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承桑祁誓要洗掉自己一身霉运，捞起袖子洗手去了。
热热闹闹的人群外面，林慕和颜芜一起等在旁边。
颜芜浑身一震,神魂归位了似的。
林慕转眸看向他。
颜芜立刻凑到他身边,悄悄地说：“小凤凰那边出事了。”
他的血脉纯化之后,长出了第二条尾巴,还觉醒了狐狸一族的幻术。
必要的时候,可以捏出一个和本体一模一样的分/身。
他的本体在沁华夫人那边，分身跟着林慕一起下了山,要是另一边出了什么事,这就是天然的不在场证据。
“那个龟孙好像想对你母亲不利，现在小凤凰已经让鸟把它包围了，我看那边人挺多的,想个办法把他们引过去。”
“好，小心点。”
颜芜机灵地眨眼：“我知道的,我会小心避开你爹那几l个修为比较强的，把人引过去我就跑。”
正巧这时承桑祁洗完手出来了,袖子捞到手肘上，两手还湿答答的。
“我可能要先回去了。”林慕道。
“这么快吗？”承桑祁诧异,“咱们才刚出来啊,我还说沿着街好好地逛一逛。”
“临时想起有点事。”
承桑祁立刻误会了,笑里掺了点暧昧和促狭,“是想到怎么哄你那道侣了？”
林慕迟疑了一下，“嗯。”
他刚说完,立刻就听到识海里传来一声冷哼。
顾随之气得翻了个身。
这人压根就没有好好想过，现在还拿他做借口。
“那你去吧，”承桑祁大度地挥挥手,“我就不霸着你，做这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等林慕和颜芜悄悄回到华羽仙尊居住的内峰，沁华夫人的住处已经被人包围了。
……
说来也是墨知晏想钻空子。
虽说夫妻之间的感情日渐淡化，但华羽仙尊时不时还会来看望沁华夫人。
两个婢女还能想办法调开，但要是华羽仙尊亲自前来撞见，可就麻烦了。
好在今日天赐良机。
华羽仙尊在旁的峰上设宴，宴请各个宗门此次前来的掌门和长老。
墨知晏特地寻了个他抽不开身的时间，潜入沁华夫人房中。
可惜中途出了岔子。
成也宴会，败也宴会。
外面那疯子一样披头散发满山乱窜的人不管不顾一通大吼，声音借着灵力扩散开去。
别说这座山头，就是外峰上耳目聪敏的人，都隐隐听到了动静。
宴会上的宾客少说也是合体期，大乘期也不在少数，他这样一喊，那还能听不到。
——竟然有人在华弥仙境的地盘上行刺掌门夫人？
这可真是胆大包天啊！
那人喊的好像还是个人。
少主？
什么少主？
这华弥仙境好像就一个少主，该不会是……
事情太过离奇，众人第一时间都没敢往“华弥仙境少主墨知晏”身上想。
只以为是哪家跟着长辈来参加大比的少主，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生出这样的祸心。
首座上，华羽仙尊霍然起身，顾不得这满堂宾客，身影消失在殿内。
其余人面面相觑。
眼看着上面出事了，难得有华弥仙境的热闹可以看，好几l个人都有些意动，只是碍于面子，不好主动提出想跟上去看看。
有热闹就看，显得他们多不稳重似的。
何况在坐的还有华弥仙境的长老。
静了几l秒钟后，一位发须皆白的长老放下茶杯。
叮——的一声，吸引了众人注意。
长老慈眉善目，两根长眉一抖一抖，笑眯眯地看着众人：
“也不知是哪家的小辈，竟然这样莽撞。”
有人立刻意会，接住他的话头，对着对面的人道：“可别是你御兽宗的吧，你家那小子可不就成天惹事。”
他说的正是一位身高九尺，体格如牛似虎的男人。
御兽宗宗主冷哼一声，一掌下去，把面前的桌子拍的震天响。
“想看热闹就去看，扯我儿子干什么？”
说话之人展开扇子遮住脸，文雅地咳了一声：“看宗主这话说，我也就是担心而已，大家难道就不担心吗？”
谁家里还没几l个调皮捣蛋的小辈？
寻常也就算了，但这是在第一仙门的地界上。
要是谁家孩子出于顽劣，做了点什么出格的事，被定义为要谋害人家的掌门夫人，那可就麻烦了。
在场还真有几l个长老脸色发愁，生怕上面闯祸的就是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子孙。
