!”姬珠喘息急促,跌坐在地上。
“出窍?!”旁边传来一声惊呼。
蓬莱岛的长老折了一半,剩下的也受了不轻的伤,听到长鱼未央的话,不可置信:“扶桑少主说的那个人才出窍期?”
他显然是不怎么关心外界的事的。
有知道的,搭了一句腔:“那是前段时间登天大比地第一,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他居然就出窍期了吗?我记得他不是才二十多?”
“再天才他也才是个出窍期啊!”前一个长老怫然大怒,“这时候不联合各仙门,请求其他宗门的支援,一起铲除这个魔头,去找一个出窍期!?”
旁边的长老也爬起来,“圣子,纵阎长老说的有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扶桑少主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咱们不能浪费时间啊!”
“咱们修仙界是人都死完了吗?要依靠一个年纪如此之轻的小辈?”
“其他宗门的支援很快就回来,咱们现在回去和掌门部署,还来得及!”
扶桑岛上的惨状他们都看在眼里,要是没人能拦住那个魔头,下一个变成这样的就会是他们蓬莱岛。
这时候的时间比多少金子都金贵。
绝对不能浪费一分一毫!
长鱼未央头脑清醒了一些,知道他们说的有道理,但另一边又是承桑祁的嘱咐,他缓缓咬紧牙关。
“你回去,处理你们蓬莱岛的事情,我去找人!”姬珠抓住他的胳膊。
长鱼未央看向她。
姬珠被打飞出去的时候跌在废墟上,浑身红衣破破烂烂,下摆脏污得不能看,白皙漂亮的脸上被划破了一道,从眼尾一直划到下巴,血还没止住,沿着下巴往下流淌,但眼神很坚定,抓着他手臂的那只手指骨节用力到失血。
“那瑶光岛……”长鱼未央还不至于只顾自己。
姬珠抬起眼:“瑶光岛交给你!”
“……”
姬
珠的语速也很快:“蓬莱岛离得近,你回去主持大局,现在只有我知道他往那边走了,我得去找人。”
“可你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长鱼未央迟疑。
“他去闭关,如果顺利,应该已经引来了雷劫,我可以顺着这个线索去找,就算没有,应该也不会走太远,我可以沿着周围找。”
姬珠望着他:“林慕是天才,但你也是咱们东洲十六岛最出色的天才,你会守好我们的家的,对吗?”
长鱼未央彻底无话可说了。
他点头道:“我会。”
两人兵分两路。
扶桑结界内。
昔日和乐融融与世无争的世外仙岛此时一片狼藉,尸横遍野,遍地都是砖块瓦砾,建筑倒塌了大半,剩下的也摇摇欲坠。
整个世界最瞩目的,除了岛中心的大树,就只有半空中悬浮的大“茧”。
数不清的枝条从四面八方生长过去,把茧团团包围,悬吊在半空,一层层禁锢不断加固。
一缕腥风吹过,这方世界安静得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茧表面凸起一个轮廓,一点点往外挣脱,大茧表面绿光不断闪烁,两者彼此抗衡。
终于,大茧轰然破开。
傅初嵇飞到半空,四下一望,果不其然,已经没人了。
他独自立在半空,仰头看了眼半空中的绿金色结界,眼底流露出讥讽之色来。
“你以为这样困住我就行了?”
扶桑树没有反应。
傅初嵇也不急,连试探性的动手都没有,居然就那么停了下来,眼带嘲谑:
“没想到扶桑岛的人也这么天真,还是说,你觉得困住我,再等你们修仙界的人赶过来,就能打的过我了?”
承桑祁懒洋洋道:“朋友,我已经死了,死了的意思就是我尽力,能不能拦住你,是其他人的事,你不用跟我浪费口水。”
傅初嵇冷笑:“是吗?”
承桑祁打了个哈欠,“好困啊,你慢慢放狠话哈,我先睡会儿。”
结界已经成型,和扶桑树灵力相连,树在结界在,除非把扶桑树毁灭,否则,这结界就会一直把这里和外界隔绝开。
他得抓紧睡,等会儿傅初嵇把树也给砍了,他就要变成困死鬼了。
傅初嵇忽然道:“扶桑少主,要不要来打个赌?”
