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敏锐地意识到宝钗话里有话。她吓得一把拉住宝钗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看上谁了?你可不能做糊涂事啊!”
宝钗恼得捂住脸,扭过身去,气道:“妈妈这是说什么呢?我是那样的人吗?”
薛姨妈讪笑了一声,赔礼道:“是我说错话了,但是你也别恼,你那话是啥意思啊?我可想不明白。”
宝钗犹豫了一下,感觉心好累。她妈妈哪里都比姨妈强,唯独脑子没有姨妈转得快。也难怪,姨妈嫁进了国公府,可妈妈只能嫁给皇商。
想到这里,宝钗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事不跟妈妈说明白,早晚会耽误事,如此一来,她顾不得女孩子的矜持了。
宝钗轻轻坐回到薛姨妈的身边,低声道:“眼下不就有一桩好事,正放在贾家眼前吗,咱们家虽是亲戚,也未必不能争取一下嘛。”
“你是说……四皇子府?”薛姨妈睁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宝丫头,你这心也太高了吧?那是咱们能高攀得上的人家吗?”
宝钗水杏般的眼中,闪着灼灼的辉光,她深吸一口气道:“事在人为,有什么高攀不上的?”
“可是,人家四皇子府看中的是迎丫头和林丫头啊。再者说,那四皇子可是已经有老婆的人了,难道你要嫁过去做小?”看着宝钗笃定的神色,薛姨妈心里一叠连声地叫着“不好”。
宝钗却不以为然地摇头道:“人家四皇子府,知道谁是贾迎春、谁是林黛玉吗?不过就是想拢络贾家罢了。只要是从荣国府嫁出去的姑娘,都一样。
至于说是正妻还是侧妃,皇家讲究这个吗?哪怕是四皇子府的猫猫狗狗,那也是主子,你还怕将来照顾不到薛家吗?”
薛姨妈眼珠转了半晌,有些兴奋地道:“是我糊涂了。果真成了,那你哥哥将来真的不用发愁了。只是太委屈你了,好好一个大家闺秀,要去给人家做小。”
宝钗看了看薛姨妈,没有答话。委屈自然是委屈了。但是她有什么办法呢?摊上了一个纨绔无赖的哥哥、一个绵软无能的妈妈,她若是再不想法子挣扎一番,那薛家就真的完了。
不过,宝钗脑子还深藏着四个字:乾坤未定。眼下太子的位置可还空着呢,四皇子未必没有机会啊。
宝钗从小饱读诗书,又人情练达,向来自负。既然连迎春那样木讷的,都能成为女医生,那她为什么就不可能成为一位女诸葛。
想着也许有那么一天,四皇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她隐于四皇子身后,为他出谋划策、运筹帷幄,宝钗的心跳都加快了。
她拍了拍薛姨妈的手道:“妈妈,还是那句话,做生意有赚有赔,愿赌罚输吧。”
薛姨妈忽然感觉身上有些发冷。她这个时候才发现,宝钗这一盘棋下的好大呀。她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这是她的姑娘,一个还未及笄的女孩子能想得出来的事情。
宝钗却不再说话。她轻轻抚了抚自己一直发红发烫的脸,低垂下的眼眸中掩饰着跳动的野望。她想起前两天,无意中翻看一本前人手札时,在扉页上看到的一句诗: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宝钗不知道这句诗是谁写的,甚至也想不起来那本前人的手札是什么时候买的了。也许是父亲当年留下的书?但不管怎么样,这时候看到这样一句诗,宝钗觉得这就是命运对她的提醒。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焉知此时此地不是风口?
薛姨妈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宝丫头,纵然你的谋算很周到,可人家终究看中的不是你啊。要怎么样才能让四皇子府注意到你呢?这太难了。”
宝钗回头望了望薛姨妈,轻笑道:“这有何难?那个迎春不是都给我们作了样子了吗?”
“你是说,认干亲?这使得吗?”薛姨妈觉得脑子有点乱,宝钗这丫头也太能想了,左一个主意,右一个主意,她若是个男孩儿,说不定早就成大事了。
宝钗道:“姨妈说使得,自然就使得。我现在不怕辛苦、操心劳力帮她拉扯着宝玉,不就是为了让她看到我的好吗?
到时候,妈妈找个机会跟姨妈提提我的事,姨妈想清楚了,自然会想办法成全我的。
因为我对宝玉好,宝玉又肯听我的话,将来我若成了四皇子妃,那对宝玉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可若换成了迎丫头和林丫头,她们就算真的嫁进四皇子府,也不会真心拉扯宝玉。
所以,姨妈其实是没得选择的。只是她可能还没看到这一步呢。”
薛姨妈点点头,心中暗想,何止你姨妈,连我也看不到这一步啊。我的姑娘,还真是个不一般的孩子,看来命中注定是要有大富贵的。
母女两个又聊了几句,薛姨妈心里有了准数,放心地睡去了。宝钗独自在已经泛出晨光的窗前又坐了一会儿,把自己的计划在心里又过了几遍,觉得没什么漏洞,剩下的就看运气了。
……
第二天一早,贾母院子里,迎春得知头一天晚上贾母病了,还请了太医了,便忙过来看看情况。
刚好,黛玉和湘云也在,正准备陪贾母吃早饭。贾母见迎春专门来探病,心中一暖,忙道:“我并没有什么事,只是让宝玉那惫懒样子给气了一下子,如今吃了饭又睡了个好觉,已经好了。”
说着,贾母又命人给迎春、黛玉、湘云三个摆饭,留她们用早餐。
迎春、黛玉和湘云也没客气,就坐下来一起吃早餐。吃着吃着,就聊到了头天晚上不欢而散的宴席。湘云道:“也不知宝二哥说了什么,怎么恼了林姐姐不算,还恼了老太太呢?”
这话让黛玉没法回答。她不悦地看了湘云一眼,低声道:“你自去问宝玉好了。”
“好呀。”湘云就不以为忤,嚷嚷着吃完饭就去见宝玉。
正在这时,王夫人走了进来,接过湘云的话道:“宝玉那边你先不要去了。昨天夜里他喝了些酒,竟撒起酒疯来,弄伤了他屋里晴雯,还差点伤到袭人肚子里的孩子。现如今,我罚他在院子里反省呢。
啊?还没等迎春她们有反应,贾母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颤微微地站了起来,指着王夫人道:“宝玉怎会撒酒疯,你怎么没告诉我?他现在怎么样了?你怎么能随便罚他?”
王夫人见贾母开口,心中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老太太,听您的意思像是我委屈了宝玉?那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当初是你非要把他养在身边的,养到今天一身的纨绔习气,我若再不狠心扳扳他,哪天让他惹出泼天大的祸事来,您能替他顶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