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50

顾随之转头就告状:“你看,他说你长得丑!”

林慕:“……”

他没听错的话,难道不是变丑?

然而幻境中的顾随之也不是好糊弄的,能由着他挑事,“我说的,是你。”

他戏谑道:“老人家,这次听清了吗?”

“老人家……”顾随之笑了一声,嗓音压低,隐隐有股风雨欲来的趋势,“你还评价上了?”

他索性离开了林慕的身体,一手揽着人,从后往前把人拥在怀里。

眸子里阴云翻滚,“离远点,劣质赝品。”

男人不动声色把他的五官纳入眼底,唇边的笑纹丝不动,“我就喜欢给人评价,像你这样的,刚才能拿三分,现在一分,给你的脸。”

这时,在一旁好一会儿L没开口的林慕道:“你一分没有。”

这人甚至还戴着个面具,连脸都看不到。

再说了,两千岁和三千岁有什么区别?

“你帮着他欺负我,”男人看向他,故作委屈,“分明是他先打我的,你看。”

他举起手,把手背递到林慕眼前。

就那一下,连灵力都没用,当然不可能给一条龙身上打出什么伤口来。

这人皮糙肉厚,手背上连红都没红一下,全身上下受伤最明显的大概是他的嘴——我委屈我就要说,还要大声地说。

林慕淡淡道:“我只要保证他不被别人欺负就可以了,至于他欺负别人,这种事,我是不管的。”

男人:“……”

顾随之:“哈哈哈。”

看这人吃瘪,他就开心了。

但他也没能笑多久,林慕扭过头对他说,“你这个月的机会用掉了。”

顾随之笑容消失:“…………”

这是什么伤敌一百自损一万的亏本买卖?

他看向怀里的人。

反正也只能出来一次,出都出来了,不能白来一趟,顾随之恶向胆边……

“敢动的话。”林慕伸出手,指腹搭上他后颈,微一用力。

顾随之被他按的极其受用,顺从他的力道低下头来,就听到他贴着他的耳边说,“你就完了。”

顾随之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挺想知道林慕要怎么让他玩完。

但今时不同往日,从前只有他们两个人,怎么玩都行。

现在旁边还杵了个碍眼的东西,他不得不战略性后退,不再刻意燎火了。

不能给敌人任何机会。

他拢了下林慕脸颊边散落的碎发,在他脸上轻轻摩挲了两下,“好。”

“我不动。”

“……”

一旁的人受不了了,抬头望天洗眼睛,“你俩没完了是吧?”

当他是死人吗?

在这说悄悄话说个没完。

他揉了揉自己的后颈,余光瞥到林慕搭在那人脖子上的

那只手,冷漠地别过眼去。

只是一个魂魄而已,连活人都算不上。

什么眼光啊?

还有,居然还能把自己弄死了,没见过这么废物的。

这人简直是典型的站没站相,放松地倚靠在树干上,手里把玩着一块透黑的玉。

“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他两指夹着玉佩上下翻腾,“你俩是从哪里来的?尤其是这位……”他目光定在顾随之脸上,“和我长得很像的……鬼?”

林慕想解释,顾随之把他往身后一挡,皮笑肉不笑:“想知道,行啊。”

细说起来,两人的身高和体型,以及一些外在特征,都几乎没差别,还都爱穿白衣。

面对面站着的时候,很容易就把他们错认成一对兄弟。

关系不好的那种。

“这里,是刚才被你扔走的那个胖子,死后化出来的秘境,而你,是他用灵力幻化出来的产物,一个低劣的仿品。”

男人当即报以冷笑。

“你是说,你就是我,但我是假的,你是真的?而真的我已经死了?”

他懒洋洋道,“朋友,你说谎前都不查一下的吗?我会死?”

顾随之同样回以冷笑:“对啊,你还有一千来年好活,怎么样,开心吗?刺激吗?”

男人唇角勾起:“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死的?”

顾随之:“我怎么死的不好说,但你一定是被自己丑死的,那胖子没见过我脸,谁知道把你想象成了什么样,以至于你还要挡起来,是有多见不得人?”

被挡在身后的林慕:“…………”

这是什么幼稚鬼?