他们之前就想要上去看看，又不好开口。
被御兽宗宗主这样一说，才找到机会开口，顺水推舟。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站起身。
华弥仙境在座的长老有心想拦，被最先开口的长老轻飘飘堵了回去。
明明是私事，被他几l句话硬是扯成了和众人都有关。
那是修仙界声誉仅次于华弥仙境的元道宗的长老，自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
这点小插曲也不过是几l句话的功夫，两座内峰之间距离不远，诸位长老和华羽仙尊几l乎是前后脚就到了沁华夫人院子外。
喊话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顺带还捞走了小凤凰。
只有漫天鸟雀，黑压压乌云似的布满了天空。
房檐上、院子边上、附近的树梢，到处都站满了鸟。
大的足有半人高，小的不过拳头大小，成千上万聚集在一起，让跟过来的长老们都诧异地停下了脚步。
“这……此处怎会有如此多的鸟群？”
“华弥仙境有这么多鸟吗？”
还是先前那个须发皆白的长老，捋着胡子笑眯眯开口：
“这说明沁华夫人得天庇佑，坏人刚想对她出手，就引来这么多鸟保护她。”
还不一定是什么坏人呢，说不定就是一场误会。?[(”有担心是自家子孙闯祸的，提前找补了一句。
须发洁白的长老还是那副笑模样，“说的也对，说的也对。”
华羽仙尊可没心思去管这满天的鸟是哪来的，他忧心沁华夫人出事，径直踹开门，进入了沁华夫人房内。
那扇门的窗户纸早被众多鸟雀啄破了，稀稀落落地挂在门上。
被他这一踹，整扇门□□了一声，轰然倒在地上。
屋内的情况直接展示在了众人面前。
沁华夫人还好端端地坐在床边，面前围了一圈鸟，各个怒目圆睁，浑身的毛炸开，死死盯着面前，地面上躺着的人。
这里的人都知道沁华夫人病了多年，不少人还是第一次见她憔悴的模样。
有长老心思比较深的，碍于礼节，不好一直盯着一个病中的女子看，匆匆一眼就别开了目光，只在心里唏嘘。
有那种心直口快的，也被旁边人提醒，没有贸然在这节骨眼上开口。
沁华夫人没出事，那重点就不是沁华夫人。
他们看向床边的地面。
一看之下，一圈人都皱了皱眉。
那躺着的都不能算个人了，说是蜂窝都有人信。
大量的鸟围在地上那人周围，疯了一样的对他展开攻击。
用嘴去啄，用爪子抓。
整间屋子里羽毛乱飞，好一出鸡飞狗跳。
早就脚底抹油溜了出来的颜芜抱着小凤凰，悄悄回了住处。
墨知晏如今的修为不低，又一身的防御法宝，不是普通的鸟雀可以对付的，打伤他的是混在鸟群里的小凤凰。
小凤凰不好留下自己的痕迹，连凤凰真火都没用，就只用威压压住了墨知晏，让他一身的修为发挥不出来。
鸟群又一扑而上。
墨知晏双拳难敌四手，被鸟群追的好不狼狈。
小凤凰和鸟群隔着距离也能联系，眼看人来的差不多了，没等华羽仙尊亲自动手伤到鸟群，先一步让鸟群散去。
天上飞的，地上落的，铺天盖地的鸟群一哄而散。
没了鸟群的遮掩，地上的人终于露了出来。
太狼狈了。
地上躺着的人活像个乞丐。
一头头发被鸟扯得乱糟糟的，跟个鸟窝一样，浑身的衣服被撕扯成了布条。
他没发现鸟群已经被驱散了，还双手抱着头，整个人弓着背在地上，乱打乱踢，嘴里胡乱喊着快滚开。
众人目光一凝。
“这……”
“这不是墨家那位少主吗？”
“怎么会是他？”
他们没想到，本来就想来看个热闹，结果还真是个大热闹。
原本担心的人眼见火烧不到自家身上，也放下心来。
“知晏？！”华羽仙尊又惊又怒，“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华羽仙尊这会儿可没空管其他人怎么想，他检查过沁华夫人的身体，见她没受伤，才放下心来，蹲下身去检查地上的人。
墨知晏满脸是血，被小凤凰趁乱狠狠抓了好几l下，浑身的衣服也是小凤凰扯坏的。
除此之外，其他鸟雀很难在他身上造成伤口。
但精神上的损伤还是难免。
墨知晏这些年过得太顺风顺水了，几l乎没有需要他亲自动手的地方，更没有亲自参加过战斗。
