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47

“啊?伤……”顾随之看天看地,就是没敢看他,嗓音发虚地道,“我把你弄伤了?”

林慕:“您说呢?”

顾随之仔细回忆了一下。

然后又回忆了一下。

顾随之彻底沉浸在回味中。

林慕:“您在想什么?”

顾随之单手托腮,这点不自在还不至于刺破他的脸皮,向外透出什么痕迹来。

他无辜微笑,“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想,就是反省了一下自己,怎么能下手这么重呢?太过分了,都是我的错。”

他十分利索地认错,然后立刻就暴露了自己的狼子野心:“哪里伤了,趁现在没人,赶紧处理一下,你一个人好像不方便,要我帮你吗?”

林慕:“不需要。”

顾随之感到十分惋惜。

但有的看也是不错的,顾随之本就甚佳的心情更好了。

林慕:“不过……”

顾随之:“?”

还有不过?

林慕搭在领口的修长手指顿住,指尖摩挲着自己的一侧肩颈。

他没有其他男子一样,一到夏天就打赤膊练剑的习惯,脖颈往下的皮肤长年不见天日,温如羊脂暖玉。

顾随之才触碰过那里,目光几乎难以从他手上移开。

林慕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思考了一会儿,缓缓抿出一点浅淡的笑意:

“前辈,我们来约法二章吧。”

“哦?”顾随之来了点兴趣,“说来听听。”

他枕着手,眉眼恣意,强调道:“我先说好,要是对我不利,我是不会答应,免得有些人老是说前辈言而无信。”

不答应就不是言而无信了吗?

林慕懒得去跟他纠结这种无聊的逻辑问题。

“答应了,您也可以反悔,不是吗?”林慕不轻不重地堵了他一句。

顾随之之前出尔反尔那次,给他留下的印象不可谓不深。

顾随之好笑道:“既然如此,那你还想和我约定什么呢?”

两人一直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他们的实力并不对等,有的时候,想做什么事,是没有反对的余地的。

他受制于林慕,也不过是自愿而已。

林慕淡淡道:“对啊,打不过你,说也说不过你,就算比不要脸都比不过你,你要做什么,我都反抗不了。”

顾随之:“那你……”

“前辈,你见我哭过吗?”

顾随之回忆了下,在他的记忆中,好像还真没有见过。

少有的几次,也是生理性的泪水。

那哪能算是哭?

林慕:“那你下次就能见到了。”

顾随之沉默了片刻,“你这是……准备哭来骗我?林慕小朋友,你今年几岁了,都快二十了,这属于耍赖,你知道吗?”

“你就不是耍赖了吗?”

随之少有地感到了哑口无言的滋味。

双标的螺旋镖也打回了他的身上。

他试着拉回自己的主场,咳了声,清了清嗓音,拿捏出一副风流浪子的调调:

“其实,看美人哭的梨花带雨,掩面而泣,也是别有风味。”

林慕眼睛一眨,一滴眼泪掉了下去。

没有征兆,也没有事先提醒。

就连眼睫和眼眶都没湿润一下,也没沿着脸颊滑出顾随之想看的“梨花带雨”,直接就掉了下去。

啪嗒落在地上。

顾随之:“????”

顾随之震惊了:“不是,你说哭就哭吗?一点招呼都不打的,你这泪水这么方便?”

林慕面色依旧是平静的。

看着他的眼睛,总是让人想起一些秋风秋月冬日雪之类的景色,和那张艳色极浓的脸极不匹配,他大多时候都是素静的,很少有活泼和花团锦簇的时候。

他声音很轻,飘落在风里,“前辈,我前世一直很想回家,大概就是被别人提醒太多次了吧,我从小生活的家不是我的教惯了的,父母不是我的,弟弟不是我的,所以特别想找到自己真正的家人。”

“但是当我真正回去的时候,我发现事情和我想的不一样,因为墨知晏,我和我父亲的关系曾经一度很紧张。”

“我母亲偶尔也有清醒过来,就会和我谈谈心,她知道了这件事,就跟我说。”

提到母亲,林慕嗓音柔和了些,融进风里,好像这边境的冷月也变得温柔。

“可能是因为我从小没有生活在他们身边,所以我父亲跟我不够亲近,让我多去跟我父亲撒撒娇,他也是很爱我的。”