男人眼神阴沉下来,看到一旁的林慕,又阴转晴,似笑非笑道:

“怎么,要我摘了面具,给你这小情人看看我的脸吗?怕不怕他看完就移情别恋?”

顾随之:“我怕什么?你以为他看上的是我的脸吗?”

“那不然呢?”

顾随之掷地有声:“当然是我的人格魅力!”

林慕抬头,默默看了他一眼,自己抬脚往他身后走了一步,把自己挡严实,看向一旁的花草树木,假装自己不在现场。

男人也是错愕,眼神古怪地看着他,把他从头发丝打量到了脚,愣是没从他身上看出和人格魅力这四个字有关的东西。

别说人格魅力,就连人格都没看出来。

但他看出了点别的。

他不是很想承认,但……

“我现在相信你就是我自己了。”

林慕:“……”

看到一模一样的脸都要怀疑是不是谁的阴谋,看到人格就不怀疑了是吧?

……这种诡异的惺惺相惜。

林慕不想说话。

他有种直觉,他现在开口,绝对会把话题带到更不可预测的方向。

就让他们自己相爱相杀吧。

而且他觉得,

这两人可能……

这点认同并没有让男人对另一个自己更友善一点。

被人打成一个幻境中的虚假存在,也不影响他用挑剔的眼神审视所谓真实的那个自己。

“我管你信不信。”顾随之也不客气,直接就张口要求,“给我打通一条通道,我们要去两千年前。”

男人忍着脏话:“凭什么?”

顾随之:“凭你倒霉,遇到了我。”

果然,没能安宁两分钟。

林慕:“前辈……”

顾随之立刻扭头,“不准叫他前辈!”

林慕:“我叫的是你。”

顾随之捏捏他的脸,眼睛一弯,“哦,什么事儿L?”

“您之前不是说,去找凌师姐吗?”

男人插话道:“凌轻殷?”

他一早就看出林慕身上的异常,但看见了也就看见了,没什么想法。

他不待见天道,连带着也不待见天道青睐的人,没针对林慕,都是看在他的脸和凌轻殷的份上了,别的想都别想。

他不意外凌轻殷会亲近这样的存在,更不怀疑,凌轻殷会帮他。

男人莫名有点不舒服。

找什么凌轻殷,就好像他做不到一样。

顾随之道:“只要实力足够,就能打通通道,最好是这个世界里的人自己去做,这样的话,不会引起小世界崩坏,反正都遇到了,不用白不用,你师姐要打仗,他闲着也是闲着,又没什么正事。”

男人直起身:“我来。”

他路过两人身边,冷声补充:“我不是要帮你,我对你这种……”

满口谎言的骗子。

不对,他身边还真有个叫顾随之的。

“天道之子。”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硬邦邦地道,“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帮你,只是因为我欠了凌轻殷一个人情,她既然忙,又要帮你,那就当还她人情了。”

他说服了自己,忘了刚才的不适,也忘了凌轻殷身边那么多人,他从来没想过要去帮一把。

这样才是合理的。

他对自己说。

林慕浅浅颔首,道:“多谢。”

男人不满:“就这样?”

林慕:“?还要怎样?”

男人:“我说,我对你不感兴趣。”

林慕一头雾水:“那不是挺好的吗?”

男人面色一下黑沉下来,那双和顾随之相似的冰蓝色眸子恼怒地看了他一眼,朝一旁空地大步走去。

顾随之笑倒在了他身上,把林慕压得一歪,赶忙把人扒拉到怀里。

趴着继续笑。

林慕揉了揉额角。

这既然是幻境捏造出来的人,那就和真人没有关系。

除了共享一样的脸和相似的性格。

但人总有相似,总不能出现一个相似的,他就觉得人家该对他好。

还有,这

人怎么这么……别扭?

男人把玉石装回袖子里,挽起袖子,就见顾随之终于从林慕身上直起了腰,只是脸上的笑半点不收,洋溢着满满的幸灾乐祸。

他握住林慕的手臂,从上面引出一点神血。

金色血液悬浮的半空。

男人望着那滴血,神色微动,视线随意一扫,看到林慕的剑,停了两秒。

林慕又见到了熟悉的神血。

加上这一滴,他已经用了三次了。

一次绘图,一次锻体。

还有这次。

虽然总数不算多,但也很夸张了。

他忍不住问:“前辈,您手里到底有多少神血?”

