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琳早就知道有人躲在拐角的另一头。
起初她以为只是普通的路人,于是她故意提高音量,试图吓走他。
然而对方无动于衷。
因此贝琳意识到:他可能认识自己面前的正瘫坐在地上的“怪物”。
贝琳决定将他骗出来。
现在,“怪物”已成一具尸体。
那个被自己电晕的家伙似乎还未彻底清醒,贝琳见状,随手拾起一小块雪拍在他的脸上。
“唔!呼?”
效果显著。
“接下来,我提出的问题,你仅需回答‘是’与‘不是’。明白?”
“你是谁?”
唉,怎么都这么不配合,贝琳在心里抱怨。
还未等贝琳开口,那家伙便看到了倒在他身边的“怪物”。
“费里诺德费里诺德?”
“嗯,你知道他的名字么,看来我没找错人。”
“费里诺德,费里诺德混账!你干了什么?!”
那家伙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发了疯一般冲贝琳咆哮着。
但他却动弹不得,因为贝琳事先对他施加过束缚咒。
“显而易见,我杀了他。”
眼前之人的表现令贝琳觉得他更可疑了。
“他是魔族,你为什么会认识他?”
“胡说八道!”
“看看他的脸。”
贝琳指了指“怪物”。
“如果你学过最基本的辨别魔族的方法,你就会明白我说的是事实。”
绝大多数的魔族死后,眉心处会出现一个黑色的圆圈。
“”
“帝国并不会驱逐所有的魔族,对于定偶能力的公害性较弱且堕魔几率极低的魔性定偶宿主,若其能够为帝国提供帮助,那么帝国会考虑隐藏其真实身份,使其与国民一同生活。”
“”
“不过,这不代表他们能够为所欲为,实际上,他们需要定期接受当地军队的检查,一旦检查结果不达标,就会被立即处死。而我,便是奔波于各城,专门做那些脏活累活的啊,也就是负责杀掉他们的行刑官。”
作了一番解释的贝琳忽地有点不自在。
奇怪,平日的自己明明没这么啰嗦。
至于对方——他仍旧愣愣地盯着“怪物”的尸体,看起来完全不愿搭理贝琳。
这让贝琳的脸瞬间变得无比阴沉。
“喂,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跟魔族有交集?”
“先放开我。”
“好。”
贝琳打了个响指。
“你是魔族的同居者?”
“嗯。”
男人的左臂骨折了,同时还失去了一只眼睛。
面对如此“残破不堪”的家伙,贝琳却隐隐感到一丝紧张。
“把你知道的信息都告诉我。”
“你是军队的人,不是所谓的行刑官。”
贝琳心头一惊,她未曾料到对方那么快便识破了自己的谎言。
“我没允许你擅自猜测我的身份。我的意思是,把你和魔族的来往详细地讲给我听。”
“无可奉告。或者,我不介意编造一些虚假说辞去敷衍你,就像刚才的你一样。”
“你难道不清楚眼下的处境?”
贝琳很清楚对方在试图惹恼自己,但她不理解对方这么做的原因。
“费里诺德绝不会干伤天害理的事情你有什么资格杀他我可是费了好多心思”
对方的言语中满是悲愤。
还没等贝琳回复,对方便扑了上来。
贝琳早就做好了迎击的准备,可她没想到对方竟不打算用任何魔法,而是选择与自己肉搏。
这次她真的有点被激怒了。
居然敢瞧不起我。
那我也只用拳脚来好好教训教训你!
数天前。
警务局局长布鲁克的办公室内。
窗子很久没打开过了,木质的窗框上积了一层灰。
布鲁克望着手里的杯子。
到处都弥漫着浓浓的茶香,热气妖娆地在空中舞动着,搅乱了他的心绪。
这是自己今日喝的第十一杯。
他认为是时候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了。
“利,意气用事的后果非常严重。”
望着貌似有些不知所措的曼达,布鲁克叹了口气。
“你在北五区的警务所表现优异,因此被破格提拔,成为警务局的一员。你是警务局里最年轻的警官,我一直对你抱有很大的期待,要是你能保持这一势头,前途将一片光明。”
“谢、谢谢您的认可,我会继续努力的!”
