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舞会

“范宇、刘蕊、关梓鹤,甚至是邓主任,我认识的人都公开了,可阿姒还没有,”秦鉴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只是嘴角还带着诱哄的笑,“要不阿姒也带我公开吧。”

“不是已经邀请你参加舞会了吗。”何姒低低抱怨了一声,情绪里竟然有些抵触的意思。

“怎么了?”秦鉴本是开玩笑,不想似乎真的触及了什么,紧张而又好奇,“学校里发生什么了吗?”

“有些流言,先是宋兆轩,然后是一个奶茶店出现的神秘男子,偏还长得那么引人注目,”何姒说着,剜了秦鉴一眼,“现在又有邓辰砂闹得沸沸扬扬,都上新闻了,反正,显得我男女关系很乱。”

何姒说完,泄愤般一脚踢飞脚下一颗小石子。秦鉴看着她变换的小表情,知道她说得轻描淡写,但肯定是受了许多委屈的,一阵心疼。不过话到嘴边,却是轻松,学着范宇的样子调侃道:“原来是这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什么问题。”

“可能因为你们都太优秀了吧。”

“那我就更要去你们学校走一走了,让他们看看,也好知难而退。”

“自恋狂。”何姒说着抬头看了看男人,他背着光,金色的光芒恰好弱化了他棱角分明的凌厉脸型,使他看起来温暖了许多,“那便去吧,只是没了镜廊,不一定赶得上。”

“没事,赶不上就买两桶泡面,坐在你们食堂里吃。”

何姒看着秦鉴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模样,被逗乐了,水润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可他们刚刚走出弄堂口,秦鉴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低低回了几句,脸色没有变化,快步行走的脚步却逐渐停了下来。

“怎么了?”见他挂断电话,何姒立刻问道。

“有点小状况。”

“是……什么事?”

“没有大碍,是今天刚来的客人出了点小意外,不过午餐计划要取消了。”秦鉴说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似乎总有各种事情阻碍我们的约会。”

“来日方长。”何姒文绉绉地回他,“今日见面本就不在计划之中,已经是偷来的巧遇了。”

“也对,是我贪心了,”秦鉴又俯下身子,在何姒额头低低落下一吻,“那我们明晚舞会见。”

“嗯。”何姒不再多问秦鉴客人之事,答得干脆。

两人终于走到路口,秦鉴将何姒的领口又拢了拢,目送她的车远去,始终暖意融融的脸孔这才变得冰冷,重新拨通了那个电话,开门见山:“小石头怎么会失踪?”

“还没有查明。”电话那头的声音是强压着的平静,“不知道是自己离开的,还是被人带走的。”

“是什么时候的事?”

“今晨才发现的,入冬后小石头越来越不爱动,经常一连几天都是狻猊石雕的模样躲在局里,今天关梓鹤离岛来接阿盖尔公爵,特意带了满满一包小石头爱吃的零食来看他,逗了几下不见石雕有反应,这才发现那个石雕竟然被人偷梁换柱了。”

“所以并不知道小石头失踪的具体时间,是吗?”

“对,”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对不起,秦老先生,你把故人之子交给文保处,我却没能保护好他。”

“邓主任不必自责,你我都知小石头之事是因我而起,”秦鉴嘴上说着,表情却更加阴沉,“所有的监控都没有异常吗?”

“不知具体时间,要排查的范围比较大,还在努力,”邓临川显然已经开始行动,“我已经调动了所有人力物力,一定安全找回小石头。”

“那我这边呢?邓主任既然找我,应该也为我安排好了吧。”

“我希望你先不要把此事透露给何姒,参加完这边的舞会再说,”邓临川边说边解释,“小石头突然失踪,恐怕与你能力消失之事有关,那屡次出现在何姒幻象中的宋兆轩便是避不过的一道坎,他的身份必须排查清楚。至于何姒那边,我担心这个消息会扰乱她的判断,影响你们的行动,另外范宇也会留下来辅助你。”

“范宇和何姒都在我这,那小石头那边呢?”