难道是凌轻殷以前留给他的?

怕这个弟子遇到危险……遇到危险后走了极端路线,就多给他留了点。

顾随之以为他担心他母亲,揉了揉他的头,道:“还挺多的,够用。”

男人再一次被迫围观,振袖一甩,拖着腔调,皮笑肉不笑,“两位,别肉麻了,能快点过来吗,等会儿L别说没赶上。”

他一秒不想耽搁,说完就抬起手,指尖虚点在半空。

和短距离的跨越不同,跨越两千年的通道极难构建。

时间常常和因果挂钩,返回到过去,就有可能扰乱因果。

此等逆天之举,往往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

但好在有神血。

更好在……这里只是一个幻境。

幻境之中的因果只存在于幻境之中,不会影响现实。

而且,这里由菩提尊者构建。

在菩提尊者的心里,他想要阻止这一场神魔大战。

有这两个前提在,他们才能顺利回到过去。

要是在现实里,想要逆转时空,改变如此大一个因果,需要消耗的灵力是常人不可想象的。

何况还有天道阻挠。

天道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除了极其特殊的时候。

就比如,林慕重生。

他当初能顺利回到几百年前,其中有神血一半功劳,顾随之一半功劳。

剩下的,就是天道的默许。

——天道不想再塑造第三个天道之子了。

在其他时候,其他的人,想都不用想。

一旦有人试图逃避规则,重生的那一刻,天雷就会从天空中落下。

天雷之下,尸骨无存,神魂俱灭。

这也是天道的无奈。

有的时候,天道也不愿意看到一些事情发生,但祂必须遵守自己运行的规则。

一旦失去秩序,这个世界就会彻底乱套。

灵力磅礴涌出,短短一瞬间,消耗已经超过了刚才凌轻殷和傅初嵇打那一场消耗的灵力。

男人面无异色,继续稳定地输出灵力。

空气隐隐躁动起来,气流把他头发和衣服都吹得往后飞去。

银制面具后的脸上面无表情。

空间开始震荡。

一线虚空被撕开,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裂缝。

他收回手?,抚平袖摆,“走吧。”

一个黑漆漆的大洞在他们眼前敞开,仿佛通往幽冥,周围的空间隐隐有皲裂的迹象,但是被强行稳住了,只维持在能让两人通过的范围之内,就停止了扩张。

“走?”林慕奇怪,“您也要去吗?”

“不然呢?”

“我自己……我们可以,不用这么劳烦您。”

男人漠然道:“你确定吗?我事先提醒你一下,他这个状态可是不能一直维持的,就他现在这个样子,一天都坚持不了。”

他一下消耗了太多灵力,阖目缓了一下,还是那副半嘲不嘲的声调:

“就算有你的身体……你又能坚持多久呢?你觉得你能承受多大的灵力,到时候别把你筋脉给撑坏了。”

他语调平平,大概是真的累了,没精力再阴阳怪气地嘲讽人。

“你们要做的事情不小吧?两千年前未必就比现在太平多少,你确实要自己去?”

字字句句都是对他们有利的,林慕搞不懂了,“前辈,您为什么要跟着去呢?”

“我乐意,”男人恶劣地一勾唇,“我就喜欢看某些人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不行吗?”

顾随之拢住林慕侧脸,“让他跟。”

林慕仰头看着他。

“有些人自己没道侣,就喜欢看别人的,我都懂,怪可怜的,他要看就让他看。”

“……”林慕真诚地问,“你俩真的不能太平一会儿L吗?”

回应他的是两声冷笑。

一声比一声讥嘲。

林慕:“或者别说话了。”

男人顺了顺自己被吹乱的头发,故意隔应顾随之:“好啊,听你的,我可不像某些野蛮人,一来就动手,从来都……”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眼神随之变得阴沉起来。

“你要回来吗?会不会消耗太大?”林慕完全没管他,只望着身边的人,眉心蹙起一道折痕。

“少听他危言耸听,没事。”顾随之安抚他,抽空朝另一边递出一个挑衅的眼神。

林慕点点头,也不知道信没信。

他把顾随之掐他脸的手拉下来,立刻被人反手握紧手里,也没挣脱。

男人:“…………”

真的够了。

他不是空气!