“……”承桑祁诚恳地问,“您是有什么脑部伤病,没有及时去治,以至于拖成不治之症了吗?”
傅初嵇不理会他的话,自顾自道:“我就在这里不出去,你要不要跟我打个赌,看这世界多久会乱起来?”
“我赌今天,赌注是你内裤,你要是输了就把内裤穿你头上去。”
傅初嵇:“………………”
他说话的时候都做好了承桑祁各种反应的准备,要么不信,干脆不理会他,要么信了,抓着他追问他要做什么,但他万万没想到……
承桑祁说的这都是什
么跟什么?
“你就不问我要做什么,为什么要跟你打这个赌吗?”
承桑祁纳罕道:“你要发疯报复全世界呗,这还用问?”
他伸出一根树枝,挠了挠树冠。
“——‘你要不要跟我打一个赌’,意思不就是你必赢吗?肯定是准备搞个大的啊。我又不知道你背地里谋划了些什么,你憋了那么久,现在突然想说出来,说明我现在知道了也没用,晚都晚了,所以你才想踩着我的脸炫耀你的聪明才智和伟大设计。那我又改不了这部分,只能先下手为强,让你内裤反穿了。”
傅初嵇:“…………”
他以为林慕说话就已经非常气人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一坨滚刀肉,更气人。
承桑祁道:“还赌不赌,不赌我睡觉了,都说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我现在就已经死了,别来打扰一个已死之人睡觉,懂吗?”
“你当真不关心?”傅初嵇不信。
回应他的是一串震天的鼾声。
傅初嵇额角青筋蹦跳,强迫自己心平气和下来,对着那棵发出阵阵鼾声大树微微一笑:“第一个乱起来的,就是你的好邻居。”
“——蓬莱岛。”
承桑祁的鼾声不易察觉地一顿。
蓬莱岛上,最先到的自然是东洲十六岛的人,扶桑岛在外的人也聚集在这里,一个个失魂落魄,显然是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之前鲛人族出事,林慕亲手斩杀了一批妖族,三人亲自守在鲛人族领地查看情况时,承桑祁还联系了家里,让家里派人在沧浪海上巡逻。
妖族发现他们动作,不敢再肆意捕杀鲛人,他也没立刻撤回人,这个举动让一部分人逃过一劫。
不过,要是让他们选择,他们还是宁肯留在扶桑岛和族人共生死。
离得最近的仙门也已经紧急派人赶了过来。
这可不是华弥仙境墨知晏一天叫三次医修的过家家游戏,归厝长老还在的时候,都习惯了把他当牛马用,墨知晏吃撑了饭都要叫他去看看,缩地成寸都懒得用,就慢悠悠地走过去。
掌门令十万火急,关系的是生死存亡。
最先到的是北境和东洲接壤之地的几处宗门,几乎是长鱼未央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到了,紧接着扶桑岛封岛,谁也进不去。
修仙界也不是个个都是绝世天才,真就金丹多如狗筑基满地走,真论起来,元婴绝对是不低的修为,许多小宗门实力参差不齐,元婴修为就能扯面大旗开宗立派,
这会儿赶来支援的人的实力也有高有低,最低的是一位金丹期小宗门长老,最高的也有大乘期。
在化神期巅峰面前,金丹期显然起不了什么作用,接傅初嵇一掌都不够,但蓬莱掌门还是一视同仁,让人接待。
他发出掌门令传信时已经说了,扶桑岛遇害,可想而知这是什么样的灾难,但这些宗门还愿意冒险前来,他已经心存感激。
只是
,未免心有余而力不足。
只有一个大乘期长老前来显然不够,蓬莱岛派去的长老就有三位大乘期,不也折在里面了一位,再急也只能按捺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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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心吊胆地等了两天,把岛上的人转移了大半,剩下的都是前来支援的各宗门修士和蓬莱岛的长老。
一天后,人陆陆续续到了大半,只剩下离东洲最远的西海仙山,还有南方五国的人还没到,蓬莱掌门不再耽搁,紧急召人议事。
蓬莱天阁内,长鱼未央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还,把事情大致一说,众人皆惊。
他们知道事态严重,但没想到这么严重。
化神期修士有多可怕,华弥仙境凭什么在太弥宗避世后坐稳第一仙门的位置,不就是因为他们有个化神期掌门吗?
