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汇集立足之处,目光焦距方寸之间,你试试会不会好些。”
“哪有这么麻烦,来,何小姐牵着我的手就是了。”范宇似乎也受到了镜廊内构造变化的影响,喝醉了酒般上前一步,竟对着何姒伸出手来。
“不用了。”何姒敏捷地躲开,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牵住了秦鉴的衣角,短暂而诡异的沉默后,秦鉴重新迈开步伐。
一直喋喋不休的范宇闭嘴了,脚下的路途坦荡了,镜廊里的气氛却变得更加奇怪了,何姒知道自己的查尔斯邦纳综合症又犯了。
眼前这个老朝奉的背影越来越修长,又越来越温柔。逐渐和下午在浴室里与她讨论长信宫灯的俊逸青年重合起来。缭绕的水汽也在此时恰到好处地出现,让她的视线愈加模糊,脸也被热气蒸腾得发烫。
“那个……小石头怎么没有来啊?”她红着脸找了个话题,企图唤回自己的理智。
“他在看家。”
“看家?”何姒又想起那个一脸稚气的小男孩,不过三四岁,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承担起看家重任的样子,而且她今天分明没在屋子里见到小石头,不过她想了想,还是选择了沉默。
“神龙见首不见尾,你习惯了就好。”憋了半晌的范宇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可留给他说话的时间并不长,因为秦鉴再次停住了脚步。
“到了。”
“这是?”何姒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感甚好的衣角。
和一路走来闪烁不停的玻璃不同,她的面前是一面刚刚从地底凭空升起的巨大镜子,绛红的镜框里涌动着黑色的底蕴,庄严肃穆中带着摄人的压迫感,气派非凡。银色的镜面光洁无暇,又仿佛有虹光流淌,妖异动人,正映照着她疑惑的神情。
何姒眨了眨眼睛,于是镜中人也理所应当地眨了眨眼睛,随后还冲她微微一笑,在酒店时曾出现在她耳边的那种黏腻湿润之感再次出现。
“这是!”何姒的惊叫还没来得及出口,手掌立刻又被握住,身不由己地从虚空中跨出。
光线被遮挡在屋外,视觉黑暗被剥夺,这个房间给何姒的
随后,灯被打开,柔和的光线铺满室内,何姒终于有机会用视线打量这个空间。
这是一间约四米见方的储藏室,面积不大,容纳他们三个人已显拥挤。东北方的墙角边竖着一个古色古香的镜子,俨然就是她刚刚看到的那个镜子的缩小版,不过全无妖异之气。
房间朝北有两扇窗户,北面光线本就稀薄,再加上常年拉着窗帘的关系,室内照明全靠头顶的一盏朴素的日光灯。大概也是考虑到光线阴暗的缘故,窗台下的架上放着几株蕨类植物,叶片紧凑而繁密,给被原木色占据的室内增添了一丝来自异域的生命力,倒也别具一格。
除此之外,室内就是一架占据了一整面墙的柜子,毫无章法地堆放着许多小物件——素雅瓷瓶、木质人偶、鎏金佛像、镶金边的碗筷、一些古钱币,甚至还有一对鸳鸯刺绣的枕头。
柜子左下角,何姒还发现了一把木质弦乐器。似乎是琵琶,不过何姒对乐理一窍不通,并不确定,只是在脑子里尝试勾勒着秦鉴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却怎么都勾勒不出来。
“这里……是你的当铺吗?”
“对,博古斋。”
“应该说是博古斋分斋,秦叔在全国各地都有房产。”范宇也通过了镜门,他显然没错过这场对话,骄傲的模样仿佛房产证上还写着他的名字,“现在出发吗,还是等天黑了?”
“走吧。”秦鉴一锤定音。
博古斋离学校很近,这次无需依靠小猴子引路,范宇打开导航软件里沈腾的导航语音,一路开得风生水起。
解压确实是范宇的一大优点,等他将车靠边停下时,何姒已经忘记了悬在头顶的危险,几乎想哼起歌来。
“跟我来吧。”车一停稳何姒就跳下车,因着这份好心情,破天荒地主动带起路来。
下午四点,秋天的日光到了这个时刻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力量,斜倚着山头无精打采地拖延时间。可这稀疏的金色光线却格外受学生们偏爱,户外活动就此拉开序幕,体育场和林荫道上人来人往,研究生实验楼前却逐渐门庭冷落。
这也正合何姒之意,否则一老一中一少三个年龄形态迥异之人出现在这条小路上,多少还是有些引人注目的。何姒刚刚自我安慰完,身后却传来了意料之外的声音。
“何姒?”
何姒想假装没听到继续往前走,可身边一老一中却停住了步伐,范宇更是没眼色地问道:“叫你吧?”
“宋学长,这么巧。”
何姒想嚼口香了,可惜新换的衣服里显然没有存货。她百般不愿地回头,看到最近极力躲避的对象宋兆轩,一时间百感交集。
何姒想起自己避开他的原因,在昨天之前还是因为剪不断理还乱的误会,而此刻,就算真的曾经有过暧昧的少女心思,那些思绪也已经烟消云散,剩下的全是昨日在她面前化作骨架的袁圆留给她的心理冲击,和一个悬在她头顶的巨大谜团。
何姒放任思绪胡思乱想地几秒钟里,宋兆轩已经加快步伐走了过来。他也注意到了何姒身边那两个人,一个一袭中衫仙风道骨,一个身着工装不修边幅,他边走边在心里盘算着这两人和何姒的关系,但显然拿不准主意,随着几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何姒甚至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慌张的神色。
“这是……何叔叔?”宋兆轩终于来到了几人跟前,何姒已经全然放空,等不到介绍的宋兆轩只好硬着头皮猜测道。
何姒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一个口香的到来,而一旁想笑又不敢笑的范宇则默默背过身去——太精彩了,不枉费我大白天的来跑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