“不必太拘束。”
布鲁克看了眼脸上明显有了喜色的曼达,拿起手帕擦了擦汗。
“那么,说回正题。你这次主动找我,实际上是为了承认自己是那个侦探安排在警务局的内应?”
“是的。”
“你啊你晓得自己在讲什么吗?”
真的是她。
布鲁克不动声色地盯着曼达。
“所以,是你暗中协助那个侦探逃离警务局,并且给我们制造了诸多的麻烦?”
“是的。”
“你自愿这么做的?”
“是的。”
“那个侦探没有胁迫你?”
“没有。”
曼达的回答十分果断。
“利,向我保证——你会为自己的发言承担相应的责任。”
“我向您保证。”
“你”
布鲁克故意摆出一副失望的表情。
他想再试着挽留一下曼达。
“利,你一定非常清楚,作为警务局的一员,应该服从上级的指令。你瞒着我们做了这么多不利于警务局追捕罪犯的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我需要了解其中的原由。”
“因为我觉得您的指令违背了警务局的规定。”
“判断指令合理与否的人是我,你要做的是依照指令办事,就像以前那样。”
“但既然我是警务局的一员,就应该纠正不正确的行为。”
曼达毫不畏惧地迎上布鲁克的目光。
“更何况犯错误的是您。”
“我?呵呵,那请你告诉我,我犯了什么错误?”
“您包庇了真正的凶手,将无辜的人当作‘替罪羊’,这并非正义之举。”
“你从那个侦探口中得知的就是这些么。”
“我进行过相关的查证。”
“如果你仅仅是因这种理由而反抗我的指令,那我只能表示遗憾。”
“”
“你的认知太浅薄了,利。处处遵循逻辑固然很重要,可是,你我皆是常人,难免会忽视某些看似不起眼的东西,从而导致判断上的失误。一味地追求绝对正确的逻辑是十分危险的行为,除非你能确保自己不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布鲁克不紧不慢地讲着。
他虽不指望曼达能理解自己的苦衷,但至少要让曼达消除反抗自己的念头。
没错,布鲁克并不打算惩罚曼达。
因为他觉得这不值得。
“所以,我们不妨退而求其次,若无法得到完美的逻辑,那么我们仅需权衡利弊。”
“您口中的权衡利弊,指的就是冤枉无辜者吗?”
“是的,你说的没错。”
曼达愣住了,她未曾想料到布鲁克会如此平静地承认自己的罪行。
“唔您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于是她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不少。
“为了不使更多的人被冤枉。”
布鲁克攥紧了手帕。
“我不能明说,但你想必清楚总得有人去背负恶名,否则它会像病毒一样不停传播,受牵连的无辜者将不计其数。到了那时,即便后悔也太迟了。”
“”
“利,我是不得已而为之,要是我不做这件事,谁又会充当‘替罪羊’呢?毫无疑问,将会是你和我将会是警务局的大家。”
“就算是这样,我也无法认同您的行为。”
听了自己曾经最敬重的局长的发言,曼达的眸子里却仍未有丝毫的动摇。
“您觉得您是在保护我们吗?是的,您的确替我们挡下了许多灾祸,唔尽管我不明白您所描述的‘恶名’到底是什么,但是,您的举措会玷污我们最为重视的‘公正’。”
曼达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误打误撞地,她竟讲出了那个布鲁克十分在意的词。
“我、我始终不敢相信您怎能不把‘公正’放在首位,您明明应该是‘公正’的代表!至少我是这么看待您的!”
“你”
不知为何,布鲁克感到自己有点喘不过气来。
“您舍弃了‘公正’,那今后我们又该以什么为准则呢?我自一开始,我就依照您的要求,将维护‘公正’作为生活的意义之一,前辈们肯定也和我一样”
曼达越说越激动。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朝布鲁克的胸口砸了一块大石头,这使布鲁克几次想打断对方却又无能为力。
布鲁克很清楚自己绝不可以在这方面妥协。
然而他还是开不了口。
“您满不在乎地夺走我们信赖的事物,打破我们遵守了那么久的准则,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保护’吗?”
