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是这些了。”
我放下笔,指了指桌上的一小沓纸。
“我没写任何我不确定的事,虽然不知道你们要拿它去做什么,但总不能让那部分我记不清的细节误导了你们。”
我努力令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较为诚恳。
“考虑得倒是很周到。如果你能把效率提高一点就好了,我最讨厌等待。”
然而贝琳儿小姐似乎并不领情。
“我也不想啊可我的记性就是这么差。再说,我的伤似乎不允许我过度使用大脑哦。”
“你早就脱离生命危险了,所以和正常人没区别。”
“你的逻辑真是”
“而且你的任务还未完成,实际上,接下来才是需要你过度使用大脑的时候。”
贝琳儿小姐粗略地读了一遍我写的关于自己在东四街的经历,冷哼了一声。
“怎么?”
“写得真烂。”
“不用你啰嗦我也明白。”
我叹了口气。
“您能看完,感激不尽,不过别指望我重新写一份哦。”
“我没有决定权。”
像对待垃圾似的用两根手指捏起那几张纸的贝琳儿小姐瞟了眼门框。
“做好准备,今晚跟我去见‘他们’。”
“谁?”
“可靠的人,最能干的帮手。你不会觉得,仅凭我和你便足以找到罗伯特?”
哎?原来你真的打算协助我啊,我还以为只能靠我自己了呢。
“这么快就出发吗?至少提前通知我一下吧。”
“我已经提前了将近十个小时,你是树懒?”
“”
太无谋了,这点时间根本不够把应付突发事件的万全的计划做好。
况且这次的不确定因素更多。
“有空胡思乱想不如刮一刮你的胡子。”
“好好好。”
“啊罢了,胡子还是留着吧。”
“为什么?”
“‘我们’喜欢邋遢一点的家伙。”
换上贝琳儿小姐给我的衣服,一直等到困意快要埋葬我之时,一阵很轻的敲门声才响起。
我拍了三下自己的脸,拿出藏在枕边的笔,将它揣进内口袋。
我朝门的方向走了一步。
又一步。
打开门。
贝琳儿小姐那副无趣的表情让我放心了些许。
她用眼神示意我跟在她身后。
这是我近十天来第一次迈出房间。
双腿仍旧隐隐作痛,左臂依然动不了,但我的意识却因刺激而逐渐清醒。
下楼,离开哈蒙斯先生的住所。
我没能见哈蒙斯先生一面,故不清楚他在做什么,也不敢向贝琳儿小姐询问相关的事。
外面的风挺大,低头行走的我把视野控制在刚好可以看到贝琳儿小姐的鞋跟的范围。
“嗯”
我抑制着想咳嗽的欲望。
这样的氛围似曾相识。
就像是与曼达一同办案
或是陪费里诺德去喝酒
还是说,更遥远的日子饭后牵着拉雅的手散步的日子
奇怪,为什么会感到亲切呢?明明只是在赶路罢了。
“唉。”
于是,我加快了在雪地上延伸脚印的速度。
从一开始我就感觉自己应该来过这条路。
眼下,我愈发确信了这一想法。
不出意外的话,我们立刻就会遇见一家酒馆,酒馆的老板是少有的视我为正常人的人。
过了几秒,酒馆出现了。
看吧,我就知道。
“?”
贝琳儿小姐一刻不停地走向酒馆。
难道我们要去喝酒吗?
我跟上她。
踏入酒馆。
老板和贝琳儿小姐快速地交换了眼神。
我事先乔装打扮过,按理讲老板不可能认得出我。可他却在我靠近他时面带往日的那种亲切的微笑,像往日一样拍了下我的肩。
我恍然大悟。
原来你是黑帮的人啊!老板!
我们落座后各点了一杯酒,继而贝琳儿小姐起身去了洗手间。
“没有多余的人注意到你们,请放松。”
老板乐呵呵地望着我。
酒馆里的顾客仅有一小部分在我进门的那一刻望向了我,不过很快就像失去兴趣一般移开了视线。
毕竟现在的我才不是什么“跟踪变态”。
“藏得挺深啊,老板,弄得我都有点害怕你了。”
“这里可是正规的酒馆哦,你又是我们的贵客,用不着太过拘谨。”
“贵客?贵客么”
一丝回忆打断了我的沉吟。
凌之花
“啊,对了,老板,你之前帮了我一个大忙,感激不尽。”
“尽管我不太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但你还是抓紧时间比较好。”
“你说得对。”
我把酒一口喝完,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后,猛地往地上一趴。
摆出一副醉态的我依靠老板的掩护慢慢爬到柜台的另一侧,借助柜台挡住了顾客们的目光。
躲于柜台下,我的眼皮越来越重。
酒里放了特制的安眠药。
不一会儿,我便睡着了。
待我再次睁开眼睛,我发觉自己正仰面躺在一堆木材上。
周围的能见度极低,黑漆漆的房间内找不到任何明显的光源。
“果然是地下室啊。”
“回答正确。”
伴随着声音滑入我的耳朵,一支火把被点燃了,这使我看清了它所在的那堵墙,以及一张颇为阴森的脸。
紧接着,更多的火把亮起,与此同时,不少同样恐怖的面孔也相继出现。
想必他们都是黑帮“白牢”的成员。
他们默契地死死盯住我,我一时竟动弹不得,仿佛一座孤立无援、处于惊涛骇浪的包围之中的灯塔。
类似的情况我已经历过几次了,而且,这一回,前来提供援助的我充当的可是所谓的“友好型角色”,故我没理由丧失冷静。
“他们似乎带了武器,汝得保持警惕。”
不愧是谨慎的盖尔。
“你就是教训了几十位警官的侦探?”