林慕把剑从腰间拿下来,搁在地上,解开腰带,给自己上药。

他腰上果然青紫了一大片,还能清晰的看出几个指痕。

“但我不会撒娇。”

“从小就不会,也学不来,你说我跟你撒娇,那也是知道你不会拒绝。”

“但你要是拒绝我,我也没办法。”

“我不会别的了。”

夜色已深,人妖两族的界碑屹立在深红色土壤上,红枫树叶飘零,远处是莽莽深山,越过那道山,就到了人族修士的大本营。

在两族开战之前,这块界碑本来立在沧浪海边,时至今日,他已经被挪动了数十次。

林慕重新穿好衣服,靠坐在界碑边休息,清霜月华洒落在他身上,无端的空茫。

顾随之缓缓吐出一口气,“你是准备今天把我弄死在这吗?”

林慕没说话。

“行行行,你说你说,别说约法二章,二十章我也答应,”顾随之自暴自弃了,“原来刚刚说让我心疼,是在这里等着我,你赢了。”

林慕眼里含了隐约的笑。

顾随之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地说:“不会撒娇,你骗谁……”

林慕:“第一,不准随便窥探我的记忆和情绪,第二,不

准不经我同意就出来,无论是你的灵力,还是你本人,第二……”

没有一个字是顾随之爱听的。

光是前两条,已然让他觉得生活无望,未来无光。

顾随之躺平下去,无精打采。

说呗说呗,他就看看林慕那张小嘴叭叭还能说出什么他不喜欢听的来?

“第二,”林慕指尖蜷起,之前才修剪整齐的指甲又长长了一点,陷入手心的软肉里,“一个月,你最多出来一次。”

顾随之脑袋顶上散发着丝丝缕缕的黑气,活像个大魔王在酝酿着黑化,眼也不睁地说:

“不是不让我出去吗?还给我设个日期……”

等等。

黑气停止发散。

黑气逐渐变成大脑高速运转的白色蒸汽。

黑气变粉。

顾随之睁开眼:“一个月一次?”

林慕强调:“我是说你一个月最多出来一次。”

顾随之若有所思:“哦,一月一次。”

林慕:“……”

顾随之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他突然发现,自己未来也不全是黑暗,还有光明!

他瞬间重拾了人生的希望,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甚至还能下田再犁二亩地。

林慕休息得差不多,继续往前走去。

顾随之托着脸,笑意盈盈地问:

“说起来,我之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怎么,你以为你逃避了,我就不问了吗?这种不在你的约法二章里面了吧?”

看来约法二章还是不够,忘了堵上他的嘴了。

林慕:“……不喜欢。”

“你再说一遍?”

“不喜欢。”

顾随之歪着头,一边手抬起来压住耳朵,等前面那个字过去,再松开手,自娱自乐也能玩得不亦乐乎,心情颇好:

“不信,你再说一遍。”

“……喜欢。”

顾随之成功过滤掉自己不喜欢听的内容,心满意足,于是又问了一遍。

林慕:“……你好烦。”

“我哪里烦了?我只是不认命而已,我命由我不由天。”顾随之大言不惭,“万一我再问两遍,你就承认了呢?”

“前辈,安静点吧。”

夜深了。

……

……

妖族和人族彼此警惕,双方大本营的距离颇远。

林慕一连走了两天,才从群山起伏间见到人为留下的痕迹。

没走几步,就被一群修士拦住。

“你是何人,师承哪位,又是哪个门派的弟子,为何来沧浪战场?

这些人大多身上负伤,但伤都不重,并不影响行动,看衣服和兵器也是五花八门,来自各宗各门派,戒备地看着他。

林慕:“刚从其他地方而来,散修,无门无派,听闻前方缺人,特来支援。

这话也不算是说谎,只是隐去了他是幻界之外的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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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头的修士上前搜身,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最重要的是,这确实是个人。

战场战事紧急,别说散修,就是魔修也不少见。

只要是个人就行。

但他们也没有就此放松警惕,还是分出了两个人,把人带到了大本营内,交给专门负责登记的人进行核查。

林慕在这里见到了其余几个熟人。

承桑祁、长鱼未央、源柊梧……

只是没有颜芜。

林慕有些头疼,颜芜该不会和他一样,也被扔到妖族去了吧?