曼达用近乎恳求的眼神望向布鲁克。
“拜托了,请您履行局长的职责。”
“向您致敬,领主大人。”
“嗯,不必多礼,坐吧。”
符尔沃斯的领主惠特曼·布拉得里撒尼尔·考尔比刚刚结束了一场会议,眼下,他一迈入接待室,便和那位等了许久的特殊的“客人”打了招呼。
此时正值深夜,可伯爵府里仍旧灯火通明。
“在下是旅行者联军第十五军团团长,谨代表联军向您表示感谢。您愿意主动与我们交流,是我们的荣幸,另外,这场沟通无疑能化解诸多的矛盾,从而避免不少冲突。”
“呵呵,这是自然。对了,你们的副司令为何不亲自前来呢?难道是怕我出尔反尔吗?”
领主笑眯眯地望着对方。
旅行者联军名义上的总司令是“赫王”、“露王”和“西帝”,即旧日的赫达拉帝国、圣露赛尔帝国跟巴什帝国的皇族。
不过,联军实际听命于四位副司令——他们同时也是联军的创始人或创始人的后代。
“怎么会!”
团长连忙摆了摆手。
“副司令身体抱恙,故不能和您会面,请见谅。”
“啊,所有的副司令都生病了么,真是不巧。”
“非常抱歉”
“呵呵,别介意,只要你能把我的想法正确无误地传达给他们就行。”
幸好领主并不打算太过计较,团长松了口气。
“联军上次在萨莫比尔制造了不小的骚动啊,艾德徽在信里可是跟我发了许多牢骚。”
艾德徽是萨莫比尔的领主。
旅行者联军曾在萨莫比尔发动了一场暴乱,具体原因不明,但令萨莫比尔的民众蒙受了不小的损失。
而实际上,符尔沃斯的领主收到的当然不只是艾德徽的一长串怨言,还有一起夹击旅行者联军的邀请。
“很抱歉让这件事影响到您的生活。眼下联军正不断壮大,常常会出现部分成员不听调遣的情况的确会使人头疼。”
“是啊,那联军准备怎么处理此事呢?你若清楚,不妨和我讲一讲,这样我也好跟艾德徽交代。”
“关于这一点,非常遗憾,在下并不了解。但是,在下相信副司令们会有自己的考量,所以顺其自然就好。”
换句话说,联军从未打算道歉。
望着团长那张带着苦笑的脸,领主明白对方根本就不晓得自己所指的问题的严重性。
这绝不是用一句“顺其自然就好”就能够轻松带过的话题。
失望的领主决定不再客气。
“嗯。这里没有多余的人,我就不讲废话了。你们这次兵分多路来到符尔沃斯,对附近的城镇造成了极大影响,我曾派军队暗中调查过你们的行踪,目前已掌握了你们各军团的具体位置。”
“”
“你们顺利地绕过了我的几处‘伏兵’,我很清楚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因为派布拉德利先生去协助你们的,正是本人。”
“这”
团长被领主的发言吓出一身冷汗。
“至于我为什么要帮你们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促使你们和我进行面对面的交流。就像现在这样。”
“您的远见令在下倾佩。”
在讲出奉承的话后,这位联军的团长才忽地意识到:
自己明明是来谈判的。
然而,他却发现自己早已失去了相应的筹码。
倒不如说联军其实从未对符尔沃斯造成过任何威胁,他们所幻想的“公平交易”,仅仅是领主的计划的一部分。
没了底气的团长自觉地低下了头。
“不要紧张,既然我邀请你来做客,那么就表示我也不愿看见额外的冲突产生,恰恰相反,我乐意与联军合作。”
领主和善地安慰着对方。
“我非常清楚你们想要什么,所以我提前准备了一个方案——一个能满足你我需求的方案。”
“愿闻其详。”
团长面露喜色。
可是,至于他真正的心情如何,或许仅有他自己知晓。
毕竟不管他怎么想,他都没法拒绝领主的方案。
“在正式将它告诉你之前,我有必要提醒联军我不在乎你们的目的能否顺利达成,但无论事态发展到什么地步,你们都不可伤及帝国的国民,尤其是我的领民。另外,绝不能与魔族勾结。”
领主顿了顿,接着平静地说道:
“以上两点,倘若你们做不到,届时,问罪于你们的将不只有我,还有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