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见了故人?
玄武本来吊成了一根随风摇晃的绳子,闻言直起身体探出头,变成了一个大写的“U”,它可不会认为先生所说的故人是苍龙,联想之前出现的那一点灵力波动,十有八/九,故人是指凤凰。
在凤凰和苍龙合力打造的[荒山]里,凤凰还能在苍龙眼皮子底下悄悄做手脚。玄武想起苍龙之前有一次说漏嘴,说玉川先生最喜欢的幼崽是凤凰......它咂吧咂吧嘴,莫名觉得脑袋痒痒的,好像要长脑子了。
难道在红尘里摸爬滚打数千年,心眼子就会变得比马蜂窝还多吗?
它将脑袋极力伸向玉川先生的方向:“先生您对万年前的过去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它的眼里就差明明白白地写上“有瓜吗有瓜吗保熟不快给我尝尝”这句话了。
虽然看不见黑漆漆小蛇脸上的表情,但虞荼就是莫名从它身上感觉到了一股求瓜若渴的气息,还有种似有若无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虞荼:“......”
不管是记忆还是身体残存的本能,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有。
他摇了摇头,于是兴奋地弯成“U”型的小蛇长长地叹了口气,“啪”地一声变成了“I”,它小声但悲痛地嘀嘀咕咕:“这和看守宝藏但不给钥匙有什么区别!”
它还想听听苍龙的糗事,拿小本本记他的黑历史,有朝一日它要是能从荒山里出去,它一定自掏腰包将苍龙的黑历史打印成宣传单满世界乱发———光想想就爽得不行!
虞荼不知道玄武的满肚子坏水,他抬起手按在心口的位置,之前带着他进入时空乱流的那块小白石头,现在又开始微微发热了。
......又要给他指路吗?
囚困他的[荒山]是由凤凰和苍龙合力打造的,虞荼对苍龙的感官相当不好,可对凤凰......他却五味杂陈。
他不知道在十五年前凤凰为什么要去找年幼时的他,封印他的记忆,将他带离慈心孤儿院,然后又定下十八岁这个微妙的时间,但他感觉凤凰对他没有恶意———就像那些他明明可以不管的童年“宝物”,对于其他人来说,那些只是无用的垃圾,可“垃圾”被他修复还原,又放到茶馆里收好。
【先生,他竟然真的存在。】
虞荼想起凤凰说的这句话,他忽然冒出一个荒谬的猜测———不夜侯......会不会就是他自己?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很快就消弥无踪。
在虞荼迟疑期间,贴着他心口的小白石头热度明显了些,仿佛是在催促着他做出决定。
虞荼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小白石头一次,他跟随着小白石头的指引,逆着这片草甸的风走向被引导的路,在他身边倒吊的玄武警觉道:“先生,你要去哪儿?”
它真的很怕类似刚刚时空乱流的事再次上演!
虞荼没有对它说实话,只说随便走走,目露狐疑的
小蛇游弋在他脚边,决定当一块玉川先生走哪贴哪儿的狗皮膏药———提心吊胆的日子,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虞荼在前面走,玄武因为不好看路,于是尾巴一甩将自己再次扔到了草叶上,它在叶尖蹦跳着前进,像一只动力十足的小弹簧。
赶路的过程有点无聊,玄武又是个闲不住的话唠,没安静到一分钟就忍不住叨叨:“先生先生,您知道为什么从凉亭看下来这里是一片草海吗?”
没有告诉玄武目的地,虞荼心里存了两分不好意思,面对着玄武抛过来的问题,虞荼也没让它的话落在地上:“显得[荒山]内部生机勃勃?”
“嘿!当然不是了!”玄武在草叶尖上一蹦二尺高,因为找到了一个能耐心听它说话的人,它格外有倾诉欲和表达欲,“苍龙想在山崖底下种树,凤凰想在山崖底下种花,苍龙觉得种树大气磅礴,凤凰觉得种花陶冶情操,他们俩关于到底是种树还是种花这个问题吵了好几次,最后各退一步,选择了种草。”
“这里的草打起滚儿来可舒服了!”玄武蹦达到虞荼的斜前方,黑漆漆的小蛇因为虞荼的回归心情多云转晴,“您要是没事也可以躺躺,烦恼会少很多。”
玄武无法左右苍龙的决定,因为它本身也是决定里的一环,它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被限制在这里的玉川先生能够以平和的心态度过这一百天。
跟在玉川先生身边蹦了一会儿,玄武隐约感觉有点不对劲,先生行动的轨迹并不像他自己嘴里说的那样“随便走走”,反而像是有目的性地想去某个地方。
玄武心尖一颤,它忽然想起莫名出现在这里的、属于早已离开到凤凰的灵力,又想起那无意识得出的【大凶】卦象,冥冥之中有种不安感。
它张了张嘴,想要叫住前面的玉川先生,却发现视线有些发花,细长的绿色草叶好像在这刻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怪物,身体也变得莫名沉重。虽然思维已经退化得简单直白,但玄武终究活了数千年,一眼便认出这是阵法,还是专门针对他的阵法。
玄武:???”
它被气到发出“咝咝”的声音,张大的嘴里能看到闪着寒光的毒牙———他和凤凰无冤无仇,凤凰又坑他!
