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茂德·加林多·布拉德利】
这是他的名字。
他生于被称作“旭日之都”的奥代亚巴。
布拉德利的父亲视他为天生的商人,自他幼时起,便不断向他灌输“生意即生命”的观念,告诉他如何在各种情况下保护自己的资产并获得最大限度的利润。
父亲去世后,他继承了父亲的一切。
他的确是天才,仅用了十年,就从籍籍无名的小商贩转变成合作者遍布奥代亚巴的“巨头”。
不过,他仍谨记父亲的教诲,居于幕后,避免名声过大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随着他的财富越来越多,他决定拓展经营的范围,离开奥代亚巴。
作为圣万斯帝国的贸易中心,符尔沃斯无疑是布拉德利心仪的定居地。
而他遇到的第一个阻碍便是符尔沃斯的黑帮。
原因很简单:他的行为危害了黑帮们的利益。
布拉德利不是能够轻易放弃已制定好的计划的人,于是他与黑帮们展开了漫长且激烈的竞争,这使他蒙受了许多损失,可也让黑帮们吃了不少苦头。
他慢慢意识到他的对手远比他想象的要可怕。
不同于奥代亚巴,符尔沃斯的黑帮数量大,彼此之间的人员流动十分频繁,这令他们有了一张覆盖面极广的情报网——一旦某处出现了问题,那么相应的消息就会立刻传入各个黑帮内。
所以,他没法像以往那样采取逐一击破的方法。
但布拉德利不肯认输,因为他从未输过。
终于有一天,他等来了变数。
变数是一个人。
就在布拉德利沉浸在和黑帮们看似无休止的对抗中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不知为何,黑帮们突然能够提前知晓布拉德利的行动,以致于他的每次进攻都无功而返,这使他失去了大量的资金与合伙人的信任。
胜利的天平逐渐向黑帮们倾斜。
布拉德利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某日,一位名为维托的男子拜访了他。
维托坦白——协助黑帮击溃布拉德利的正是他的主人。
第一次跟惠特曼·布拉得里撒尼尔·考尔比见面,是在一个乌云密布的上午。
那会儿的考尔比还不是符尔沃斯的领主。
他表示:
“明明可以合作共赢,为何要赶尽杀绝呢?”
这句话令布拉德利震惊。
布拉德利当然不缺合作者,但他的合作者均曾是他的手下败将。
父亲说过:
“只有战胜你的对手,你才能得到忠诚的帮手。”
想要与之合作,必须先将其击溃,否则无法获取最大的利益。
可他眼下正处于劣势,怎能就此退缩呢?
他决定反驳面前这位目光短浅的家伙。
布拉德利失败了。
考尔比一一回应了他的质疑,用无懈可击的答复摧毁了他心中原先极为重视的一些东西。
“你的做法确实很有效,可惜的是,对现在的你而言,它已成了一种限制。你或许还未注意到,它正阻挠着你,让你止步不前否则你也不会束手无策”
“”
“时间是宝贵的,我们需要提高效率。”
“”
他不记得自己当时讲了什么,但自那以后,他便成了考尔比的追随者。
理由十分简单:考尔比似乎比自己更像一名商人。
在考尔比的推动下,布拉德利跟符尔沃斯的黑帮们进行了合作,彼此间的贸易日益频繁。
布拉德利的选择给他带来了丰厚的回报,他的资产高速增长,经营范围稳步扩大,而他付出的代价,则是需要听从考尔比的安排去办事。
没错,他甘愿为之。
毕竟他是商人,本就不怎么看重“尊严”,再者,他实际上拥有的自由和先前几乎无异。除非事关重大,不然考尔比决不会插手他的生意。
虽说布拉德利始终没能取得爵位,但他在业内的名声足以使不少贵族心服口服地称他为“布拉德利先生”。
明明他主动舍弃了“尊严”,结果却收获了更多的“敬仰”。
真是不可思议。
后来,考尔比要求他接近诺曼斯特里伯爵。
布拉德利照办了,而且做得非常出色。
再后来,他结识了席慕尔·哈里曼。
她是“信鸽商会”的会长的女儿。
“信鸽商会”并非普通的商业互助组织,而是由黑帮“林虎”创建的、用于向无行者售卖魔药跟武器的地下机构。
魔药、武器无疑都是“林虎”自制的,质量参差不齐,可价格便宜,故从不缺顾客。
哈里曼不擅长做生意,总是亏本,其父出于对布拉德利的信任,屡屡委托他去处理“信鸽商会”的诸多事物,且往往报以丰厚的酬劳。
随着布拉德利和“信鸽商会”的关系变得愈发密切,他慢慢被乐观开朗的哈里曼所吸引。
在布拉德利的眼中,哈里曼作为独女,备受其父的宠爱,可她一直保持着善良的天性。她向往无拘无束的生活,爱好旅行与听有关无行者的故事,偶尔会因无行者的某些悲惨经历而落泪,下一秒却又立即笑着感叹故事里的主角真了不起。
哈里曼的理想便是成为独当一面的无行者。
当哈里曼游历四方的时候,她经常给布拉德利写信,并表示:
“布拉德利先生的回信有趣极了!”