这里还有更多没见过的生面孔,但看衣着,估计也是从菩提秘境而来,被秘境扔得七零八落,刚从其他地方赶过来。

有的面露沉思,有的还摸不着头脑,乱哄哄坐成一团。

战场人员登记混乱,没办法一个个仔细核验,好在有宗门带来了照妖镜和其他法器,可以简单粗暴地辨别来人是否是妖族假扮,是否对人族藏有祸心,来这里的目的。

检查完他们几个都没事之后,林慕就被放了出去。

承桑祁热情地来搭他的肩膀,“林兄,咱们又见面了。”

一阵风把他的手拂了下去。

承桑祁摸了摸自己的手背,没对这阵平地起风发表什么意见,笑容不减:

“看来这次我们是要并肩作战了,真好,到时候也让蓬莱岛那个冰山看看我奋勇杀敌的英姿,咱们直接帅哭他。”

“我怕你先被打哭。”

身后传来一道寒风裹过的嗓音。

长鱼未央站在营帐边,不冷不热地扫了他一眼。

承桑祁背后说人坏话被人听到了也不在意,大摇大摆地又去跟他勾肩搭背:

“那可不一定,要是真的打不过,到时候还要仰仗长鱼兄帮忙,你说到时候我直接大喊长鱼兄救命,如何?”

“无聊。”长鱼未央打掉他的手,“别碰我。”

“哎呀不要这么生疏嘛……”

营帐帘子一起一放,长鱼未央消失在营帐内。

承桑祁不以为意,又去勾搭其他人。

顾随之敲了敲脑袋,“看我这记性,我刚刚才想起来,你要是来这,估计会遇到一个人。”

“谁?”

“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就是在你之前那个天道之女,修无情道差一点就修成,结果修劈叉了的那个,等会我得躲着她一点。”

林慕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用躲这个字。

“前辈也认识她?”

他怎么感觉,这上古战场处处都是顾随之的熟人?

随便走两步就能遇到一个。

“跟她同一个时代的,就没有不认识她的吧,”顾随之说,“我不是跟你说那些人打仗打输了都跑来怪我吗?就是因为她。”

“那群废物打不过她,想来找我搬救兵,让我去打,

我拒绝了,结果他们被打得那叫一个惨,老窝都被人家端了,气不过,就跑来骂了我好几百年。”

林慕已经到了分配好的营帐里。

前线自然没有什么好条件,都是十几二十个人一个营帐。

女修那边还好,男修这边简直是重灾区,一进去,血腥味,药酒味,汗臭味冲天。

各处分散的坐着几个人,都在处理伤口或者聊天。

见到生面孔,随意打了声招呼,让他自便。

“只是这样吗?”

“也不止。”顾随之不是很想提这个事,说的很有点不情不愿,“我小的时候,也就是我还在人族的时候,跟她打过一架。”

林慕:“没赢?”

“你这话说的,”顾随之强调,“那会儿我才十岁不到!”

“虽然我出生就大乘期了,但我发挥不出来啊,你还一岁金丹呢,让你去跟别的金丹期打,你打得过吗?她当时都一百多了,我输了很正常,不是我的问题,是她以老欺少。”

林慕浅浅扬了下眉。

一百多岁欺负十岁就是以老欺少,那他这二千岁欺负二十岁算什么?

顾随之还没注意自己已经被回旋镖扎成了筛子,竭力想要证明自己并不比谁弱。

“后面我去了妖族,没机会再见,就没再打过,不然的话,她肯定不是我的对手,你看那些妖尊天天来求我去帮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你前辈我才是最强的!

顾随之说完,又补充:“不过她虽然打不过我,实力也还是不错的,妖族那边几个妖尊都被她杀得哭爹喊娘的,你小心一点。”

林慕走进营帐,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只是这样吗?