他心头一阵接一阵地烦躁。

眼见一个浑身染满自己气息的人被别人拥在怀里,这感觉绝不好受。

龙族与生俱来的占有欲蠢蠢欲动,叫嚣着让他去把人抢过来。

但是不能。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只是一个虚假的幻象吗?

幻象……那又如何?

他袖袍一翻,把手盖去,

眼不见不烦,率先走进了通道里。

他身影消失,林慕抽回手,“走了。”

顾随之依依不舍。

林慕:我说真的,前辈,你回来吧。?_[(”

顾随之那点属于男人的自尊心上来了,让人当众揭短之后就更不能示弱,“我不……”

“我不太习惯。”

“……”

林慕轻轻拂过他肩头,拿下一片落叶。

他仰头望着他,姿态柔韧如水,眸光清澈,满满当当倒映着他的身影。

仿佛十分依恋。

“突然感觉不到你,感觉……很没有安全感。”

“…………”

顾随之恍惚间感觉自己的心剧烈一跳。

又来又来又来了!

明明知道这种话全是说出来哄他的,但他……不行,他还能次次屈服吗!

顾随之那颗不屈的心蹦了蹦。

又蹦了蹦。

使劲蹦!

他曲起指节,揉了揉鼻子:“行吧行吧。”

又回到熟悉的地方,顾随之看到林慕脸上那片刻的诚挚瞬间消散,抬脚迈进通道,神情沉静如水,哪还有刚才的乖巧。

他枕着自己一条胳膊,回忆着某人刚才装乖时扬起脸任他揉圆搓扁的模样,叨咕道:

“……小骗子。”

装的那么乖。

……

走出通道时,林慕晃了下神。

一连跨越好几千年,对神魂的冲击也不小。

他缓了缓,看向早就等在一旁的男人。

他们出来的地方是一片旷野,目之所及满是青黄色的杂草。

山坡起伏弧度柔韧,开满了雪白的花。

这种花叫清风絮,一根枝条能结十几个花苞。

花瓣柔软轻盈,花开之后,漫山遍野都是雪白的轻絮。

对方心情不佳,说话更不客气:“我还以为你们还得上演一出十里送别呢,怎么?终于把那位小公主安抚好了?”

林慕没说话。

不是很想理会这种无聊的问题。

男人嗤笑:“刚才玩得开心吗?故意做给我看是吧?”

林慕侧头,眸光清淡,“你都说了你在故意针对他了。”

“哦?所以呢?”

林慕平淡道:“所以我也在刻意针对你。”

报恩归报恩,这不是对方给他气受的理由。

他前世已经吃够这种孽果了。

男人气得头脑发晕,感觉自己就是在给自己找罪受,回去躺在家里睡觉不舒服吗?

非要跟着过来,图什么?

简直就是……鬼迷了心窍。

他在心里嫌弃自己,一转头,发现林慕弯下腰,摘了一串清风絮,缠在自己的剑柄上。

淡青色枝条,洁白如雪的花瓣,沿着漆黑剑柄上的雕刻纹路仔细缠绕。

搭配起来不

算和谐,看着也怪。

但他一想对方那一身和自己一样的白衣,心里就只剩一声冷笑。

垂在身侧的拳头紧了紧。

呵,不就是花吗?

他死之后坟头自己会长。

男人耐心耗尽,彻底不耐烦了,粗暴地拽过人,“走快点,别耽搁时间,你要去哪,快说。”

林慕挣了挣,没能挣脱开。

男人看他不配合,先一步松手,没等林慕退开,直接俯身把人拦腰扛起来。

一步跨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林慕:“你……”

他的声音被风吹散。

眼前的光景快速变换。

像是在看一出不甚连贯的皮影戏。

终于停下来时,他们已经到了一处城镇外。

人族的城镇。

林慕好不容易重新脚踏实地,头晕得险些没站住。

他闭了闭眼,忍住差点跳出心口的心跳。

“不是要阻止这场战争吗?”男人居高临下看着他,“源头就在里面。”

林慕怔了怔。

男人还以为他在疑惑自己怎么会知道他的目的,双手环胸,“别说你千辛万苦跑到两千年前来不是为了这个,你不是要破幻境?”

林慕看着城门口,不大确定:

“那是……妖族?”