神魔大战时,妖族的妖尊就经常仗着实力做些屠城的事。
别说普通人,就是修士,面对天差地别的修为,也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要不是人族这边的大能把他们打回去,整个人族都会沦陷,好一点的沦为妖族奴隶,不好的直接被屠杀一空。
哪怕对妖族来说,那也是不可复制的辉煌。
天才接连降生,龙女横空出世,化神期妖尊的数量接近三位数。
人族虽然赢了,但他们在这场大战中遭到的重创不是纸笔能够书写的。
那一场大战,直接打没了修仙界十分之□□的大能,化神期几乎全军覆没。
修仙界人才凋敝已久,一直青黄不接,直到近千年,天才接连降生,又经过近千年的苦修,墨天晔晋级化神,林沁华半步化神,长鱼忘决和承桑落日等人也陆续摸到了化神期门槛,才算缓过一口气。
结果现在……
有人愁容满面地开口:“现在还存于世的化神期大能,华弥仙境那位就不提了,西海仙山有一位,南方五国有一位,东洲这边……”
“我已经派人去请先祖出山了。”
说话的女人看着不过双十,相当年轻,美目流转间又有着岁月沉淀出的韵味,一身七彩华服,身上气息沉凝,俨然有着渡劫期修为。
她是瑶光岛岛主,也就是姬珠的母亲,东洲十六岛唯一一位化神期,不再如日中天、接连出了两代天才的蓬莱扶桑两岛上,而是瑶光岛,这也是姬珠敢于离开的原因之一。
瑶光岛先祖自神魔大战之后就长年闭关,不少年轻点的,都不知道这位的存在。
现如今,瑶光岛主开口说已然去请先祖出手,其他人的心先定了一半。
不然的话,就算这里聚集了十几个渡劫期,他们也难免心中打鼓。
别看渡劫和化神只有一线之隔,这一线就是云泥之别,古往今来多少天才倒在这道门槛之外,终生不得入内。
何况那还不是普通化神。
化神之上,前中后期大圆满,每一阶都是天壤之隔。
真打起来,大乘期都顶不了什么用,渡劫期也只能勉强一拦。
若
非化神期逆天到如此,林慕闯华弥仙境的时候也不用有那么多顾虑。
精神一放松?_[]?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有人愤愤道:“这些妖族真是狼子野心,神魔之战过去才多久,就敢再起事端!”
“是丧心病狂才对吧?没听蓬莱圣子说,扶桑岛上面连个活口都没有了吗?”
这些人不知妖族内发生的事,傅初嵇还是妖尊,在他们眼里,傅初嵇作乱,也就等同于妖族作乱。
“为今之计,只有我们襄助瑶光老祖勉力一拦,然后派人上太弥宗求救!”
“话是这么说,可太弥宗都隐世多久了,谁知道太弥宗在哪?”
“有人知道,那个天榜第一,他手里有太弥宗的令牌!”
不是每个长老都喜欢外出,大部分人都不明所以,只有同去过观赛的人恍然大悟,“对对对,我也记得这事,那好像是个散修来着,那人在哪?”
“不知道。”长鱼未央尽力稳住声线,“听姬珠说,他即将晋升,前日里已经闭关去了。”
见其他人大失所望,他补充:“姬珠现在已经去找他了。”
“去找了有什么用?晋级闭关啊!这谁说的准?他要是闭关个三五年……”
厅堂内一片愁云惨雾。
长鱼未央不善言辞,不知道怎么解释,还是瑶光岛主道:“各位不必太担心,我听姬珠说起过那位小友,以他的年龄来推测,必不可能闭关那么久。”
筑基,金丹,元婴,要是林慕突破一次就要闭关三五年,那他这些年也不用做其他事了。
众人听她一说,也只得暂时安下心来,纷纷出言。
“那我等就期盼瑶光圣女的好消息了。”
“还是要做好两手准备,万一当真就……各位集思广益,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扶桑岛上发生这么大的事,太弥宗竟然不知吗?”
