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神性与妻子的鸽子

【天堂不存旧物,地狱不见新人】——这是王图教的教义之一。

天堂,在王图教教徒们的心中,那里的一切都维持着崭新的模样。只要灵魂进入天堂,便能得到彻底的“净化”。

地狱则恰恰相反,是一个废墟遍布、野火四起的场所。

王图教教徒们认为:凡是去到地狱的灵魂,皆是“不完整”的。另外,重创灵魂的方式也很简单,仅需依靠正当理由使其生前遭受极大的痛苦即可。

伯顿暗自推测面前的人多半信奉的是王图教。

毫无疑问,此刻的他既不在天堂也不在地狱,而是处于“有新有旧”且“新旧”不断更替的人间。

但他觉得自己离地狱不远了。

他的双腿和右臂被打断了,两只眼睛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钻心的疼痛蔓延全身,可【束缚咒】却使他动弹不得,甚至没法发出哀嚎。

伯顿的右边,跪着一位跟他情况差不多的家伙。

“接下来我会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仅需回答‘是’与‘不是’。”

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响起。

“如果回答‘是’就举起你们那只能用的胳膊,否则就不要动。不许张嘴,不许犹豫,也不许有多余的行为,不然你们都得死。明白?”

对方的话中包含着不容违抗的语气。

伯顿愣了一会儿,随后身上的束缚貌似减轻了不少。

虽然他知道自己多半难逃一死,但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艰难地抬高尚未骨折的左手。

“嗯”

看样子那人对自己和自己旁边的家伙的反应还算满意。

这不过是假象。

“别耍花招,谁试图欺骗我,或者谁回答得太慢,我就杀了谁。若你们的回答不一致,而我又判断不了,那么我就把你们全杀了总之,要是运气不错,你们便有存活的可能。”

这句话让伯顿精神一振。

五分钟前。

伯顿追逐着一只野猪,从森林的深处一路跑到了一条小道上。

他平时极少涉足这里,因为他不想碰到人类。

他是魔族。

他生活在远离人类的一块魔族的“聚居地”。

话虽如此,所谓的“聚居地”并不比森林的其他角落安全多少。为了避开无行者和军队,“聚居地”必须时常迁移,不然便会遭受灭顶之灾。

伯顿自出生起便和自己的父母一样被魔性定偶附身——如果他的父母不这么做,那他就会被“聚居地”的首领杀死。

后来,他的父母因袭击商人而被潜伏的无行者割下头颅。

于是,他明白了一个道理:除非万不得已,不要接触人类。

伯顿知道自己是“野兽”。

尽管他使用的是人类的语言,相貌也跟人类无异,但一旦靠近人类甚至一嗅到人类的气息,他便会不受控地产生极强的攻击欲望,像是着了魔一般。

所以,眼下他得赶紧离开。

正当他这么想时,突然,他察觉到周围有一丝不对劲的响动。

接着,一把斧头朝他劈来。

他立刻侧身躲过,可斧头却在砍向一旁的树之前凭空消失。

伯顿大感不妙,随即后背一阵剧痛,心生慌乱的他扭过头,发现偷袭他的竟也是魔族。

“喂!”

他施展自己的定偶能力,一瞬间他的眼睛变得血红,手上伸出利爪,可他这样做仅是为了让对方了解自己也是魔族,并非真的打算攻击对方。

但对方明显误解了伯顿,再一次一脸凶悍地往伯顿那扑去。

无可奈何的伯顿只好和对方开始了缠斗。

缠斗没有持续多久,原因是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哒哒——!哒哒——!”

伯顿听到了马蹄声,然后,他和那个魔族不约而同地望向不远处。

——是人类。

不带犹豫地,那个魔族一边咆哮一边朝那骑在马上的、看似毫无戒备的女子发动了袭击。

伯顿觉得自己的胸腔里隐隐有什么在不断膨胀,这使他有点喘不过气。

待他清醒些许,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已不受控制地跟在了那个魔族的身边。

女子近在咫尺。

一抹兴奋在脑中爆炸开来。

不管了。

伯顿露出了獠牙。

“轰——!”

