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听了黛玉的话,脸色越发凝重,追问道:“这香气,是不是清娘子身上的?”
黛玉立即摇了摇头:“不是的,清娘子身上的气味冷冽清爽。而且,当时她已经坐着马车走远了。”
“那当时你身边可有什么特别的物事?比如香囊、荷包、手帕儿什么的?”这次是方溯在问。
黛玉有些茫然,显然未曾留意。
倒是紫鹃开口道:“方大人说的那些东西,奴婢敢保证是没有的。因着当时我们姑娘差点摔倒,所以奴婢认真看了四周,生怕我们姑娘身上戴的什么东西掉在那里。若是让人捡到,会影响姑娘的闺誉,我一向在意这些的。”
这就奇了。
迎春与方溯对视一眼,都觉得今天这事情不简单。
迎春道:“林妹妹的脉象倒是无大碍,但明显肝火偏旺、心火也盛,那种香气,倒像是一种药引,会引发人的狂躁之症。”
黛玉松了一口气,如果自己刚才的失态,是药物的作用,那也就不算太丢人了。
方溯和紫鹃却都心头狂跳。他们是知道黛玉之前中过毒的。难道这次也是?
迎春趁黛玉不注意,轻轻地点了点头。茶楼里人多眼杂,她并没有细说。如果之前黛玉中的毒没有解,今天又被诱发,那可就不是简单地发发脾气的事情了,很可能会引发心疾或脑疾,是有生命危险的。
究竟是什么人处心积虑想要黛玉的命?迎春百思不得其解。
方溯也在凝神思索,两道挺拔的剑眉几乎要锁在了一起。
这时,忽听冬青捂着脸向着迎春道:“会不会是类似你那种含笑半步癫的东西?喷在林小姐身上了?”
众人皆一怔。迎春眼前一亮,便去黛玉身上瞧。黛玉也配合地站了起来,把素素交给紫鹃,自己伸开两手,还在众人面前转了个圈。可惜,大家都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正在这时,紫鹃突然叫道:“哎呀,素素的项圈好像湿了。”
迎春连忙接过了素素,仔细查看。果然,素素项圈靠近下巴的内侧,有一点点潮湿。平日里黛玉抱着它,一般是摸不到这里的。
迎春把沾湿的手凑到鼻子前,隐约闻到了一股甜腻的香气,只是已经很淡很淡。
“就是这里了。”迎春道:“有人把药涂在了素素的项圈上。这种药大概是慢慢挥发的。刚刚外面冷,大家都包裹得挺严实,所以没闻到特别的气味。林妹妹抱着素素,手上一定沾到了药,再不经意抹到脸上、鼻子上,就中招了。”
黛玉脸色发白,缓缓摇着头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想让我在人前发疯撒泼、胡搅蛮缠?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迎春想到黛玉对她自己之前中毒的事毫不知情,忙岔开话题道:“药是抹在素素项圈上的,也许他们有别的目的,或者想害的是别人。林妹妹恰好抱着素素,所以碰巧中招了吧?”说着,又向紫鹃使了个眼色。
紫鹃连忙点头道:“很有可能。我们姑娘五六岁上就进了京,在这边谁都不认识,平时连出门都有限,谁会要害我们姑娘?”
方溯和冬青也随声附和了几句。
黛玉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间也理不出头绪来,茫然想了一会儿,才道:“我虽是年幼,但从小受父亲教诲,做事向来坦荡,俯仰无愧于心,想来也未结下什么仇怨。我倒是不怕的。”
众人听了黛玉的话,皆出乎意料,不禁露出敬佩的目光。难得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竟有如此心胸,看似娇柔脆弱,实则如松如梅、凌寒傲雪,自有一腔胆气。
迎春见黛玉并没有往心里去,松了口气,向方溯道:“我们出来时间也不短了,想必码头上都准备好了,这会儿咱们歇也歇了,还是快点回去吧。”
方溯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一会儿到了码头,收拾好东西,咱们直接启程。”
扬州就在眼前了,方溯也怕黛玉在路上再出什么意外。
不多时,冬青去结了账,一行人下楼往街上来。刚刚走到茶楼门前,忽听有人扬声道:“前面那位姑娘,可是京城贾府的千金?”
迎春反应了几息的时候,才意识到人家说的是自己。她连忙回过头看去,只见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携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妇人,正向这边望过来。
迎春道:“二位可是唤我?”
那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忙快走两步过来,深施一礼道:“原来真的是贾二姑娘,真是太巧了,竟然在这里见到了。您怎么大老远的到江南来了?”
迎春见两人都亲热地望着自己,方溯等人也面露不解的神色,茫然问:“二位是?我认识你们吗?”
那男子一拍大腿,笑道:“看我,一见到姑娘竟高兴地糊涂了。我是冷子兴啊,这是我媳妇周氏。府上管家周瑞是我岳父啊。”
“你是周瑞家的女婿?那个做古董生意的冷子兴?”迎春恍然道。
冷子兴笑道:“可不就是小人。”
另一边,周氏也走上前来,热络地望着迎春和黛玉道:“原来林姑娘也在这里。你们可能不记得了,头几年,我还没有放出去的时候,还在二太太屋子里见过你们呢。”
方溯见几人说得热闹,干咳了一声道:“此地距京城千里之遥,竟然能在这里遇到故旧,还真是缘分。在下是黛玉妹妹的堂兄,要接她回扬州去。不知冷先生贤伉俪如何会来到这里?”
冷子兴道:“原来是林公子。幸会幸会。我祖籍金陵,前段时间偕内子回去探亲,现下要返回京城,不想竟在这里遇见了。”
因为遇到了熟人,迎春黛玉等人又回到了茶楼里,重新坐下来闲话了一番。黛玉还跟茶博士借了纸笔,给贾母、宝玉写了信,托冷子兴夫妇捎回京去。
周氏刚好坐在了黛玉身边,不时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黛玉,只说林姑娘长得越来越标致了,又夸黛玉的字也好看,不像是小姑娘写的,倒像是饱学的书生写的。
见黛玉只是微笑不语,周氏又道:“我隐约记得当年姑娘体弱,每到冬天必要病几番的。今天见姑娘气色倒好,不知姑娘可大安了?最近又吃了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