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这话一说出口,贾母和王夫人的脸色俱都变了。
王夫人抢先问道:“宝玉,你胡说什么?你可知道,二姑娘手里的医术,是咱们贾家的老祖宗传承下来的。你也有份。
你学了医术,眼下可以为你父亲侍疾,将来说不定还能派上大用场,难道不好吗?”
王夫人特意把“你也有份”四个字咬得很重很重,说完话就目光灼灼地望着宝玉,眼睛里恨不得跳出个小人儿来,直接跳到宝玉的嘴巴里,代他把学习医术这事儿答应下来。
可惜,宝玉完全没有接受到王夫人的暗示。他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道:“太太,既然二姐姐已经学会了,老祖宗的传承已经有了接班人了,那我还学它做甚?难不成咱们家要改医馆了?
再者,我听太医们说过,学医也不是件简单的事,说学就学了。好多人从六七岁上就开始背什么汤头诀了。如今老爷卧病,急切之间我如何学得会?
俗话说,术业有专攻。二姐姐既专攻了医术,那就请二姐姐多辛苦些好了。我干嘛要凑这个热闹?”
老实说,从某种角度,宝玉这番说辞也没什么毛病。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嘛,人家宝二爷并没有立志要悬壶济世啊,干嘛要辛辛苦苦去学医?
然而,王夫人的初衷却是要霸占这份传承,见宝玉如此轻率就拒绝了,顿时火了,恨铁不成钢地说:“宝玉,你好糊涂!你父亲生病,你不应该在床前尽孝吗?让你学个医术,怎么就不成了?你三妹妹也学了的。”
宝玉冷不丁挨了骂,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在府里素来任性惯了,也不是个能受委屈的人。见王夫人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样子,便自然而然地转向了贾母,一脸哀求地叫了声“老太太……”
王夫人是怎么想的,贾母心里是明镜儿一样的。之前她也想让宝玉跟着学点医术,也算是沾沾祖宗的光。但听了宝玉刚才那番话,又觉得宝玉说得很有道理。
像宝玉这样国公府的小公子,就算是为了祖宗的传承辛苦学了医术,难道还能低三下四给人看病去?这传承得不得的倒也无所谓,将来这府里的家产多多分些给他便足够了。
正好这时候,宝玉哀求地看过来,贾母顿时心软,连忙安慰道:“不学就不学吧。这本事学了也没地方使去。难不成二老爷还一直不好吗?就让你姐姐妹妹她们伺候去。咱们有时候还是多读读书吧。”
宝玉闻言连连点头。王夫人却气得脸色都变了。这个老太婆,果然是处处与她作对啊!她这边教训儿子,老太婆便在一旁拆台,如此下去,宝玉还能好吗?
王夫人想到这里,决定再争取一下。她深吸了口气,放缓声音对宝玉道:“宝玉,你可是咱们贾家的男丁。迎丫头和探丫头将来都是要出门子的,到时候咱们贾家的传承岂不是后续无人?
你学这医术,用不用的不打紧。关键是把祖宗的传承守住,将来还要传给你的子孙。这有多重要,你这么聪明,还要我多说吗?”
迎春听了王夫人的话,突然有点想笑。她想起了前世许许多多熊孩子的家长,可不就是这样软硬兼施地逼着熊孩子读书,但是,她们往往不能如愿。
果然不出迎人所料,宝玉眨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似是认真在思考着王夫人的话。
就在王夫人以为她已经劝说动了儿子的时候,宝玉忽然开口道:“太太说得也有道理。既如此,不如就让环儿和兰儿学学看,再不行,大老爷家的琮哥儿也学得。琏二哥那么忙,估计没得空,至于我……”
宝玉又摆出了之前向贾母撒娇的神情,向着王夫人扭股糖儿般的晃了晃,求道:“我实在不喜这个,无趣得很。何止无趣,简直是腌臜恐怖,求太太就不要难为儿子了。”
王夫人被宝玉气得头昏脑涨。想要骂他吧,贾母等人都在这里,骂也没有用。若不骂他吧,这糊涂种子又实在是气死人不偿命。
王夫人一时又想起对自己言听计从、且聪明懂事的贾珠来,不由得眼睛一酸,落下泪来。
宝玉见状,有点慌乱了,心想难道是因为自己不肯学医,把王夫人给气哭了?这时候他倒是突然之间有所明悟,想着王夫人是不是一定要自己这一房得到老祖宗的传承才开心?嗯,一定是了。
宝玉忽然间轻松了,觉得自己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完美方案。
他忙上前扶住王夫人,孝顺地掏出帕子来给王夫人拭泪,又面露乖巧神情,讨好地开口道:“太太,你快别难过。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房里的晴雯和袭人皆聪明伶俐,回头我派她们来学医,总成了吧?”
“噗嗤”,迎春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贾母一脸复杂神情。王夫人此刻只想死一死!
……
三天后,贾母院子里。
一大早,迎春和探春便联袂而来。她们是来向贾母报告贾政的病况的。
自那日贾母探望过贾政离去后,她便没再进过王夫人的院子,也不知是守了迎春的规矩,还是实在讨厌与王夫人照面?
黛玉从贾母房里迎了出来,拉住迎春道:“二姐姐,你都瘦了,二老爷可大好了吗?快进来说话。”
迎春笑着点了点头道:“已经好多了。玉儿这几天在忙些什么?”
黛玉嗔道:“你自回府头天晚上,进了二舅舅的院子,便再没回来,也不理我。琏二嫂子也忙得脚不沾地的,我一个人左右无事,便来陪陪老太太了。”
迎春满眼笑意地望着黛玉,心中暗赞黛玉真是长大了。
黛玉是个外冷内热的人,知道贾母一直担忧着贾政,便主动过来跟她做伴儿解闷,这份孝心实在是难得,贾母果然没有白疼她,比那个不知所谓的贾宝玉要强太多了。
贾母此时已经房里听到了动静,便忙遣鸳鸯过来请她们进房里说话。
迎春看着已做妇人打扮,但因王夫人从中作梗,此时还是处子之身的鸳鸯,一时间没忍住,问道:“金姨娘,眼下你可后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