长鱼未央想起承桑祁的嘱托,出言提醒,让几位宗主小心。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瑶光岛主原本坐在一旁,和蓬莱岛主小声商量着相关事宜,眼睛倏然一亮,起身道:“先祖来了!”
其他人也精神一振,面露喜色,“终于来了,我刚才看扶桑岛那边,不知道还能抵挡多久,要是坚持不住,就得让我等先上了。”
“等前辈到来,我们商议一下,这事就……”
喜气洋洋的声音戛然而止,说话的人笑容还挂在脸上,胸口穿透了一把大刀。
他一点点低下头,嘴唇翕动两下,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身后那人拧转大刀,彻底搅碎了他的心脏。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衣衫。
那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附近的人,有人立刻拔剑出鞘,对着动手那人厉声大喝:
“松岳掌门!?你做什么?!”
松岳掌门表情麻木,从肢体到动作都透露出一种不自然的僵硬,面对质疑,也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
他一把抽回刀,
反手就向身边砍去。
场面一时大乱,有人拔剑反击,也有人着急忙慌地躲避。
松岳掌门就是在场十几个渡劫期之一,对这些修为普遍只有出窍期合体期的修士动起手来,杀伤力比不上傅初嵇,也没低多少了。
都是一刀的事。
好在这里还有其他人可以制止他。
天空落下威压,白发老妪拄着龙头拐杖出现在半空,身上的布衣迎风飘飞,鹤发鸡皮,面无表情往
瑶光岛主大喜:“先祖!”
瑶光老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松垮的眼皮垂下,目光森冷又漠然。
瑶光岛主脸上的喜色一顿,本能地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刚要反应,瑶光老祖一跺拐杖,暗红光晕从他拐杖点住的虚空一圈圈往外扩散。
瑶光岛主毫无防备,被迎面一击,向后倒飞出去,撞倒了一根柱子才停下,钗环散落,身上的衣裙也被吐出的血染红。
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眼睛睁大,不可置信:“先祖?”
瑶光老祖充耳不闻,手中拐杖再次一点。
除了骤然伤人的松岳掌门外,其他一圈人全被击飞出去,滚落在地上,死伤无数,一时间惨叫声阵阵。
——不要相信任何人。
长鱼未央眼睁睁看着她出手,一股寒意从脚下升起,怎么也没想到,好不容易盼来的援兵,居然早已被敌人暗中操控。
瑶光老祖闭关这么多年,从未和外界有过接触,他们今年她是什么时候被人控制的都不知道。
蓬莱掌门大喝:“集结剑阵!”
蓬莱修士拔剑迎战,还有余力的修士也尽皆拔出武器,对准了这两人,有人头也不回地大喝:“瑶光岛主,这是怎么回事?”
蓬莱岛主急切道:“她不是瑶光老祖!她被人控制了!大家小心!”
有人脑子转的快,很快也联想到什么,惊呼出声:“——绫月国!”
最近绫月国的传言沸沸扬扬,不少人都听说过,还有华弥仙境一事,也很有些说不清楚的地方,据传墨知晏和妖族勾结,就曾经使出了一些鬼魅手段。
其中就有这一项——控制别人为自己所用!
而瑶光老祖,是从神魔战场上活下来的!
她很有可能接触过傅初嵇!
“鸡蛋怎么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呢?真当我除了墨知晏之外什么都没做过吗?”傅初嵇微笑着说,“我这几千年可不是白活的啊。”
他眼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戏谑,“怎么样?”
鼾声还在继续。
扶桑结界里,傅初嵇背着手,欣赏自己的战利品一般,朝着近在咫尺的蓬莱岛望去。
像是隔着结界看到了蓬莱岛上混乱的场景。
想必他送的大礼已经被人拆封,那些人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吧?