只有理论知识，没有实战。
跟人战斗的时候还好，要是场面一乱，他一身的修为，能发挥出来得就十分有限。
墨知晏被华羽仙尊扶起来，瞳孔颤了好久才勉强回过神，哆哆嗦嗦道：
“父，父亲……”
华羽仙尊有话想问他，一看他这模样，也只能先压下去，皱眉环视四周：
“照顾夫人的人呢？”
两个婢女脚力不快，这些修仙界大能抬抬脚就能横跨两座峰，她们听到动静，这会儿才着急忙慌的赶过来，扑通跪在地上。
“回宗主，我们刚才去给夫人熬药去了……”
沁华夫人精神状况不稳定，不喜欢太多的人在面前晃，住处周围除了侍卫，就只有这两个婢女照顾她起居和吃药。
华羽仙尊斥责道：“什么药要你们两人一起去煎？”
还清醒着的婢女有苦说不出。
寻常煎药自然只需要一个人，膳房那边也有专门的医修帮着看护，没有忙不过来的说法，另一个人留在沁华夫人身边照顾。
但她们在这里清净久了，几l十年如一日，难免松懈，又都是这个年纪，耐不住性子。
偶尔两个人出去透透气，说说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谁知道今天就出了事？
她不敢狡辩，只低头认错。
另一个婢女刚被下了傀儡术，木呆呆地跪着，只知道跟她一起磕头。
华羽仙尊也不好在这时候去抓两个婢女是不是擅离职守这种细枝末节的错处，语气不善地吩咐：
“去，让人叫玉鹤峰派两个医修过来看看。”
两个婢女连忙退下去。
有些人看热闹看到这里，本来是想走了。
刚才大多是担忧引火烧身，好奇倒是没多少，眼看不关自己的事，立刻就不想管了。
之前一群人一起上来还不觉得，这会儿冷却下来，心里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也都算得上是修仙界身份不斐的大人物了，一群人聚在这里，就是为了看这种热闹，着实有失体面。
忽然，有人指着地上一个小瓶子惊呼一声：
“哎呀，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一个白净的
小玉瓶滚落在地上，封口还好好的。
半个瓶子藏在床脚后面，乍一看还真不容易看到。
一开始众人都没注意到这角落里的细节。
这一看，众人脑子里立刻回想起了刚才听到的，这里传出去的呼喊：
“少主给夫人下毒了……”
少主。
给夫人。
下毒？
这屋里可就一个少主，一个夫人。
众人的表情都微妙了起来。
谁给谁下毒？
墨知晏给沁华夫人？
这……墨知晏是疯了吗？给自己的亲娘下毒。
还是在这么多人齐聚一堂的时候，有点脑子的人都做不出来这种事吧？
他图什么？
该不是有什么误会吧，外面的人看错了什么的……
墨知晏嗡鸣一片的耳朵刚恢复听力，就听到这一声，瞳孔霎时紧缩成针孔大小。
他竭力抑制住自己发抖的手脚，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要慌。
慌就完了。
华羽仙尊一招手，把小玉瓶拿过来的时候。
墨知晏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装出一副刚见到那东西的样子。
“父、父亲？”
华羽仙尊拧开瓶盖。
他修为高，一般的毒都动不了他，也无需小心，直接凑近闻了闻。
墨知晏心都提到了喉咙口，在心里疯狂叫系统：
“系统，系统！他会不会发现什么？”
刚才那披头散发的疯子喊完就跑，他都没来得及反应，这些鸟就冲了进来。
他压根没时间把东西藏好，就被一股威压压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接下来场面太乱，他更没有心思去管手里的小玉瓶是不是掉了出去。
【不会。】
系统很冷静。
【毒要碰到有龙族气息的人才会生效，寻常时候只是普通补药而已。】
墨知晏疯狂跳动的心这才渐渐平复下来，只是浑身冷汗还是一层一层地出。
果然，华羽仙尊没有从中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他面色稍缓，问墨知晏：“这是什么？”