总算有人跟我搭话了——是个长相酷似德文的家伙。
“幸会!虽说我以前特别讨厌你就是了。”
“呵呵,谁让亨里克你这么不检点。”
喔他叫亨里克。
好熟悉的名字。
“喂!关你什么事?你还好意思讽刺我?哪一次你不是争先恐后——”
“诽谤啊诽谤我可没说我不喜欢那么做,我不过是想揭穿你。”
“你!”
“哈哈哈哈哈哈——!”
“说得好!科赫!”
刚刚还死气沉沉的房间一下子便变得热闹非凡。
“啊!他脸红了!继续嘲笑他!”
“混账!你眼睛瞎了吗?!康达姆!你乱掺和什么?!”
“啧啧!又把别人当‘软柿子’捏!啧啧!亨里克!啧啧!”
“胡说什么?!你少装糊涂!你昨天才——”
“啊啊啊啊!你给我闭嘴!”
“我的表!”
一名神色慌张的胖子扑倒了亨里克,试图阻止他讲下去。
一块怀表被甩飞到空中,随即落入他人之手。
“你的表归我啦!多谢施主!”
“还给我!唔——!你小子——!”
“打起来!打起来!”
“揍他!踢他的屁股!”
周围的人有的挥舞着酒瓶,有的吹着口哨。
而我则在犹豫要不要跟着起哄。
“”
嗯,集体感还是挺重要的。
那我也——
“打——诶?”
刚一张嘴,就有人拍了下我的肩膀。
“哦呀,贝琳儿小姐,我找了你好久。”
“是吗?让你担心了,十分抱歉。”
“呃,其实你已看穿了我在撒谎,对吧?”
“但是我不介意在这方面吃亏。”
“好好十分抱歉。”
我和贝琳儿小姐来到角落。
“言归正传我的任务是?”
“我们的首领交代过你需要先明白一件事”
“?”
“”
“什么事?”
“话说,你有没有了解过【旅行者联军】?”
“我只清楚它的由来。怎么突然谈这个?”
“你一定很疑惑,我们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会答应配合哈蒙斯袭击监狱实际上,哈蒙斯仅是我们的‘客户’之一,近期,我们接了不少相似的活。而这一切。皆是为了制造混乱。”
贝琳儿小姐那不容置疑的语气像是在告诉我她所讲的事情非同小可。
“我们是联军的内应,联军就快要来了。”
“啊”
与贝琳儿小姐对视的我忽地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旅行者联军,于大部分人而言,想必是很陌生的。
巴什帝国、赫达拉帝国和圣露赛尔帝国灭亡后,昔日的贵族们为复国而合力建立了一个军事组织,并将其称作【流浪者联军】。
“流浪者联军”这一名号使用了数十年,在这期间,它的规模不断扩大,但从未有过什么卓越的表现。
“光复帝国”的呼声早就消失了,如今留下的,只是过去的回音我是这么觉得的。
大约两三年前,“流浪者联军”正式更名为“旅行者联军”。
因此,自然没多少人知晓旅行者联军是什么。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孤老先生一样博学。
想到这,我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
“”
“”
四周不知何时已重新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包括贝琳儿小姐在内的黑帮成员们正耐心地观察着我的反应,如此诡异的氛围使我不禁怀疑先前的争斗难不成只是自己的幻想。
“这几年,首领一直在寻找符尔沃斯境内的赫达拉遗民,并试图将他们吸收进‘白牢’。虽然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总归能产生一些效果。”
“又是赫达拉”
恢复理智的我烦躁地挠了挠头发。
“我不关心你们的发展历程。‘联军就快要来了’是什么意思?你们要做什么?”
“我们要逼迫符尔沃斯的领主与联军进行公开的谈判。”
“我们对自己的处境并没有什么不满,我们想改变的是陛下的处境。”
亨里克走到贝琳儿小姐的身边。
“陛下现在正遭受着不公平的待遇,他需要我们。”
“陛下?”
“我是赫达拉皇帝的臣民。”
“”
看着亨里克阴沉却又虔诚的眼睛,我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
这绝不是一件能跟人轻易提起的事。
换而言之,倘若我表现出任何一丝抗拒的态度,他们极大几率将置我于死地。
故我只得选择暂时妥协。
“我明白了。你们的首领在哪?我知道一些信息——相信他会感兴趣的。”
再者,也许他们还能帮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