只是想想,他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那你就睡吧,等你睡醒了,这个
世界就是我的了,对了,”傅初嵇想起什么似的,“忘记给你预告了,下一个乱起来都会是南方五国——”
“交出源柊梧!”
“半妖滚出人族领地,你不配做人族的领袖!”
“覆灭绫月国皇室,企图颠覆其他国家,源柊梧狼子野心,必成大祸!”
“扶桑岛就是被妖族所害,他们绫月国皇室还敢和妖族勾结,杀了他们,为我们的同族报仇!”
“——报仇!!!”
绫月国国都外,不知何时集结了一批军队,兵马俱足,井然有序,人人身上都气韵内敛,显然身怀不俗修为。
他们围拢在国都外,组成了人山人海,群情激愤,朝着城内大声抗议。
半空中,属于南方五国的化神期先祖踏空而立,看着还不到知天命之年,双目半阖,灰色衣袍被风吹得招展,一派仙风道骨。
自他身上无形威压扩散出去,牢牢笼罩了绫月国国都。
这次蓬莱发出召集令,除了距离东洲最远的西海仙山,就只有他们没到,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没准备过去——已经去了那么多人了,还不够吗?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把人族中的另一个毒瘤也铲除了。
人群中,几个气息格外深厚的修士眼里闪过一抹暗光。
不是他们想趁人之危,实在是源柊梧坏了规矩。
南方五国自立国起就饱受争议,外界不理解不支持也不看好,但南方五国向来置之不理。五个国家之间彼此有着协议,共同对抗外界压力,就如同西海三座仙山同进同出,东洲十六岛亲如一家一样,彼此互帮互助,这样的隐秘往来已经持续了几千年。
但绫月新皇居然试图打破这种局面,不再以国为立身之本,而是回归宗门。
实在是——让他们忍无可忍!
要是不趁着现在,回头真让源柊梧这小儿做出什么事来……众人眼神一暗。
阴云从远处蔓延过来,悄无声息笼罩了这方大地,以碧海桃花洲一线为隔,修仙界二分之一的天空已然被阴霾笼罩。
天空中开始下起细雨,细细的雨丝浇在人身上,透心的凉。
国都内风声鹤唳,人心惶惶,短短几个月内,先是皇宫内出现宫变,紧接着就是皇室千年前的腌臜被挖出来大白于天下,再然后其余四国就来公然围城。
源柊梧立在皇帝寝宫门口,望着远处奔涌而来的乌云,忽然感到了疲倦。
他其实早就累了。
生在绫月皇室好像是一种深入血脉的诅咒,沾上就会变得不幸。
他总是很抗拒去回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时期。阴暗的宫殿,脚下空荡荡的地宫不知道通往哪里,空气里好像随时弥漫着血腥味,来自母亲的血腥味。
从很小他就被带离了母亲身边,按理来说早已经不记得母亲的模样气味了,但他还是觉得很害怕,死亡好像无处不在。
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拼命反抗那个被他称之为父亲的男
人,换来一顿毒打,还有半个月的饥饿。
“反正是个半人半妖的东西,半个月而已,饿不死他。”
确实没有饿死他,只是饿的他没有撒泼的力气。
但只要让他吃饱,他就还会拼命。
终于那个男人妥协了,让他去见了自己母亲。他满怀欣喜,可迎来的却是母亲的憎恨和厌恶,她用尖利的爪子在他胸口划开一道口子,深可见骨,差一点就划破了心脏,骂他是个杂种,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他被人救了出去,他父亲嘲笑他,现在还想去见母亲吗?
那可不是什么慈爱的母亲,只是一个凶残没有人性的妖而已。
后来他有了妹妹,母亲却死了。
妹妹不会讨厌他,也愿意让他抱,会对着他咯咯笑,他很喜欢妹妹,妹妹是唯一爱他的亲人。
可这样的日子也没持续多久,妹妹也被关进了地宫,他开始害怕,但害怕无用,这时候他已经明白了,只会大吵大闹是没办法达到自己的目的的,他开始伪装孝顺听话,换取去看妹妹的机会……最后妹妹还是死了。
现在承桑祁也出事了,他收到了蓬莱岛的掌门令,但他没办法去支援。
外面震天的叫声从昨晚就开始了,如果不是还要占着所谓的大义,恐怕昨晚就已经破门而入,把他抓起来绑上刑架了。
这是终于轮到他了吗?