墨知晏一句我也不知道就要脱口而出——
他少有到沁华夫人这里来，这里更多还是两个婢女在照顾，这里出现奇怪的东西，显然是那两人嫌疑更大。
他大可以把事情推到两个婢女身上。
就算一个不承认，另一个被他控制的，也能替他背下这口黑锅。
万一败露，也可以说是外面派来的刺客。
但这样一说，他用最后一份傀儡术培养起来的棋子就废了。
不经过主人家的同意，就把成分不明的药物带进了夫人的房间，不管这份药有没有被检查出毒，这个婢女都废了。
他等于是什么都没得到，还白白浪费了一个金
手指。
墨知晏一阵肉痛。
还有外面那人喊的那一句……
矛头直指的是他。
他现在在嘴硬辩驳，只会更加引起这些人的怀疑。
墨知晏咽下到了嘴边的话，语气虚弱地开口：“这是，我为母亲做的药……”
系统都说了，这只是一份普通补药，墨知晏放心大胆地编：
“这些年，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我看在眼里，心里一直很愧疚，之前突破之后，刚好有一段时间空闲，就花了点时间去看医书，尝试着做了这份药……”
他不忘补充：
“我没有准备给母亲乱吃，只是一直带在身上，恰好今天来看看母亲……我突然就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然后这些鸟就飞了进来，我怕它们伤害母亲，一时慌乱，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出来的……”
说到这里，他面露愧色，无力地拉了拉袖子，想要遮住手上的伤痕。
要是以往，他这一出声色俱佳的表演下来，华羽仙尊就该打消怀疑了。
他向来不是个会怀疑自己孩子的人，护短之名人尽皆知。
但是。
还是那句话。
墨知晏，有前科。
云归有句话是真没说错，抚崧或许会被人忽悠，但他是真不会说谎话。
修炼之人，人人都有面临心魔的时候，像抚崧这种性格的人，强迫他说谎，搞不好都能给他憋出个心魔来。
再者，抚崧好骗，云归却不是能轻易被人骗走的。
这两人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又臭又硬。
他们合在一起，可信程度远远大于了墨知晏。
云归一说，再加上华羽仙尊自己调查的结果，他心里不知不觉已经倾向于墨知晏曾经对“墨寻”下过毒手这一边了。
有这重怀疑的前提下，他再结合今天发生的事情，心里多少存了些阴影。
他不是医修，闻不出这药有什么问题，但华弥仙境有不少修为高深专攻炼药的长老，说不定……
他打算把药收起来，回头再说。
无论心里怎么想，这就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华羽仙尊余光掠过身后的那些人，心头有些恼怒。
这事儿和那些人有什么关系吗？
也不知道他们凑过来做什么。
华羽仙尊常年居于尊位，向来只有人人敬佩的份。
今日平白让人看了笑话，他心里能高兴的起来才怪了。
这种场合不适合深查这种事。
墨知晏的说词也算说的过去，他就顺梯而下，打算先把这件事情遮掩过去。
然而，他把药一收，墨知晏却慌了。
他急忙问系统：“这药不是没问题吗？他为什么还要拿走？”
【因为他还在怀疑你。】
墨知晏：“为什么？我哪里说漏嘴了吗？”
【是你之前做的事留下的后遗症，你想杀李
家人，那两个老头把这件事告诉了墨天晔，他信了。】
【人的信任就是这样，一旦名誉上有了瑕疵，他心里对你产生怀疑，就很难再毫无保留地信任你了。】
墨知晏心里恨不得把这两人活吃了，“该死！这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多管闲事！”
事情一旦脱离眼前，就不受掌控了。
虽然系统说了旁人看不出来，但墨知晏还是不放心。
他已经不敢百分百信任系统了。
——这次的馊主意就是系统给他出的！
要不然的话，他会沦落到这地步吗？
“父亲还是在怀疑我？”墨知晏一咬牙，从他手里抢过瓶子，凄然一笑，旋开瓶塞，仰头全倒进了嘴里，“这样，可以相信我了吗？”
