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出什么了?”
“等等说,”夜已深了,三个陌生人在本就人少的小区里晃荡难免显得可疑,老朝奉制止了范宇,“先出去吧。”
几人借着月色又往来路走去,到了小区大门口时,突然见到马路对面站着刚刚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朝小区里望去,看方向,望的似乎是吴丽天住的那幢楼。
他没有母亲了,他在望着自己业已消失的生命源头,迟来的水滴划过毫无表情的脸庞,风将他的头发吹得乱蓬蓬,也将他留给那栋楼的最后湿润风干。
三人同时停住脚步,对面的曾斌显然也看到了他们,一抹眼睛,立刻钻进面前的汽车里,扬长而去。
何姒知道这种酸涩,她已经不止一次直面死亡,失去自己生命的某个部分了。
伤魂最是家千里,泪看高堂少一人。
“怎么,还替他难受上了?”范宇看着何姒隐约显出悲伤的表情,打趣道。
“总是少了一个至亲之人,”何姒目送逐渐远去的汽车尾灯,良久,又提出了一种可能,“会不会我们被迷惑了,那张照片上的不是情侣,而是母子?”
“你觉得是曾斌帮他母亲复仇?”
“我只是觉得巧合,我们刚刚才在幻象中遇到了那个老人,就在楼下见到了曾斌。”
“可幻境所见,吴丽天也在轮回中受罚。”
“我看过一些志怪小说,说溺水之人会在溺死的河域找替死鬼,只有找到下一个溺死之人代替自己,才能投胎重生。会不会曾斌见到了他母亲不断轮回死去那日的惨状,想到这个故事,便帮她去找替死鬼,结果因为文物的能力,又把更多人拖入轮回。”
“可这文物的能力是言出法随,却不是轮回。”
何姒无力反驳老朝奉的话,原本与何姒有相同想法的范宇这次也与老朝奉站到了统一战线:“我也觉得不是,就像秦叔说的,三个案子相隔太近了,不像是因果关系,我觉得吴丽天的死,是为他儿子背锅。”
“这是你刚刚问到的?”老朝奉面露惊讶之色,看向范宇。
“一半是问到的,一般则是推测,剩下的事我还得再查查,特别是吴丽天娘家的事。”
“那你去忙吧。”老朝奉闻言开始赶人。
范宇缺不乐意了:“诶,你们又有什么事,不方便带我吗?”
“何姒还有行李留在镜轩没拿。”
“真的?”明明是老朝奉给的回答,范宇问的却是何姒,没想到何姒一脸坦荡地点了点头。
“真没意思,那我去找姜淮喝酒。”范宇说着,大摇大摆地走了。
“我们也走吧。”
才隔半日,何姒又回到了镜轩,此时的镜轩已不如白日的热闹纷纷,陷入夜的寂静中。却和通济小区不同,是让人心中安谧而澄清的那种静。
何姒一转头,看到老朝奉已经变成了唇红齿白的小郎君,正侧头专注地看着她,心中的从容没了,寂静又乱了。
要命的安静,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形影相吊,四面八方的围墙将这处空间包裹得密不透风。
“我去拿东西。”何姒脸上烧起来,低下头就走,脚步匆匆,依旧忘了要好好打量这座镜轩。
秦鉴也不叫停她,任由她走的匆匆,目光凝聚在她张皇而逃的背影上,嘴角一抹算得上妖孽的笑和周身寂寥的氛围极不相衬,却更像是他的真心。等何姒的身影完全不见,他才起身朝反方向走去。
何姒东西都收拾好,坐在房间左右思量,等不到来人,也不知道该不该去找。
她又想起刚刚秦鉴在灯光下的侧脸,轮廓简练,线条优雅,仿佛寥寥几笔却意蕴深远的水墨画。他明明在看她,却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种孤寂,嘴角的笑映出一种清冷而坚韧的影子,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悲伤和怅然,想要接近他,安慰他,融化他。
何姒心中一团乱麻,不如就不告而别吧,反正,那个老朝奉也不会在意的。她走到镜边,手掌贴上镜面,开始念诵咒语。
“阿姒原来这般狠心。”高挑的身影倚在门外,也不进来,就传过来暧昧不明的八个字。
念了一半的咒语也乱了,何姒狠狠心又磕磕绊绊念了两个字,连目的地也想不起来了。
算了,不管是老朝奉还是小郎君,他还能吃了我吗?
何姒眼一闭心一横,往门口走去,边走边说:“我……我行李已经整理好了,心想打扰了你一整天了,就、就、就自己回去吧。”
讲出口心里又恨自己不争气,明明是早就想好的借口,对着那双湿漉漉的泛着委屈的眼睛,明知他是演的,却还是成了结巴。
秦鉴看着她不说话,也不进门,还是站在原地。
“你找我,还有什么事吗?”
“有个礼物想给你。”
“礼物?”
何姒说完,就见秦鉴将手伸了过来,手心里是两个瓷瓶。一个通体漆黑,黑里又闪烁着金色的纹理,像是镶着金箔,让她不由想起秦鉴手中那柄镶金黑伞。另一个则是白色,磨砂质地,仿佛初冬的
她伸出手去,小小的瓷瓶从男子骨节分明的大手里转移到女子白皙柔软的小手中,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问道:“这是什么?”
“口脂,”秦鉴想了想又补充道,“白色的是你自己调的颜色,黑色里是我调的。”
“我都忘了。”何姒看着手中的两个瓷瓶,心底一片柔软。
“要不要试试?”
“好啊。”
何姒只犹豫了一瞬间,便打开了黑色的瓷瓶。她再次走到镜前,伸出食指轻轻在瓶中膏体上划过,指腹的温度融化了那点冰冷,她看了看指尖的颜色,对着镜子小心的将那抹淡雅的水红涂抹到嘴唇上。
“很好看。”
男子和女子的声音碰撞在一起,一个夸的是口脂,一个夸得是使用口脂的人。
“我先回了。”
“我送你回去吧。”
又是同时说话,相视一笑。
千里之外,范宇和姜淮共饮了两杯酒,一抬头,发现薄云散去,今夜月色好的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