原因是布拉德利一丝不苟地答复了哈里曼的信里的每一句话——他习惯了用严谨的态度应对一切。
布拉德利有些惊讶:过去他那得罪了无数人的“严谨”,有朝一日竟也能变得“有趣”。
如同发现了深埋地底的宝藏,一抹夹杂着暖意的欣喜钻入了他的大脑。
他就这样跟哈里曼以互通书信的方式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联系。
考尔比对此也祝贺道:
“恭喜你,果然,我的推测是正确的。”
没错,无论是协助“信鸽商会”,还是接触哈里曼,考尔比均于幕后起到了一定的促进作用。
他很感激考尔比。
布拉德利的生活逐步朝他所期待的“幸福”迈进。
有了黑帮的配合,他打败了诸多可能会威胁他的利益的竞争者,成功于符尔沃斯的广阔市场中占据一席之地。
哈里曼在信里向布拉德利表达了她的爱意,望着那些充满感情的文字,布拉德利觉得它们如同愈燃愈旺的火焰,把他的眼睛、脸以及心脏烧得热乎乎的。
他的命运仿佛一下子便受到了神明的眷顾。
结束旅行的哈里曼回了符尔沃斯,还跟布拉德利炫耀:
“有个特别厉害的贵族大人雇我去保护他哦!他可是你的老朋友,不过我认识他的时间更长,嘿嘿”
接着她说那名贵族大人是诺曼斯特里伯爵。
沉浸在愉悦中的布拉德利只是点了点头。
一年后,考尔比被陛下任命为符尔沃斯的领主。
在距离授爵仪式还剩近两个月时,这位未来的领主大人告诉布拉德利——他需要杀了诺曼斯特里伯爵,而为了达成该目的,他必须先除掉其身边的保镖,以便制造混乱。
因此哈里曼不得不死。
“为什么一定是她?”
“既可威胁到诺曼斯特里伯爵,又能与‘信鸽商会’撇清关系,还不至于得罪‘白牢’,毕竟‘白牢’内部本就有不少人厌恶‘林虎’若想一次性达成以上三个条件,便必须要作出牺牲。”
“”
“我非常遗憾,布拉德利先生,但我保证,你这么做绝对不会亏本。”
领主安慰着他。
“仅仅是一次投资,她——席慕尔小姐,是你手里唯一的可用的成本。错过时机的话,我们过去的全部努力便白费了,所以你绝不能心软,如同之前那样。”
是啊,如同之前那样。
如同之前那样就足够了。
布拉德利试图说服自己。
“”
除了妥协,他想不到其他的办法。
更别提拒绝考尔比了他是领主啊。
最终,如同之前那样,布拉德利妥协了。
哈里曼遭遇刺杀。
诺曼斯特里伯爵死于领主的伯爵府。
布拉德利作为“不知情人士”接受警官与侦探的调查。
他的大脑似乎不受控制一般,强行令他维持着“麻木”的状态,并继续冷静地替领主隐瞒下去。
尽管他已经明白:自己或许弄丢了一切。
直至某一天,他在领主的授意下收留了被警官们追捕的私家侦探和雪。
经过一番交流,布拉德利诧异地察觉到眼前的不起眼的侦探竟了解真相。
他认为这可能是变数。
但他仍未做任何多余的事。
依照领主吩咐的那样,布拉德利找了个合适的时间,把领主的亲笔信原封不动地交给了雪。
他对这名哈里曼曾经的好友抱有一丝怨恨,虽说他晓得自己根本不具备怨恨的资格。
雪看过信后,急不可耐地问布拉德利:
“你能保证西城门那边是安全的吗?”
“我不敢肯定,可领主大人会在合适的时候撤掉西城门附近的警戒。”
“”
他漫不经心地回答着雪,对方却像是将自己的话当成了救命稻草。
布拉德利带着雪和另一名跟雪外貌相仿的白发女囚犯冲出了符尔沃斯的城墙。
白发女囚犯被藏在马车内的一个大箱子里。
他以投靠为由见到了旅行者联军的长官们。
按照计划,他手持小刀,划开雪的皮肤,当着联军各长官的面收集了一小瓶血,把它递给联军的副司令朗曼。
“她是赫达拉帝国的皇女,她的血会验证我没在说谎。”
朗曼直勾勾地盯着雪,用一双敏锐的眼睛打量了她近五分钟,继而忽然大笑起来,随即将那瓶血丢在地上。
“是!就是她!我永远忘不了她!”