华羽仙尊蓦地睁大眼，“知晏！”
墨知晏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这瓶药落到他手里，大不了回头再找系统想办法解掉就是了。
就算解不掉，他也知道触发毒发的源头，只需要谨慎一点避开，也不会有事。
“这药是我自己做的，就是有什么不好的功效，也无非是我自己承担罢了，”墨知晏笑容苦涩，“我真的没有想害母亲，我也不知道外面的人是谁，这药本就不是给人吃的，就是我自己闲来无事做着玩……”
“你别说话了，药怎么能乱吃？快，去叫长老来！”
这是他第二次催人去叫医修。
前一批去的婢女还在路上，几l个侍卫对视一眼，领头的侍卫主动朝外走去。
然而，玉鹤峰的医修还没到，另一个人先到了。
华羽仙尊万万没想到，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第二次见到这个少年。
墨知晏也是脸色青紫，好不精彩。
“你怎么在这里？不对，你怎么上来的？”华羽仙尊语无伦次。
他华弥仙境是什么想来就来的地方吗？
内峰外面都有结界，还有这遍地的守卫……
他后面这些修为高深，跟着他过来的外宗长老也就算了，这人是怎么上来的？
林慕面不改色，抓过一旁路上遇到的人，把他往前一推，“哥，他在问你。”
林誉整个人还是懵的。
哥？
哥什么哥？
他认识这个人吗就叫他哥？
心里再多疑问，但他面对着华羽仙尊打量的目光，出于这段时间以来两家微妙的关系，还是迅速镇定下来，拿捏出林家子弟该有的气度。
“姑父，”他先是行了一礼，把规矩做到位了，才嗓音清淡地开口，“我听说姑姑这边出了事，过来看看，姑姑没事吧？”
华羽仙尊认识林誉，不过他现在完全没有心情关心林誉是来干嘛的，只盯着他身后的林慕：
“这位是？”
林誉余光看到身边人镇定自若的面庞，心里纠结，他真不认识这人啊，这要他怎么介绍？
他就的是听说姑姑出事
了，着急忙慌赶过来看。
谁知半路碰到了这人，二话不说就把他抓过来了。
到了这里，张口就喊他哥。
林誉麻了，这究竟是哪来的便宜弟弟？
林慕朝华羽仙尊浅浅颔首，“林慕。”
墨知晏脸颊抽搐。
华羽仙尊不知道这是谁，他还能不知道吗？
他说为什么这些年遍寻不着？墨寻居然改名字了！
而且……
墨天晔怎么好像认识这人一样？
他们见过？
华羽仙尊不知内情，只觉得自己就跟一脚踩空了似的，心里空落落的。
姓林，果然是林家子弟。
难怪和她长得这么像……
但是……那……
如果不是他的话，云归口中和沁华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个少年又去了哪？
华羽仙尊脑海里一团乱麻。
林誉比他还要凌乱。
这里除了墨知晏，就是他最清楚这人究竟是不是林家人了。
他几l次想开口解释，看到林慕的脸，硬是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林誉能理解华羽仙尊看到这人时的失神。
就连他，看到这人的第一眼，都以为是看到了还没生病的、健康的姑姑……
林誉眼里的光几l经变换，最后开口时，澄清的话就变成了：
“这是我一个远房堂弟，最近刚来林家，姑父没见过也正常。”
没有拆穿他的话，但也加了一个远房。
他不知道这人底细，纵然因着这张脸对他生出几l分亲近，但也不能贸然就把他归于林家这边。
要是这人惹出祸……
这场面落在其他人眼里，心中各有滋味。
华羽仙尊彻底死心。
墨知晏则直接把他的行为归类为了给林慕打掩护。
心生疑窦，主角这就和林家接上头了？
林慕没管这对关系已经出现裂纹的父子的复杂心路历程。
他来是为了别的事。
来的路上，颜芜已经大致把事情给他讲清楚了。
墨知晏想给沁华夫人下毒？
林慕无声抬起眸，看向墨知晏，在对方手里紧握的小瓶子上一掠而过。
注意到他的眼神，墨知晏非但没有心虚，反而把头往华羽仙尊的方向靠了靠。
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强提嘴角，朝林慕扯出一抹隐晦挑衅的笑。