“就算我不动手,人族自己的私心就足够让你们内部乱起来了,而且理由一定会足够冠冕堂皇,打着大义的旗号,实则愚蠢至极,不过是贪婪作祟罢了。”
傅初嵇饶有兴致地打量扶桑树,轻柔问道:“你觉得呢?”
鼾声还是停了。
承桑祁无奈道:“这位老不死的,你跟我说这些真的没用,我又做不了什么。”
“你就不着急吗?”
“急啊,你看我急得都掉叶子了。”
说着,一片枯黄的树叶从遮天蔽日的树冠上飘飘忽忽掉下来,打着转落地。
傅初嵇盯着那片叶子,还想说什么,忽然狂风大作,扶桑树成千上亿的树叶簌簌摇晃起来,下暴雨一样劈头盖脸打在他身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傅初嵇眼前全被树叶遮蔽,伤不到他,但谁也不喜欢被一堆树叶淹没。
“够了!”
傅初嵇一把扯下头发里插进去的一片树叶,磨了磨牙,“你插科打诨也没用,我告诉你,下一个出事的会是西海……”
“为什么不是北境?”
傅初嵇温温和和地问:“你比较想看华弥仙境出事?可惜啊,那边已经废了,顶不起什么事,不配让本座费心。”
“是这样吗?”承桑祁若有所思。
他道:“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他们啊,墨知晏要是成了,你的计划直接得逞,也不用来这一遭了,要是没成,林慕肯定不会放过他们,到时候整个华弥仙境非死即残。”
“而墨知晏一死,他掠夺走的气运回归
,林慕的修为再做突破,肯定要去闭关。”
“这样,就给了你一个绝好的机会。”
傅初嵇挑眉:“猜错了哦,你觉得我会怕一个只有出窍期的小鬼吗?”
承桑祁也学着他的语气,“是吗?你不怕他,那你怕他的道侣吗?”
傅初嵇脸色阴沉下来,“你知道什么?”
“那人天天神出鬼没,说出现就出现,说消失就消失,别告诉我他是人。他一消失,林慕身上就会多出一条小银蛇……银龙,天天盘在林慕身上,也就姬珠才只顾着看美人,一点没发觉,那一人一蛇还从来不会同时出现……妖族除了龙女和那位十分神秘疑似银龙的神秘龙,没有第三条银龙了吧?”
承桑祁有气无力地说:“我还专门让人去查过来着,原本打算写一本人龙情未了试试水,全让你这老不死的给我搅和了……活该你天天被他打得鼻青脸肿。”
傅初嵇没被他影响,平和下来,偏了偏头,“怎么,你寄希望于他帮你报仇吗?”
“没有。”承桑祁说。
“哦?”
“我原本只是在想,林慕现在只有出窍,为什么天道宁肯让他去闭关,也不让他那道侣出手把你除了,我还以为是天道对他还有偏见或者拉不下脸……原来是这样。”
傅初嵇笑起来:“怎样?”
承桑祁没说话,只是看着源源不断朝着傅初嵇汇聚过来的红光。
这些光是如此邪恶,只是看一眼,都让人灵魂撕裂,好似里面凝聚了无数的怨魂厉鬼,源源不断地汇入傅初嵇的身体里。
这是血祭。
以全世界所有生灵为祭品开启的血祭。
墨知晏、墨天晔、他父亲、瑶光老祖、南方五国……一环扣一环。
在过去的几千年,傅初嵇把自己无能易怒的性格外放,背地里却耐心地布了张网,把整个修仙界全部网了进去,润物细无声,一击不成,就立刻替换成备用计划。
几乎是每呼吸一次,傅初嵇身上的气息都在变强。
傅初嵇这样的对手,不花费点功夫,是不可能轻易打败的,除非是他自己想输。
但要是让他拖住时间……他修为攀升的速度绝非正常人可比!