顾随之不像是因为对方实力强,就想要躲着对方的那种人。

“好吧,我说实话,我确实认识她,还被她打过不止一次,”顾随之一抹脸,“就我刚出生那会儿,被我母亲扔到人族来了,她不是天道之女吗?估计是算到有一颗天煞孤星被妖族扔垃圾一样扔到人族来了。”

“你想想,妖族都不要的,能是什么好货色?大概也是把她吓到了,专门跑过来看看我这颗万年难遇的天煞孤星是圆是扁。”

顾随之郁卒道:“结果发现我就一刚出生的龙,还没她的剑长,威胁性连一只兔子都不如,索性她那几年也在外云游,就给了我一口饭吃,没让我饿死在这边,平白造杀孽,等我十岁之后,她就回师门去了,让我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走之前还跟我说。”

林慕揣度那位天道之女的心境:“日后你惹出祸来,不要报她的名字?”

“…………”顾随之揣着手看他,和善道,“她说,不用想着报答她,以后我多行善事,不要为祸人间,就是对她最大的回报。”

“所以……”

林慕观察他的行事作风,感觉他这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所以我就回妖族那边去祸害他们了。”顾随之浅浅微笑。

不让他祸害人族,那他就去祸害点别的。

把妖族搞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这也算是一种报答了吧。

“不过,我最近觉得她说的有点道理。”

林慕表示愿闻其详。

“你想想啊,你俩一个天道之女,一个天道之子,听起来就挺亲的,跟亲姐弟一样,她养了我十年,现在我照顾你,这不就是因果循环,多行善事了吗?”

顾随之眉目一凛,他本就长得如神祇般清冷,乍一看还真有了几分正义之感。

“而且,我也要一人做事一人当,之前你腰上那么大一个伤,都是我做的,我也不能光愧疚,还应该负起责任来,这也两天过去了,我感觉该换一次药了,就让我这个罪魁祸首,来承担起这个艰难的责任吧!”

林慕:“……”

他就知道。

某些人正经不过二分钟的。

“不了。”林慕婉拒,“药效挺好的,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顾随之扼腕:“那小子没事把药效做那么好干嘛?”

不远处,源柊梧无端打了个喷嚏。

一惯恹恹低垂的眼抬了抬,谁在骂他,难道是那个姓荣的?

林慕没答,只是想起上药的时候看到的情况。

他半边腰都留下了亲紫的指痕,能明显感觉到,留下痕迹的那只手,比他的手要大一些。

这还只是腰一侧的,后腰的看不到。

就以顾随之当时的举动来看,那边应该才是真正的重灾区。

顾随之痛失了一个机会,不由十分可惜,但转念一想,药效好,林慕就能少遭点罪,也就释然了。

“不对,你怎么一点都不在意呢?”顾随之忽然意识到什么,“我可是跟一个女人一起生活了十年,你现在难道不该哭唧唧地掉金豆豆,让我交代清楚这些往事吗?”

林慕若有所思:“这十年里,她没有打死你,是在修炼忍功吧?或者养气功夫?还是无情道?每天默念天下大爱仁爱苍生?”

顾随之:“喂!”

“前辈,如果没有您对您童年生活那些绘声绘色的描述,以及您和您童年玩伴愉快相处的往事,我大概会有一点……”林慕道,“好奇。”

他在屋子里面找了一圈,但是没有找到一个能够坐下的地方。

床上摆满了刚换下来的内衣,床下乱七八糟横着十来只鞋子,糊满了泥浆不说,还散发出阵阵难以言喻的味道,就连凳子,上面都横着几只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足衣。

他要是想坐,就只能蹲到桌子上面去了。

林慕选择站着。

他说:“但现在不会了。”

“我现在觉得,您能活着长到这么大,不是别人心慈手软,也不是天道因果循环报应,而是您真的实力过硬。”

顾随之臭不要脸地接受了这通夸奖,“是的,我就是这么强大。”

林慕道:“同时我也觉得,什么人能顶着您这

种性格,对你产生旖旎心思,实力也很强大。”

顾随之更得意了,那可不,我们这就叫双强。▼_[(”

“不,我没有,双强也并不是这个意思,”林慕礼貌地拒绝了他的尬吹,“那以后要是不小心碰面,需要特地避开你那位师父吗?”

顾随之不大高兴:“谁说她是我师父?我俩关系不好,不要乱说。”

“不然呢?养母?”