“关大夫很担心,执意要留下帮忙,阿盖尔公爵也提出会提供帮助,他们的能力你应该放心,”邓临川说得委婉,“只是,目前我们能做的只有先从监控上找线索,至于小石头真正失踪的缘由,恐怕还在你那边。”

“我知道了,监控或许可以从我失去能力的前后查起,一有线索立刻联系。”秦鉴说着挂断了电话,一辆黑车也在此刻稳稳停在他面前,一个熟悉的板寸脑袋探了出来。

“秦叔,什么事啊,邓主任突然给了个定位让我来找你,神神秘秘的。”

秦鉴坐上车,重重关上车门才说:“小石头失踪了。”

“什么!”刚刚启动的车又因一脚刹车急停在路边,范宇回过头来,表情甚至有些扭曲,“小石头失踪了?”

他瞪大了眼睛,明知不可能,还是再次打量起秦鉴的表情,企图从秦鉴脸上找到一丝恶作剧的痕迹,当然是徒劳无功。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范宇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问道。

“小石头那边,邓主任安排了大量人手排查监控,如果遇到未知力量,关梓鹤和阿盖尔公爵也在,没有镜廊,我们过去只是浪费时间,我和邓主任想得一样,恐怕还是要专注在明日的舞会上。”

“不告诉何姒?”

“不告诉何姒。”秦鉴说完,又补了一句,“她对宋兆轩的幻象与其他时候不同,真实却又混乱,似乎不是幻象,而是她几段人生的重叠记忆,我担心小石头的事会刺激她,影响之后的判断。”

“行,听你的。”范宇说着,重新启动了引擎,汽车朝着既定的酒店开去,目的地就在导航上一目了然,可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却一阵虚浮,仿佛自己正载着秦鉴开向未知。

所幸之后的一天风平浪静,秦鉴又给何姒去了几次电话,端的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实际是为了查探何姒的安危,何姒并未发现异常。可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何姒有意无意地提起宋兆轩的舞伴,自然还是那个和他们一起喝过奶茶的袁圆。

两个被紧密监视的人凑到了一起,监控工作轻松了不少,倒也算是件好事。

平安夜便在这种相互拉扯的愁绪中到来了,因为担心露出马脚,原本急着去见何姒的秦鉴耐下了性子,左等右等,最后卡着时间到了何姒宿舍楼下。而范宇则干脆没出现,他直接去礼堂布控了。

“解决好了吗?”何姒一下楼就看到了站在路灯下的秦鉴,一身的黑融在夜色里,令他整个人看上去带着忧郁的底色,满怀心事的样子。

秦鉴看着和他一样穿着黑金色调的何姒,她却星光闪耀,带着活泼泼的生气向他走来,他知道自己刚刚想事情入了神,只好模棱两可地答道:“是个很难缠的客人。”

“到底是谁啊?”

“吸血鬼。”

“又胡说,”何姒说着朝他做了个鬼脸,可看秦鉴一脸严肃,不可置信地问道,“真的是吸血鬼?”

“嗯,关大夫以前的病人。”后面说的这两句都是真话,秦鉴终于从刚刚被迫撒谎的僵硬中恢复过来,何姒见他状态无异,也算真的放心了。

“那我们现在就去礼堂吧。”

“请。”秦鉴略一低头,微微笑着,看何姒挽住了自己的手。

校园里的节日氛围很浓厚,通往礼堂的长街更是热闹,两侧原本光秃秃的梧桐树上挂满了红绿相间的彩灯,灯下是临时搭建的小摊,一溜的桌子首尾相连,上面铺着圣诞主题的绒布,全是些包装好看的小礼品——苹果呀,蛋糕呀,铃铛呀,毛绒玩具呀,甚至还有学生在卖自制的咖啡和热红酒,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秦鉴走了两步,终于被这热闹融化了,小石头的事被藏到心底,开始专注到面前的缤纷上。

“热红酒还是咖啡?”何姒站到小摊前,转头对秦鉴一笑,“就当补昨天的泡面。”

“热红酒吧,微醺,”秦鉴还没回答,小巧玲珑的店主竟然抢先说道,边说边倒了两杯暗红色的液体递给何姒,“算我请的。”

“这……”

“拿着吧,你们俩是我今天看到最般配的情侣,”店主说着,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校园网的新帖学姐还没看吧?”