而顾随之已经死了。
他死去这么多年,修为还剩下几分?
而傅初嵇的提升却好像没有任何限制一样,就这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他的实力已然又翻了一番。
天道要是这时候让顾随之出手,就是让他去死的,带着傅初嵇同归于尽。
——而这怎么可能呢?
祂从未善待过顾随之啊。
无所给予,自然无所要求。
傅初嵇见他明白过来,终于放声大笑。
笑声回荡在天地间。
他一点都不急。
他要做的事情早就做完了,一旦发动就是雷霆万钧。
唯一的意外就是龙女。
不
过也不是什么无法解决的大事。
龙女总是这么高傲,觉得自己天下无敌,谁都不是她的对手,只要她出手,任何人都只有被碾压的份。
刚好帮他金蝉脱壳。
他已经厌烦那个病怏怏的壳子了,总也养不好,原本还念着妖族身体远比人族强壮,想留在里面,结果出了这事,那就直接发动计划好了。
“不止呢,我再告诉你一点事情,”傅初嵇笑得抹眼泪,“外面那些人大概在商量着找凌轻殷帮忙吧?”
“别想了,她帮不上。”
“千年前她就陷入沉睡了。当时我背后的人想再送几人进来,天道发现了这件事,给了她预示,让她去补天。凌轻殷消耗了太多灵力,命都差点搭进去了,现在还没醒呢,不然你以为天道又搞个天道之子出来做什么。”
“对了,龙女你们也别指望了。”
他含笑望着扶桑树,“我知道是你们在挑拨离间,但这次真的要让你们失望了,龙女旧伤复发,已经闭关去了。而且她还是讨厌人族,谁让当年和我合谋的源家是人呢?就算我把人族杀光,她也不会出手的。”
承桑祁轻轻叹了口气。
所以,不仅是墨天晔,还有凌轻殷和龙女。
傅初嵇抓得这个时机好得出乎他的预料。
傅初嵇所有重要对手都不在,能阻拦他的,不是被他神不知鬼不觉操控,就是抽不出手。
神魔阖目,不见众生。
傅初嵇悠然感受着身体里逐渐充盈的力量,握了握手掌。
终于不用躲躲藏藏,辛苦压制着修为。
傅初嵇感觉好极了。
有系统在,他不会受到这个世界规则的压制,可以无限制地提升。
可惜机会不多,只有一次。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一次,他背水一战,不成功便成仁。
“你这么杀下去,就不怕天谴吗?”
傅初嵇摊手,“你以为世界上只有天道这一个神吗?”
他伸开双臂,在他身后,一个巨大的机械轮廓虚影显现出来。
他道:“他林慕是天道之子,我也是被神选中的神之子啊。”
“神明之间的博弈还没结束,天道要怎么杀我呢?”
傅初嵇道:“闲聊时间结束,继续我们之前的话题——我说,下一个乱起来的,会是西海仙山。”
藏雪秘境外,天空飘来一粒灰尘,
像是燃烧过后的灰絮,崔梨伸手接住,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
他父亲把她送到秘境入口,嘱咐道:“在里面要好好修炼,用心领悟先祖的传承,知道吗?你是西海仙山近千年最出色的天才,是我们的希望。”
崔梨点头。
“去吧。”
崔梨迈入秘境,纠结几许,还是转过头,“我不在的这些年,您和母亲要保重身……”
一根细如发丝的傀儡丝洞穿了他父亲的太阳穴。
崔梨呼吸停止,当即就想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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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秘境在此时合拢,最后一线外界的风景也随着秘境大门关闭而消失。
她父亲的脸消失在眼前。
崔梨什么都没抓住。
秘境外,另外两座仙山的尊主看着关闭在眼前的秘境大门,也是面色大变:“她已经进去了!怎么办?”
另一人冷冷道:“那就别让她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看向身边的男人。
男人收着指尖的傀儡丝,对他们笑了笑,“发现,我不是大哥那样贪心的人,不会想着一家独大,也不会非要开藏雪秘境,给自己女儿提升。”
“那可是你侄女。”一人试探道。
“我没有自己的孩子吗?”男人道,“她挡了我孩子的路,难道不该死吗?”