于是布拉德利顺利获取了联军的信任。
在他收集情报与证据期间,他坚持让雪留在他身边,并和联军解释自己这么做是为了“保护筹码”。
待布拉德利的任务结束,便偷袭了一位联军士兵并夺走他的服装,雪则变成他的模样,从此替代他留在军营。
他走进自己的马车,找到了藏匿多日的白发女囚犯。
“先生,我真的要恢复自由了吗?”
她一脸担忧,眼里满是恐惧。
“对,不必担心。”
布拉德利果断地用谎言安抚她。
“太好了,太好了!幸亏我遇见了您!我、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才好!”
白发女囚犯顿时激动起来,干瘦的双手伸入一旁的破旧布包,摸索了一会儿后,取出一副面具——白发女囚犯看着它,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
往昔,她在街头卖艺,总被人嘲讽表情不够自然,因此她戴上了面具。
面具渐渐成了她的贴身之物,也是当前她仅剩的财产。
“请收下它!尽、尽管它不值钱,但它会为您带来好运的!就像就像现在这样!”
“”
布拉德利接过面具,他觉得自己应该道谢,可他迟迟开不了口。
他默默地望着白发女囚犯跳下马车。
“您说的话我都没忘我、我会好好配合的!”
白发女囚犯的衣着单薄,冷风使她不住地颤抖。
她的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布拉德利把白发女囚犯交给旅行者联军的【鹤翼师】副师长斯拉甫·米纳。
“烦请通知诸位副司令,在下得回一趟符尔沃斯,至于皇女,随联军处置就当她是在下的‘抵押物’。”
“嗯”
米纳观察了一会儿白发女囚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况且这几日他与布拉德利相处得甚为融洽,因此他很爽快地将布拉德利放走了。
登上马车,布拉德利看了眼他刚刚放在角落的面具。
——它已裂成两半。
他感到一丝惋惜,但转念一想:自己似乎并不需要它。
属于自己的面具,他早就戴上了。
从他认识考尔比开始
不过,他的面具更软弱、更无能。
在这一刻,布拉德利决定复仇。
布拉德利的匕首还未刺入领主的颈部,他自己便被一个男子撞开了。
他认得对方,所以他不打算反抗。
是啊,或许自己死了,哈里曼才能安息。
何必费力去杀考尔比呢?
哪一种做法最便捷明明显而易见,自己竟分辨不了。
难怪亏得一塌糊涂。
自己果然不是位合格的商人。
剧痛遍布全身,布拉德利清楚自己马上就能解脱了。
他感觉有些口渴。
接着他忆起自己给那名私家侦探调的酒。
酒么它似乎有个特殊的称呼
叫什么来着记不清了。
不过,布拉德利并未忘掉它的寓意——
因为是哈里曼告诉自己的
它所象征的
——逝去的挚爱。
【埃维林·哈里曼】
这是他的名字。
他刺杀了布拉德利。
他带着必死的决心前来,一得手便毫不犹豫地把藏在嘴里的毒药吞进喉咙,当场暴毙。
他是席慕尔·哈里曼的兄长。
他的父亲拉奥萨希卜·哈里曼是黑帮“林虎”的二把手、“信鸽商会”的会长,对他抱有厚望。
自埃维林出生起,就被其父视为接班人,接受着各种严苛的训练。
可他始终不愿加入黑帮,甚至选择了一条完全相反的道路:
他去了尔锡多拉,经过层层考核,最终竟成了那里的守卫军军队总指挥。
得知此事的拉奥萨希卜勃然大怒,他认为埃维林背叛了自己,并扬言要将其从家族中除名。
不过,埃维林依旧不愿让步。
就在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愈发恶劣时,席慕尔主动充当了“调解员”这一角色。
“哎呀,我的好大哥,老爹的性格你又不是不晓得!为什么非得讲‘大不了我永远不回来了’之类的伤人的言论呢?”
“凭什么每次都是我服软?仿佛只有我会犯错似的,真是令人恼火根本矛盾始终得不到解决,倒不如以后就别见面了!”
“噗!哈哈哈哈你跟老爹真像,生气的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
“用不着这么较真嘛!老爹的年纪大了,有些事情一时半会儿没法接受也是正常的。要不我帮你劝一劝老爹?”