“……你还是叫她师父吧,”顾随之不情不愿地嘟囔,“其实就跟个邻居差不多,我一岁多开始学打坐,刚开始修炼没几天就能动用筑基的实力了,顺便辟了个谷,也没吃她多少大米,平时各过各的,彼此都没什么往来。”

林慕道:“所以需要躲着她吗?”

顾随之刚才还不愿意和她打照面,说着说着气也上来了,又想起自己小时候练剑挨的那些打。

“我又不是什么作恶多端罪大恶极的坏人,凭什么要躲着她?不躲了,直接上,认出来了就是干,我就不信了,现在是她年纪比我小,该换我一只手吊打她了。”

林慕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他不知道,顾随之不完全是为了吹捧自己的实力乱说。

天道特地在修仙界塑造一个天道之女,还把天道之女送入神裔家族,很难说祂究竟是为了防止妖族祸乱世间,还是算到了有这么一个祸星出世,误打误撞。

但就事实而言,整个妖族之内,除了顾随之,其他人并不是那位天道之女的对手。

她以一己之力压制住了整个妖族。

天道并不是人族的天道,向来讲究一个平衡,这次做出的这个事,未免就太过失衡了。

而且,单论天赋,作为龙族有史以来唯一一个生而大乘期的龙族,顾随之也不比任何人弱。

顾随之:“你笑什么?天道之女了不起啊,就能欺负小孩子啊?”

“前辈,你好可爱。”

咔嚓一声,天雷劈下,落在顾随之头顶上,把他劈了个外焦里嫩。

可爱?

但凡换个人跟他说这句话,他都要怀疑人家是在讽刺他,然后把人家打得更可爱。

“行行行,你们气运之子都是一边的,你们团结又排外,只有我是外人,你这还没见到人呢,就开始帮着她欺负我了,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慕安然道:“这就叫物以类聚啊。”

前有近朱者赤,现有物以类聚。

前者明褒暗贬,后者明贬暗更贬。

顾随之算是发现了,墨知晏前世花了一辈子,都没能带坏一个墨寻,现在换成了林慕跟着他混,学坏的那叫一个快。

林慕不打算在这休息了。

他掀了营帐帘子出门,隔壁营帐门口的大槐树下已经聚了几个人,或蹲或站或吊儿郎当靠着树。

比较意外的是,占星阁的人也和他们站在一处,还有几个比较陌生的面孔。

没有其他几个大宗门的弟子。

几大宗门一进菩提秘境就分散开来,各自寻找各自的机缘,彼此之间有什么默契一样,不会特地聚到一处。

要不是之前机关塔,估计都不能把承桑祁他们几个一网打进来。

一行人齐刷刷扭头看来时,刺探打量,神色各异。

见他出来,承桑祁笑嘻嘻地问:

“我们还在这打赌呢,赌你要多久才能忍不住,就里面那个味儿,我帘子刚掀开就跑了,你居然还能在里面呆个一盏茶。”

这些人都是身出名门,从小金尊玉贵的养大,就是出门历练,也是长辈侍卫陪护在身侧时时保护,就连坐的马车都是要香炉熏香,还真没经历过这么艰难的环境。

承桑祁让开一个位置,招呼他过去。

几个人站在一处商量。

“就是打仗没跑了,不然把我们传送到这战场上来干嘛?”

承桑祁在地上画了一幅地图,把营帐前后分布都标了出来。

他扔掉石子拍拍手,“你们看,这些人光是后备物资就准备了这么多,绝对是要打一场持久战,我们不可能在这里面呆这么久,得想个办法,速战速决。”

一旁有个没见过的年轻修士开口:

“说得简单,我们这里就一群金丹元婴,出窍期都没几个,还大多都是独行侠,就算有人家也不会听我们的,就连这个营帐都未必会靠过来,直接在暗处活动,这可怎么办?”

承桑祁被当众反驳也不恼,仍旧是笑盈盈的,“办法嘛,总是人想出来的,不然我们聚在这里干嘛呢?”