“说的有理。”三人彼此对视,都大笑起来。
那两人却没发现,男人鬓发里藏有一颗细如针尖的痣,被头发盖住,极不起眼,就是让日日相处的妻子来看,也不会知道这颗痣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
那人眼珠黑如深渊,透不进一点光,表情却无比快意,看着自己的同谋,轻声说:“是该扫除一些碍眼的东西了……”
血色伴随着阴霾染红天空。
西海仙山上方的天,终于也阴沉下来。
……
林慕睁开眼,入目还是一片纯白的空间。
天道给他看完那段前世的记忆后,就把他带到了这里。
前方是一扇门,穿越过去,就进入了另一个纯白的空间。
除了修炼,他什么都不能做。
林慕已经不知道在这里过了多久了,他无法醒来,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也数不清这是第几道雷劫落在他身上。
在他进入这里时,有一道声音告诉他。
——这里是你身体深处。
为什么要让他来这里?
——吾改变了这里的规则,这里的百年,相当于外界一天。
百年吗?
林慕运转功法,海纳百川一样,吸收着周围蜂拥而来的灵力。
在他看不见的现实世界里,天地已经变了模样。
天空覆盖着还未散去的乌云,严严实实积压在一起,密不透风。
大地被雷霆反复洗礼,遍地焦土,散发着高温灼烧过后的焦味。
一阵清风拂过。
吹动了树梢上少年脸侧的发丝。
他双目紧闭,白皙侧脸显出一种异乎寻常的宁静来,好似是到了什么临界点,他身上迸发出蓬勃的生命力,被清风带着,飘往远方。
焦黑的土地仿佛也被抚平了痛苦,有什么从地下生长出来,费劲地顶开地表焦黑的土,冒出一点嫩嫩的芽尖。
那是一棵嫩芽。
紧接着是第二棵。
被雷劫洗礼过的土地重新换发了生机,冒出郁郁葱葱的植物
来。
山林重新变回了绿色,一朵刚刚绽开的花朵抖抖花瓣,点点绿光飘飞出来,飞往树梢上的人。
漫山遍野的绿光亮起,仿佛萤火虫归家,朝着树梢汇聚。
如此此时有人能够从天空俯视大地,就会发现,大地上出了两个暴风汇聚的眼睛。
一个是血淋淋的暗红色,还有一个则是深绿色。
那是来自世界的供给。
一个源于血腥杀戮掠夺,还有一个,源于世界的希望。
姬珠找人简直找吐了血。
晋级不就那么两个特征吗?一个是天上的乌云,还有一个就是天雷落下之后造成的痕迹。
但现在……
天上到处都是乌云,跟八百年没下雨要积累在今天下一样,地上……地上更是别提了。
漫山遍野全是草,谁知道林慕在哪个山洞里。
她又不能叫,万一林慕在晋级关头,她把人吓得走火入魔怎么办?
这都三天了。
姬珠又急又气,擦了把汗,拨开脚边的草丛,原本准备爬上去接着找,忽然,一股心悸的感觉攫取住了她。
她猛地回头。
几乎是刺破了眼睛。
雪白的光从眼前爆开。
混天黑地里,一道雪亮的光从天空贯穿大地,乌云遍布的天空和地面被这一线雪亮联通。
世界都为止静止了片刻。
在这万籁俱寂里,她终于找到了她苦苦寻觅的人。黑衣少年从古木树梢上站起,抬头看向天空。
然后,轰隆——
姬珠耳朵只听到半声,剩下的就全听不见了,耳朵和脑子都在嗡嗡作响。
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就见天空乌云乍泄,破开一道狰狞裂口,雷霆眨眼间遍布天空,树杈般密集分裂。其间那些漆黑的、滚动的、沸腾的、让人看一眼就从灵魂中感到恐惧的雷霆迫不及待涌出,疯狂朝着地面倾倒而下。
宛如灭世洪流。
一刹那,万雷齐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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