林慕这样的举动，意图太明显了。
他不想暴露身份。
墨知晏心里很是松了口气。
他和华羽仙尊之间的关系出了问题，他还没找到机会修复。
要是林慕挑在这会儿挑破身份，和华羽仙尊父子相认，照着华羽仙尊愧疚的心情，他就不一定能稳住胜算了。
好在林慕并不打算这样做。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
是这对他是一件好事。
林慕不认华羽仙尊，甚至连姓都改了??[，这意味着，他放弃了这个姓氏和身份能带来的所有便利，也就不能名正言顺地插手一些事。
在华弥仙境之中，他墨知晏还是唯一的少主，在这里有着绝对的优势。
墨知晏脑子飞快转着。
情势突然变化，系统的馊主意不是馊主意了。
林慕的身份是假编的，要是能挑出什么破绽，这次下毒岂不就……
该死！
刚刚林慕还没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这件事认下来了。
要是早知林慕如此大胆，敢在这种时候公然亮相，他就把事情推到傀儡婢女的身上，再让她指认林慕了！
墨知晏不甘地咬紧了后槽牙。
但是没关系，林慕的身份还是假的，这次不行，下次……
要一击必杀，不能给林慕说穿自己身份续命的机会，最好还是利用林沁华……
林慕忽然朝他走近一步。
墨知晏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脸上的肉控制不住地扭曲变形。
他刚刚吃了那药，不能靠近任何和龙族有关的东西。
而系统也说了，林慕身上就有一条龙！
林慕朝他走的那一步不是路。
是死亡的阴影。
他怎么会……不对，他不知道，他也不可能知道！
只是巧合……
但巧合也是要命的！
墨知晏赶紧呼叫系统，“……系统！系统你死哪去了！快救我！解药，快给我解药！”
系统拒绝了他：【这里人太多了，突然出现东西会让别人怀疑。】
墨知晏傻了，追着他一迭声质问：“那我怎么办？你告诉我我怎么办？”
系统没有再回应。
宿主死了还能再找，虽然有点麻烦，但比起暴露自身的存在，也就不算什么了。
他不会为了墨知晏遇到的麻烦惹祸上身。
虽然上次在林慕面前也暴露了一回，但好在……暴露的只是“系统”而已。
墨知晏在心里把系统骂了个底朝天，恨不得把系统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扬了。
但这会儿再生气也无济于事。
系统这关头装死，他现在只能靠自己。
墨知晏用尽力气去抑制求生的本能，才没让自己往后退。
他不能表现出害怕，不能……
但紧接着，林慕又走了一步。
两步。
墨知晏连呼吸都不敢了。
他不知道这个“靠近”是指多少距离，生怕这个距离就会出事，全身恨不得连毛孔都闭锁起来。
林誉仓促地抓住了身边人的手，低声道：“你要干嘛？”
林慕看了他一眼。
他那双眼睛生得极漂亮，好像一片开得正好的桃花，稍微一弯就足够潋滟生姿，瞳孔黑润，睫羽好似朦胧雾雨。
他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似的，轻声道：“他好像很怕我。”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墨知晏。
墨知晏面孔紧绷成石块，一瞬不瞬盯着林慕。
立刻把所有表情都调整到毫无破绽。
林誉半信半疑地看向墨知晏，实在看不出什么，“那又怎么……”
林慕没管林誉抓着他手臂的手，又往前走了一步。
再一步。
林誉抓不住他，被他带着往前，“诶，你……”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
林誉终于耐不住，想用点劲让这个莫名其妙的“远房堂弟”老实一点。
墨知晏先一秒浑身抽搐起来。
他很想硬撑着不动，不把破绽漏给林慕。
但随着林慕的靠近，他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似的，喘不上气，手脚冰凉无力。