这话说的柔中带刺,再兼之他身份自然而然带来的压迫感,长鱼未央都多看了他一眼。

那个修士不开口了。

但这确实是个问题,几人集思广益,一连探讨了好几个办法,都没有特别稳妥的。

倒不是完全没处下手。

这里站着的几位顶尖仙门的少主,没有哪个家里是没点秘密传承的,各种阵法仙器,逼急了,搞不好神器都能掏出来。

但要他们真在这里、还没有遇到生命危机之前,就把家族老底当众掏出来,那也是不可能的。

说白了,这个秘境就是个试炼场,里面的人都是竞争关系,谁又会真心为了别人着想?

说来说去没个结果,人散去了大半,留下的竟然全是熟面孔。

承桑祁扶着树,跟花蝴蝶一样,自如地和来往的男修女修打招呼。

短短几天,这人竟然好像和这里的人都混熟了一样,完全看不出是个外来的,别提多如鱼得水了。

末了回头,不知从哪又掏出他的烟枪来,夹在指尖转了转。

“好了,兄弟们,纸上谈兵都是虚的,还是得真刀真枪的打一场才知道要怎么办,过两天再说吧。”

众人散去,只是大多都没回营帐。

长鱼未央去了前方战场,承桑祁嚷嚷着饿了要找地方吃饭。

林慕也没回去,准备去观察一下周围的地形

这场谈话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让他知道了一件事。

那位传说中的天道之女,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营帐内,长鱼未央来的那天见过她一面,然后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她。

对于这些传说中的大能,日行千里日行万里也不是无法实现,行踪向来莫测。

总而言之,遇到她的概率不高。

但世界上就是有一种倒霉,叫做几率再小的事情也会遇到。

也不知道是林慕流年不利,还是运气太好。

他刚走出营地边缘,远远就见一道月白色身影,踏着月色而来,黑发高束在脑后,手中提着一把银白色长剑。

转身看来时,恍若九天仙子回眸。

顾随之:“这运气绝了。”

那女修注意到这边有人,停下脚步,转头静静看来。

林慕冷静抬眸和她对视。

两人眸色样貌均不相同,但周身自有一股气韵,短暂的碰撞,非但没有产生火花和冲突,反而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

这位天道之女的名字传遍了整个修仙界,当之无愧的修仙界第一天骄。

真正见到人的那一刻,林慕才发现,她的身上竟然没有一点骄矜凌人的气息,反而更像是一道风,一片云,晨岚雾霭,和自然亲近交融,没有一点突兀。

倾盖如故,不过如此。

顾随之酸溜溜地说:“别看了,别看了,你俩都对视好久了,有这么好看吗?”

和那双琉璃金的眼睛对视久了也会不舒服,林慕收回了目光。

但他没想到的是,那位白衣女修竟然朝他走了过来。

还在他面前停留片刻。

清淡的夜昙香在夜风中轻轻浮动。

林慕注意到,这位的身材实在高挑,竟然只比他低了小半个头。

女修留下一句清淡飘渺的:“跟我来。”就率先离开了,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林慕望着她的背影。

他记得,这位天道之女、神裔后人的名字,好像是叫……

凌轻殷。

被众多修士围拢在中间的一座营帐内,凌轻殷素手轻抬,灵力卷着一杯茶水,轻轻放到林慕面前。

这里是她的营帐,作为神裔后人,待遇自然和其他人不同,只有她一个人住。

她在桌子边坐下,转眸仔细地瞧着林慕。

女修眉心轻轻的压了一下,一双琉璃金的美目在他身上流连,似乎不是非常拿的准:

“你身上有一股非常浓的……妖族的气息,而且,似乎是龙族。”

她的声音也和她的剑一样,冷光泠泠,清冷似冬日里树叶上结的一层薄冰。

林慕暗自警惕。

这里是战场,大多数的人都和妖族作战过,身上别说妖气,就是妖血都不少。

但凌轻殷既然把他单独叫来,说明他身上的气息和其他人并不相似。

难道是……这位神裔后人,能根据留下气息的妖族是否善意来分辨吗?

还是说,她还记得顾随之的气息。

他心念电转,已经做好了凌轻殷随时发难的准备,就见凌轻殷眉眼间染上几分疑惑:

“其他人身上沾染的妖族气息大多在身体上,而你……在唇上。”

“你是……吃了什么龙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