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药师殿(二)

“阿姒!阿姒!”

她就要成功了,可剧烈的头疼随着男人的声音震荡在她的大脑里,眼前的所有都变成了重影。

那呼声越来越近,仿佛正乘风而来,已经进入了他所在的这个世界。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看到,你在隐瞒什么!”何姒突然呼喊起来,陌生而熟悉的记忆与剧烈的偏头痛同时共振在她的大脑里,她想起她也曾面临过这样的时刻,那是她与秦鉴初次在幻境中相遇,而秦鉴要夺走属于她的那抹微光时。

“区区梦魇,也想操控我。”那时,她是这样说的,“梦境破灭,真实苏醒,我能回到我的世界,你又能去哪里呢?”

那次,她转身跃下万丈深渊,可这次,她不会,她要看清梦境中的一切,她要知道这一串事件的前因后果,她要让这梦境向她低头。

“区区梦魇,是时候由我操控你了,我才是幻境之主,要么,向我展示全部的真相,要么,就让我彻底终结你。”

她说着,盈盈微光凝聚到她周围,狂风扬起,她就立于风眼之中,看着女人的长发被吹开,而光照亮了那个男人的脸——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胸膛正虚弱地起伏着,是宋兆轩。

明明是意想之中的脸,可何姒却心神一乱,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她的目光也因此瞥到了那面镜子,黑色流光中,一张脸一闪而过,何姒永远都不会看错,那是秦鉴的脸。

她下意识回头低呼了一声:“秦鉴。”

“何姒。”

像是回应她的呼唤,秦鉴的声音又出现了。可被风贯穿的神殿里只有沉默注视的十二药叉大将,两个她,和一个宋兆轩,分明没有秦鉴的身影。

“是你吗?”何姒终于走近了那面镜子,秦鉴的人像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她自己愁容满面的倒影,她对着那面镜子缓缓伸出了手。

与她之前无法触碰女人的发丝不同,冰冷的触感立刻从指尖传来,她来不及收手,半边身体已经被麻痹了。可她来不及细想发生了什么,就听那个女人发出了惊喜的声音:“先生,先生你醒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不告而别?”

“你许我衣食无忧,教我立身之道,励我志存高远,护我岁月安宁,可你知道我真的要什么吗?”

“我知你惧世人言语,你护大了我,可我却并不是你的孩子,我凭什么不能爱你,我此生从未叫过你一声父亲啊。”

“先生,你看看我,你看着我,我不信,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女人还在喋喋不休着,可何姒已经不在乎了,她知道睁开眼睛的人不再是宋兆轩了。

一个薄薄的光团从宋兆轩身上升起,想要挣扎,却被纳入镜中,随后宋兆轩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镜面上,面带迷惘地看着镜外的一切,而秦鉴出现在了他身后。在何姒还来不及惊呼的瞬间,一双惨白的手抚上了宋兆轩的脖子,游移片刻后猛然用力。那是一个极其静默的瞬间,细弱的脖颈已经被扭断,一具尸体摇晃了两下,缓缓倒在了地上。

镜中人对她笑了笑,阴狠毒辣,何姒被这笑容钉在了原地,那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秦鉴脸上的表情。

“傻瓜。”是秦鉴的声音,带着无可奈何的宠溺,女人脸上绽放出耀眼的惊喜,可随即,她的脖颈也弯成诡异的角度,直到死,她的脸上都带着期待的笑,仿若生命绽放在这一刻,也枯萎在这一刻。

“看够了吗?”男人拍了拍手,看了看地上的尸体,有些嫌弃,又有些得意,举步朝何姒走来,他的脸已经变成了秦鉴。

“何姒!”那个声音更近了,似乎已经越过了世界的壁垒,到了古庙的院落之中。

眼前人步步逼近,何姒无法动弹,刚刚看到的场景让她忘记了挣扎,颓然迎接即将到来的命运,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直到此刻那个人在叫她。所有的一切已经揭晓,现在唤醒她还来得及吗?

何姒突然想起自己几次三番问起秦鉴物化人形的情况,为什么这么多奇珍异宝,偏偏只有他是特殊的,只有他从一面镜子变成了人,秦鉴总是淡淡地以一句忘了将一切打回来。当时她从未细想,可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他能化形,是因为他夺去了两任主人的性命,包括宋兆轩,也包括何姒自己。

何姒感到一阵晕眩,因为眼前步步逼近的秦鉴,还因为身后不停呼唤的秦鉴,她知道,那个声音已经站在神殿门口了,她被两个时空中的秦鉴包围了。

不对,何姒心底突然有怪异的感觉在涌动,如果秦鉴的目的就是化形,像人类一样行走世间,无论他使了什么手段,他都已经成功,他又为何要冒着随时暴露身份的危险帮助特殊文物保护部门继续收集这些带着人类执念的古物?看起来他和这个部门渊源颇深,所做之事并非一朝一夕,难道也是出于对同类的执念吗?可他又为何要找上自己?

何姒迷惘了,她知道,酒店之遇绝非偶然,但秦鉴当时的表现,绝不是设计这场偶遇之人会有的样子。从不屑一顾到不情不愿的帮忙,再到陷入险境甚至为护她和小九手负重伤,种种近况,真的都是演技吗?她不信。秦鉴若真是这般步步算计、阴狠毒辣之人,为何自己从他身上看到的,却都是胸怀洒落,光风霁月呢?明明淡漠疏离,仿佛游走红尘之外,偏又事事关心,不得不进入这红尘之中,就算他能瞒过自己,邓易之、范宇、刘蕊、甚至关梓鹤,都是从人情百态中修炼出来的人精,他也能瞒过这些人吗?

“原来我在阿姒心里是这般的正人君子啊,真是意外。”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将何姒从纷乱的思绪中唤回,却也让她发现另一个问题——眼前的人能看透她在想什么——难道这不是我的幻境?可我刚刚明明凝起微光,扬起飓风,操纵了这梦境,才看到了发丝之下的真相啊?

如果我不是这幻境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