远处吹来的风都好像带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腥甜，让他头脑一阵阵发晕。
墨知晏张口，哇！地吐出一口血。
他的五脏六腑被人活生生捏碎了一样剧痛，喉咙里一句话说不出，不自觉抓紧了华羽仙尊的袖子，牙关抖成筛子。
生理上的本能在临死那一刻战胜了大脑。
他眼里流泻出一抹恐惧。
一步步朝他走进的少年那张昳丽的面孔扭曲异化，成了索命的修罗。
墨知晏再顾不得其他，拼尽全力想要后退，想要远离林慕。
但他手脚早就软了。
在别人眼里，他只是吐了口血，然后面色就陷入了青黑，手脚无力地划拉。
喉咙里发出一声声怪异的赫赫声，也不知道是要说些什么。
儿子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华羽仙尊，他立刻把人扶起来，往他身体里送进去灵力。
灵力运行一圈，他哪还能不清楚。
墨知晏这是中毒了。
他刚才吃的那瓶东西有毒！
华羽仙尊脑子嗡的一声，空了。
墨知晏又吐出了第二口血。
华羽仙尊顾不得去想墨知晏是一开始知不知道药有毒，究竟是不是想给沁华夫人下毒了。
墨知晏眼看着快不行了，他得先救人。
无论什么事，先把人救回来再说。
不然的话，死无对证，查都没办法查，岂不是成了无头冤案。
林誉也有些担心墨知晏——墨知晏是不是他表弟还另说，他总不能连证据都没有，就因为姑姑一个人的话，直接把墨知晏打死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都刻意没让自己因为姑姑的话对这个表弟形成偏见，但无论别人怎么夸赞墨知晏，说他懂事知理，他始终和这个表弟亲近不起来。
就算不亲近，也不能看着他死去啊。
林誉看着墨知晏一口接一口吐血，也觉得揪心。
这毒来势实在凶猛。
华羽仙尊把灵力送进去，竟然拿它
毫无办法，只能先护住墨知晏的心脉。
林慕垂眸看着他们。
然后往后退去。
林誉简直被他搞得崩溃，这人在这走来走去的干嘛呢？
可随着林慕动作，奇迹般的，墨知晏的脸色竟然逐渐好转了。
这一坏一好的变化让在场人都摸不着头脑。
有人左右看看，眼里的疑惑都要溢出来了。
也有人若有所思，在林慕和墨知晏身上来回扫视，重点看了林慕的脸。
墨知晏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去。
华羽仙尊浑身也冰凉起来。
他是对墨知晏的身体状况感知是最清楚的。
墨知晏的好转不是他护持的效果，而是……
——“他好像很怕我。”
墨知晏亲口承认，是自己配的药……
沁华不认这个儿子，他和沁华母子关系也一般，十天半个月都想不起来来看一回自己母亲，偏偏这回……
林慕……林慕……
姓林……
远方堂弟，要多远方，他才能一次都没听说过……
华羽仙尊猝然转头，看着已经退回了远处的黑衣少年。
青瓦上海棠花从院墙外伸进来，殷红花瓣飘落在他发梢。
少年静默地立着，眼眸静如深潭，垂睫慢条斯理地收束着手腕上松了的流苏系带。
金色流苏划过白皙指尖，猝然垂落下去。
“走了，哥。”他偏头对林誉说。
最后一眼，看向床边一直坐着没出声的沁华夫人。
沁华夫人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就在看他，枯瘦的手指抓紧被子。
“母亲，我明天来看你。”修为到元婴，林慕也能自由传音了。
沁华夫人修为高过他，但沁华夫人对他没有防备，把林慕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沁华夫人的眼睛亮起来。
林誉还一头雾水，就被林慕拽着离开了，他：“诶，我……”
他还想看看姑姑。
他们离开后，其余长老也不好再装背景板留在这里，纷纷找借口的找借口，找理由的找理由，也都离开了。
只留下华羽仙尊久久停在原地。
浑身僵硬。
墨知晏看着他的表情，心一点点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