“什么帖子?”何姒在文物和项目中连轴转,确实没时间做额外的事,一时也有些好奇。

“学姐会和谁参加舞会。”店主说得愉快,“我投得你和这个帅哥,所以,能不能合个影?”

何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回头看向秦鉴,没想到他竟然点了点头,直接走了过来,两个人站在小小的店主左右,甚至还配合地比了个爱心。

“又帅又nice,我会一直磕你们的!”店主说着,还特意绕过何姒,朝着秦鉴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看得两人哭笑不得。

“看来,阿姒在校园里人气很高啊。”

“有友好的,也有不好的。”何姒随口说着。

“没有人能被所有人喜欢。”

“我知道,只是有些奇怪,”何姒耸耸肩,“一下子从小透明变得备受瞩目。”

“从来没有透明过,只是你自己走出来了。”

暖暖的饮品被握在掌心,秦鉴和何姒不再说话,并肩走向目的地。礼堂二楼竟然别出心裁放了一台造雪机,纷纷扬扬的白色落满红绿缤纷的天空。两人手牵着手,走进了大礼堂。

不知是不是何姒的错觉,在两人步入这舞会现场的时候,人群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停顿,意味不明的目光焦聚在她和秦鉴身上,让她产生了转身逃跑的冲动。

可这一次,牵住她的那双温热而干燥的手却没有强迫她前行,而是温柔地询问着:“里面太闷的话我们就在外面走走,他们总是要出来的。”

“没事。”何姒回过神来,如天鹅般昂起脖颈,时隔十多年,她重新踏入一个盛大的舞会中。

水晶吊灯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照在华丽的地毯上,将翩翩起舞的盛装男女衬托得优雅动人。何姒不会跳舞,秦鉴也一样,幸好宋兆轩也不在舞池中。

“不问我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何姒主动提起自己的失态,秦鉴却毫不在乎,依旧文绉绉的样子:“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臭美。”

言谈间,他们的目光来到舞池周围,长桌上摆放着美食和饮品,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香气,宋兆轩正与袁圆站在舞台西南角,品尝着精致的甜品。

无须他们主动,袁圆已经朝这边挥了挥手:“喂,何姒,这边。”

“走吧。”两人相视一笑,快步走了过去。

以好久不见为开头,一场毫无意义的寒暄就此展开。

帅气的宋兆轩,甜美的袁圆,和周围所有学生一样,没有特别,没有疑点,也没有引起任何一点幻象。何姒甚至看到范宇躲在布景板后朝他眨了眨眼,可她没有任何收获。

水晶灯的光斑还在旋转,何姒眼睁睁看着两人又走远,忽然转身朝着食品桌,悠悠地对着秦鉴说道:“10岁那年,我也曾参加过舞会,是和我母亲一起去的。”

秦鉴将身边这个仿佛被星辰包围的女人搂得更紧,成为一个沉默的聆听者。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想逃,想离开那里,想回到我熟悉的田间,可我被一双手牢牢地抓住。我不能走,因为我是一个筹码,是母亲向那个男人逼宫的最后一个棋子。”

“场面真的很难看,那时的母亲已经陷入癫狂,人们看向我们的目光里全是厌恶,可看向那个男人的目光里竟然饱含同情。仿佛做错的,只有我母亲一个人。”

“所以我不能走,哪怕我再害怕,我也要留下来,那么多人保护着那对夫妻,只有我能保护自己的母亲。”

“可我的母亲还是走了,她说,是因为我没能挽回那个男人的心。”

“人心,是可以挽回的吗?”

秦鉴没有打断她,等这段喋喋不休的回忆走到终点,他摸了摸何姒的脑袋:“阿姒,我不是人,此心可鉴。”

何姒笑了,她从未听人将“我不是人”四个字说得如此骄傲,秦鉴还想说两句,突然发现她眸中闪过一丝异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