“那还是算了吧,现在的他估计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
“放心,我既然能说服你,便肯定可以说服老爹。”
“你凭什么觉得我被你说服了?唉,罢了罢了,这件事我来解决就行,你不要给我添乱。”
“怎么?不相信我?”
“”
“我敢打赌——三天之内,老爹便会消气,到时候你必须乖乖与我一同去见他!绝对要把一切都好好讲清楚,千万不能又丢下几句气话就离开!”
结果席慕尔真的做到了。
父亲同意了他继续在尔锡多拉工作的要求。
埃维林绞尽脑汁仍猜不出席慕尔究竟干了什么,唯一确定的是:她的行为使自己的生活获得了充分的自由。
自那以后,埃维林跟父亲的关系逐渐融洽,毫无疑问,这多亏了席慕尔的努力。
拉奥萨希卜是黑帮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埃维林则渴望效命于军队,他们如同分别位于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的两岸,谁都没法接触对方,纵使主动呼喊,声音也会被风浪不留情面地掩盖。
而无意接手父亲的“事业”却又不反感加入黑帮的席慕尔俨然成了二者之间的桥梁。
她从不偏袒,且总能及时阻止埃维林或拉奥萨希卜走向某一极端。
于埃维林心里,她便是这样的存在——一个温柔的“中立者”兼珍贵的家人。
当席慕尔遇害的消息传入尔锡多拉,埃维林感到一阵恍惚。
待他闯进符尔沃斯的警务局,看见席慕尔的尸体,他才明白自己不是在做梦。
因为女儿的死,拉奥萨希卜一病不起。
“林虎”中那些旧日与拉奥萨希卜不和的干部开始用各种手段清除他的亲信,逐渐将他从“林虎”的权力中心移除。
埃维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的“事业”土崩瓦解。
他能做什么呢?毕竟他根本不了解黑帮。
悲痛跟悔恨淹没了埃维林,他决定查明席慕尔的死因,找出那名伤害家人的凶手。
听闻凶手已经自焚的拉奥萨希卜大喊一声“荒唐”,随即虚弱的他由于过度激动而撒手人寰。
埃维林还未彻底接受席慕尔被刺杀的事实,便又失去了一位亲人。
某天,埃维林的旧友——维托给了他一个惊人的消息:
“杀死席慕尔小姐的是布拉德利先生。”
埃维林虽与布拉德利没什么来往,但他对此人的印象非常深。
在席慕尔旅行期间,她寄来的将近一半的信件的收信人都是布拉德利,当她回到符尔沃斯后,埃维林也时不时能看见她和布拉德利走在一起。
那会儿,埃维林只觉得庆幸,因为席慕尔总算找到了跟自己意气相投的人,这是好事。
“布拉德利先生想要将‘信鸽商会’据为己有,为此他雇佣刺客,杀害了席慕尔小姐,并与‘林虎’的一些人约定合力瓦解令尊的权力唉,尽管一切看似发生得十分突然,实际上他们蓄谋已久啊”
继而维托向他展示了许多证据,这令他不得不认为布拉德利有着极大的嫌疑。
“警务局目前掌握的情报根本不完整,即使查明真相,多半也仅会惩治刺客,而不是幕后的谁愿意得罪黑帮呢?”
“所以警务局没法替我报仇了?”
“至少我是这么猜测的很遗憾。”
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感充斥着埃维林的心,痛苦则不断涌入他的大脑,随后转化成强烈的愤怒。
几乎丧失理智的他下意识地选择了相信维托和自己交代的一切。
埃维林尝试了诸多方法,却还是联系不上布拉德利,仿佛他在刻意避开自己。
这一异常就像是在印证维托的话。
过了数日,维托告诉他:
“布拉德利先生将参加谈判。”
恰好埃维林也收到了相应的“邀请函”。
简直是天赐良机。
于是他把毒药含在舌下。
接着在会议室听见了布拉德利的那番言论。
随后埃维林撞倒布拉德利,夺过他的匕首,亲手了结了他。
埃维林死死地盯住布拉德利的头颅。
这一刻,时间似乎停止了流动。
他终于恢复冷静。
埃维林确信自己的复仇成功了。
所以他坦然地接受死亡的命运。
不过,凶手究竟是谁他仍旧分不清。
早在席慕尔丧命之时,他便吞下了名为“疯狂”的毒药。
他十分清楚自己做的事情无异于飞蛾扑火,可他没有其他的选择,毕竟他失去的亲人已经够多了。
意识逐渐模糊。
悲伤不可抑制地在埃维林的心中膨胀,他忽地想和父亲道个歉。
他至死都未怀疑维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