这里大抵是什么繁华的地界,城门口人流如织。

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哒哒走出,侧边帘子掀开,露出一张白净的少年脸,还有他抱在怀里的兔子。

那兔子灵性非凡,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两个耳朵立起又耷拉下来。

很明显,这是一只兔妖。

一只实力低下的兔妖,被一个人族抱在怀里,公然从人族的城池里走出来?

“这里是两千年前。”男人道。

林慕看向他。

“欢迎来到人妖和睦相处的年代,”男人没什么诚意地勾唇,“人家现在不叫妖族,叫灵兽,你最好放尊重点,被打了我可不救你。”

林慕慢慢地看向四周。

刚才忽略的细节变得更加清晰。

城门外的树林里,黄鹂鸟妖沐浴在阳光下,一展歌喉;过路的一队人中,修出人形的蛇妖混在人族堆里,和人嬉笑怒骂;他的背篓被顶出一个缝,里面露出一双豆豆眼。

是一只王八精。

王八精看到他,豆豆眼眨了眨,撅起嘴朝他飞了个吻。

然后被蛇妖按着头塞回了背篓。

蛇妖转头冲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一切简直陌生到不可思议,林慕出生时人妖就已经水火不容了,乍一见到这场面,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听话本。

身处另一个时空的不适应感突然放大。

林慕道:“人族不会驱赶他们吗?”

男人反问道:“为什么要?”

他不在意道:“这个世界

又不是人族的世界,只要不作奸犯科,搞出一些人人喊打的事,谁管你是妖是人?就算是人,做出这些事,一样被骂被打。”

林慕点点头,又想起男人之前的话,您知道神魔大战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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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眼神晦暗了一瞬,不怎么在意地说:“我不好说,你自己去看。”

林慕心里疑惑,这世界上还有“顾随之”不好说的事情?

但当他被男人带到一个地方,看到里面的场景之后,他就明白了。

这是一处巨大的地下黑市,藏在一条不起眼的小巷之下。

三层大厅宽阔,照明全部聚集在中央的展台上,来这里的客人都隐藏在黑暗之中,只能听到一声比一声粗重的喘/息。

仿佛饿极了的野兽。

一丈见方的展台上摆着一个笼子。

做工粗糙拙劣,黑铁肮脏,还散发出阵阵难闻的金属气息。

但掩饰不住其中猎物的美丽。

那是一个看年龄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女,奄奄一息趴在地上。

银色长发散乱,遮住她的脸,只能看到一条细长雪白胳膊,从发丝下伸出,无力地抓着关押她的牢笼。

银发……

林慕猝然转头看向身旁的人。

展台上,负责拍卖的人跨上台,一把拉开笼子,粗暴拽起少女的头发,让她仰起头,把那张美丽至极的脸展示给台下贪婪的看客。

“这是一条银龙。”

“性格极烈,听说已经杀了十几个人,已经触犯了修仙界条例,被人追杀,我们花了大价钱,才从卖家手里买来。”

少女虚弱地睁开眼,侧脸上银色鳞片若隐若现,空茫地看着前方。

在黑市,性格烈、杀过人,都算不上缺点。

在某些人眼中,甚至能算加分项。

这样带感的猎物,才值得一玩,不是吗?

拍卖师声音油腻到让人作呕,肥肉堆满的脸上挂着邪笑,眼神充满煽动,一点点扫过黑暗中的看台:

“经过我们的检查,这条银龙,还是个……”

他可以停顿,等众人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才得意地念出最后两个字:

“——处/子。”

这两个字点燃了满场气氛。

林慕身旁的椅子发出一声巨响。

男人按住前排的扶手,抑制不住自己粗重的喘/息,向前伸长脖子,死死盯着台上美丽的猎物,不断吞咽口水。

林慕只觉得喉头被一股不适的感觉扼住:“她……”

“她不愿意接受联姻,从家里跑出来,被人骗,背上了杀人的黑锅,然后被人追杀。”

“她性格暴躁,一路杀了不少人。”

“然后……被人暗算,卖到了这里。”