身旁的玉川先生已经被草叶遮挡住了,玄武发花的视线里找不到人,被阵法改造过的柔韧草叶缠上它的躯壳,想要将它包裹成粽子,但却在下一瞬寸寸崩裂,玄武身形暴涨成了直径二米多粗的巨蛇,在地面上压出深深的沟壑。
这个阵法并没有想将它怎样,甚至没有对它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唯一的作用只是阻拦一下玄武,争取片刻时间———让虞荼消失的时间。
*
在心口的小白石头突然烫得吓人的那一刻,虞荼感觉身边草叶暴涨,一瞬便包裹住了玄武,而他面前的不远处旋出一道淡白色的光门,光门上缠绕着红色灵力,与小白石头现在的波动同出一源。
虞荼偏头看了被包裹住的玄武一眼,没有犹豫一步跨了进去———费尽心机地用小白石头做
引导,究竟是想让他看到什么?
光门在虞荼进入的那刻便飞快合拢消弭,门后的世界好像与[荒山]的内部并无区别,依旧是茂盛的草海,只是[荒山]内部的草叶被风拂动时能高到人的腰部与胸口,在此处却只堪堪没过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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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体型缩小了,虞荼反而觉得眼熟,这片看起来无边无际的草海,似乎是薲草。
《山海经》中有载“昆仑之丘,有草焉,名曰薲草,其状如葵,其味如葱,食之已劳。”
薲草还有一个别名,即“忘忧草”。
站在没过膝盖的薲草里,虞荼抬头看到了前方的山,光门似乎是将它传送到了山峰的背面,至少在虞荼目前的位置,他能看到最高峰顶上凉亭若隐若现的一角。
虞荼摸了摸戴在脸上的单片眼镜,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将能量聚集到双眼,他看到他的右手边有一条不规则的透明屏障弯弯曲曲向前延伸,随后被一块凸出来的石头挡住。
虞荼沿着屏障的边缘走向那块凸出来的山石,在拐过一个弯后,他条件反射似的向旁一步,在翅膀的扑棱声里,扑过来的“东西“落了个空。
———是一只腹部黄色背覆灰羽的蕉森莺。
它细长的爪子落在薲草的叶子上,白眉下的豆豆眼里带着茫然,像是在疑惑自己刚刚为什么没有落到来人肩上。
山石后是一片广阔平坦的草地,虞荼的目光越过这只蕉森莺,看到了许许多多鸟,光他认识的就有七彩文鸟、银喉长尾山雀、白头鹎、柳莺、蓝额红尾鸲、橙翅噪鹛等等,除了他认识的这些,还有更多他不认识的品种。
以正常的视觉看,这些鸟儿一举一动活灵活现,看它们身上的特征,不少都既可刑又可拷,但若是用能量去“看”,便发现它们都只是灵力造物,骨骼、内脏、皮肉、羽毛等均由灵力模拟而成。
虞荼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一只白孔雀抖开自己华丽的尾羽,虞荼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它的......屁股。
风吹动着那略有稀疏的屁股毛,虞荼莫名有点想笑。
“先生总喜欢悄悄过来看热闹。”
这道声音响起,“昆山玉碎凤凰叫”这句诗,仿佛在这一刻有了真实写照。
虞荼莫名觉得声音耳熟,风如无形的手,推着开屏的白孔雀让向一边,他看到了一张昳丽的脸和一身熟悉的华贵风格,果然是凤凰。
凤凰也如同这满地的鸟儿一样是灵气的造物,但眉眼生动到难辨真假。
凤凰看向他的方向,眉眼弯弯露出一个笑,和十五年前那间孤儿院里疲惫又不耐的样子大相径庭。
“先生,许久不见。”凤凰缓缓起身,他走动的时候袍角迤逦,火红的色调宛如铺开的尾羽,“我感应到我的‘气息’了。”
他的手虚虚指向虞荼的心口,灵气造物形成的凤凰似乎只是被留下来的一道程序:
“如果您到达这里,大概苍龙已经做出了行动,我也因为涅磐失败而离开。”
他的眉眼间有着细碎的光芒,看起来很是高兴的模样:
“这是我和他共同打造了上千年才留下的地方。一旦启动,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屏障破碎那日,隔了万年的灾劫便会重演。”凤凰好像猜到虞荼要问什么,或者说由灵气造物而成的凤凰足够了解进入这里的人,“S级[荒山],唯一能蒙蔽天地意识的地方,是只进不出的单行道。”
虞荼模模糊糊感觉有什么思绪一闪即过,但速度太快没来得及捕捉,就突然感觉脚下地动山摇。
他看到蜿蜒曲折的透明屏障像被敲碎的镜子,碎片四散在空中,一条立起来高度有二十来米、看不清脸的巨蛇正低头俯视着,唯一能看见清就是它鲜红的蛇信。
虞荼听到气急败坏的清脆少年音,突突突像是被逼急了的豌豆射手:“凤凰我劝你不要太过分这地方你当年修建也费了大力气你现在想干嘛你是疯了不成———”
完整的一句话说下来,连气都没换。
在最大化的玄武面前,无论是虞荼还是凤凰,都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点,凤凰的虚影抬起头,极其平静地问:
“玄武,苍龙吃掉了你的龟身,你半点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