男人手肘搭在扶手上,手指白皙修长,放松地贴着扶手,白衣一尘不染,嗓音平淡,好像在谈论的不是与他关系亲密的人。

一道无形的结界

隔绝了他们的声音。

进入这里之前,男人给了林慕一个面具Θ[(,把他的脸挡了起来。

林慕看着台上连挣扎都无力、只能被人当货物一样拽着头发展示自己的少女。

被迫暴露在无数肮脏的视线下,被一声声叫价,当做物品一样拍卖。

而她本来是龙族最耀眼的天之骄女。

妖族尊贵的公主。

未来的妖尊。

“……这是龙女姒京最屈辱、最不愿意提起的往事。”

“也是神魔大战的起源。”

“坐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想到,他们今天叫出的每一个价格,在将来,都被报复在了他们同族的身上……不过他们知道了大概也不在意,不是畜牲怎么会来这里呢?”

男人漫不经心地说。

林慕道:“是谁……”

龙族的龙女怎么会轻易被人抓住?

他没记错的话,这位龙女还被誉为龙族第一天才,天赋惊才绝艳,无人能比。

“不知道。”男人道。

拍卖台上,拍卖师举起一条布满肥肉的手臂,面向四周,振臂高呼。

“这可是纯血龙族,和那些乱七八糟的杂血不一样,错过了这一次,就永远不会再有机会拥有这样一个高贵美丽的奴隶——有没有更高的价格?”

“只要再加一万灵石!”

“这个美丽的尤物,”拍卖师撕开少女半边衣服,露出女孩雪白柔嫩的肩膀,“你就可以把她带回家!”

竞价停了一秒,然后彻底疯狂。

男人讥笑一声,道:“难怪她从这里离开之后就恨透了人族,觉得人族真是世界上最卑劣不堪的物种,想要人族从世界上消失,确实挺恶心人的。”

林慕在心里道:“前辈?”

顾随之道:“嗯?”

“要不要救人?”

顾随之道:“问他,和我无关。”

这里毕竟是幻境。

上面的那个龙女也跟他没关系。

林慕抿了下唇。

他想救人。

虽然只有三言两语来概括龙女的经历,但是……

“她不愿意接受联姻,从家里跑出来,被人骗,背上了杀人的黑锅,然后被人追杀。”

——被人陷害,被人追杀。

“她性格暴躁,一路杀了不少人。”

——杀人。

林慕用力揉按太阳穴,还是压不下去,太像了,他简直以为顾随之刚才说的是……

手腕流苏滑落,清淡的香味传入鼻尖。

清心镇神的药香驱散了他脑海中不堪的联想。

顾随之静了静,轻笑道:“你在想什么?你和她不一样。”

龙女会仇恨。

林慕也会仇恨。

但林慕从来没有把自己的仇恨延伸,波及到无辜的人。

“我很高兴你和她不一样。”顾随之道。

林慕眼眸微动。

他按捺下来,转头问:“要救她吗?”

“你以为救下她就完了?”男人还是那副半笑不笑的语调,每个字都好像被丢进名为嘲讽的罐子里腌了一遍。

他撑着头,“你看她这脑子,买个东西都能被人骗走钱,像是有能力掀起神魔大战吗?”

他这话未免偏颇。

龙女涉世未深,手中又不缺灵石,压根不介意有没有被别人占便宜,自然不会费心去思考这些。

但是,光以他的立场,也很难不偏不倚地去评价这位从他出生就抛弃了他的母亲。

母子两人之间的感情之凉薄,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问题。

不过,龙女确实生了一副火爆的性子。

她没有顾随之说的那么笨,却未必会去琢磨一些阴谋诡计,或者说根本不屑于用这些计谋。

这往往也是强者的通病。

他们总以为实力就是全部,一力降十会,只要实力足够强大,一切小打小闹的阴谋都是虚假的。

这种人就是最容易被算计的。

姒京这种性格,要说她屠城杀人泄愤,那不在话下。

但要她掀起这样大的波澜,让两族从和睦相处转向极端对立,彼此仇视、彼此残杀,仇恨绵延了几千年,那就有点难了。

这可不是光发疯就能做到的。

男人稳稳当当靠着椅背,“你确定要现在出去?挺好的,正好幕后黑手就不用出来了。”

话不中听,但是是实话,林慕发热的脑子冷却下来。

“那她会不会有危险?”

男人凉声道:“你对龙族有什么误解吗?”

不等林慕说话,他说:“她比你强。”

龙女最终被一个商人买走。

其余人唉声叹气,为自己和这样珍贵的猎物失之交臂而扼腕叹息。

“走吧。”男人站起身,离开了座位。

半个时辰后,两人坐在一家酒楼里。

酒楼斜对面是一间占地颇广的庭院,树木葱郁,掩映着下方的红粉碧绿,却遮不住女人的娇笑声和男人的调笑。

一所勾栏院。

买下龙女的人就在那里,大概是去炫耀自己新到手的宝贝。

出了黑市之后,男人本来打算直接跟上去,谁知被林慕拦住。

林慕站在门口,坚决不愿意进去。

“要不,我们,还是……去吃饭吧?”他胡乱指了一个方向,“那边有家酒楼,我看着不错,离的也不远。”

男人眼神怪异,“你都金丹了,还吃饭?”

这话可捅了马蜂窝,顾随之道:“他连饭都不让你吃!”

林慕心说闭嘴吧。

他为什么不愿意进去,别人不知道,顾随之还能不知道吗?

这两个人怎么会懂?

林慕心累。

他只是……想在源柊梧怀疑的眼神

下挺直脊背。

他无所谓别人觉得他不是个好人。

但也不能是个烂人吧?

他就想做个清清白白的坏人,也这么难吗?

最后还是坐到了酒楼里。

顾随之一眼就看上了一道看上去味道就很诡异的菜式?,怂恿林慕点来尝尝。

“蜂蜜烩白糖拌红糖猪肘子?”

小二在一边殷勤地等他点菜,林慕迟迟无法说服自己报出这道菜名。

……还有点怀疑想出这道菜的人的脑子。

真的是正常的吗?

“前辈,此地物价偏高,这道菜……”林慕试图找出一个理由。

“知道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吗?是人死了钱没花完,”顾随之说,“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现在终于有机会了,不用给我省。”

他的口味奇异地和这家店的厨师契合,津津有味地挑选:

“还有这个,同系列的年糕,也来一份,多放点糖。”

年糕……又黏又软还甜的齁人……

“不要炸得太过了,油里过一下就好,要外皮酥脆,里面软滑,分成三份,一份放蜂蜜一份放白糖一份放红糖。”

林慕合上书单,闭眼,“前辈,您是公主吗?”

顾随之不屑一顾:“胡扯,公主哪有我难伺候,我是公主她爹。”

林慕还是点了。

对面的人眼看一盘盘造型奇诡的菜端上桌,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空气里都洋溢着蜂蜜白糖红糖的甜香,看他的眼神更怪了。

“你这么爱吃甜?”

林慕:“不喜欢。”

“那你买了做什么?”

林慕疲惫:“哄人。”

说着,林慕已经把那块甜的腻人的糖放进了自己嘴里。

男人喉结滑了滑,似十分难忍,问他:“真能吃吗?”

顾随之仗着修为高,直接给他传音:“人老了,吃不得苦,就是要吃点甜的才行。”

男人反唇相讥,“你确定我是这里年纪最小的?”

他随便一扫就能看出林慕的骨龄。

还不到二十岁。

再反观那个自称人老了的。

呵。

一把年纪,对一个小孩下手,不要脸。

顾随之慈和道:“他还小,还在长身体,当然也得多吃点。”

“至于你,”顾随之道,“赚到钱了吗?有灵石储存吗?存了多少?住的房子多大,有一万亩吗?”

男人:“……”

“每个月修炼多少天,每天修炼多少时辰?修为增长几何?妖尊榜打通吗?世界第一问鼎了吗?年少时的愿望都实现了吗?没有,都没有还聊什么?”

“老大不小一个人了,一事无成,还在这跟我聊闲。”

男人:“…………”

顾随之叹息:“其实啊,我觉得人还是应该平平淡淡才最好,一栋草屋,一亩薄田,一个温柔美丽贤惠动人、还愿意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伴侣,以及几百个亿的灵石。”

他话语里的洋洋得意简直要溢出来了。

“这就是成功男人的追求,和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年轻人不一样,”他微笑着对曾经的自己说:“好好努力吧,啊。”

啪——

男人把筷子放下了。

他对林慕道:“放他出来,我要把他往死里打。”

林慕冷静道:“排队,我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