伯顿忘了自己遭遇的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只记得仿佛有一阵雷鸣刺入自己的耳朵。

接着自己便失去了一切反抗的能力。

见两个魔族这么配合,贝琳松了口气。

“少指望我向你们作出什么保证,不过,我说到做到。”

懒洋洋地讲了这么一番话后,她点了支烟。

浓郁的气体灌入鼻腔,这使她清醒了些许。

“这附近,是不是还有其他的魔族?”

无举手者。

贝琳由此断定这两个魔族在撒谎。

但她不动声色地继续问:

“你们有杀过人吗?”

无举手者。

“你们是否服从我今后的一切安排?”

魔族们都举起了手。

贝琳猛地吸了口烟,打了个响指。

两个魔族应声倒下,失去了意识。

贝琳施展束缚咒,将他们绑在树上,用口哨唤回白马,一面打量四周,一面慢慢向前骑行。

在她进入这条小道前,她便遇到了符尔沃斯的军队,他们受符尔沃斯第三师第二军团团长之命,负责维护这片区域的安全。

自己刚刚制造的动静虽不算大,但想必足够引起巡逻的士兵的注意。

这样正好。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几名骑兵便出现了。

贝琳朝他们展示了自己右手手背上的纹章,士兵们见状皆识趣地翻身下马。

“向您致敬。”

“叫你们的长官过来。”

“是。”

“等等,有烟吗?”

贝琳叫住骑兵们。

“”

骑兵们面面相觑。

“唉,罢了,去吧去吧。”

“是。”

真死板,贝琳在心里抱怨。

约五分钟后。

贝琳的眼前多了一位全副武装、体格壮硕的男子。

“向您致敬”

他的喘气声很重,但这不是劳累所致。

“在下是北部先遣队的队长,北部先遣队由符尔沃斯第二军团第五骑兵队和第八骑兵队组成。”

男子的语速非常快,看样子十分紧张。

“一共几个先遣队?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一共两个,北部先遣队与西部先遣队。我们负责接引北部、西部的各城军队至指定的驻扎区。”

“除了符尔沃斯,还有其他地方的军队?”

“是的,为确保皇太子殿下的安全,符尔沃斯周边的明克江、吉里冈、腓郝等城市都出动了军队。”

“谁的命令?”

“领主大人。”

“”

“能见到您,在下无比荣幸。”

“不需多礼。我在那边打晕了两个魔族,你派人去收拾一下,把他们押送到里德帕。”

贝琳往后边指了指。

“将魔族交到里德帕的西军营,跟那里的长官说他们是我送给加德纳老爷子的礼物,别让他们死了。”

里德帕城位于符尔沃斯的南方。

“是。”

“做完这些事后,你们就暂时待在那里。”

“这可领主大人”

“执行我的命令,其余的别管。”

“是。”

“从现在起,不必再跟符尔沃斯报告任何消息,没有我的指示,不准返回符尔沃斯。”

“是。”

“嗯。”

见对方如此顺从,贝琳满意地点点头。

“另外,把这个带在身边,必要时用它来证明你见过我。”

贝琳捡起一片树叶,叶面上随即浮现出几条“黑线”,仔细一看竟是被电烧焦而留下的痕迹。

“黑线”互相交错、连接,最后绘成了一只仅有右眼睁开的猫的头。

北部先遣队的队长小心翼翼地接过树叶。

贝琳明白,符尔沃斯的领主调兵的目的绝不仅仅是为了保护皇太子殿下这么简单,毕竟他没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西边的威胁么”

骑在马上的她抬起头。

离符尔沃斯不远了。

贝琳眺望着前方的加荷普城——它是符尔沃斯的“近邻”之一。

由于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贝琳决定绕开它。

从先遣队的队长那要来的烟加上自己剩下的四根

应该够了。

贝琳轻轻呼了口气。

符尔沃斯。

领主府邸内。

“让罗查沙、明克江、吉里冈、加荷普、坎贝尔敦、腓郝这些城市的领主做好迎接皇太子殿下的准备,加强警戒,务必提前清除周围的威胁。”

符尔沃斯的督军——埃卢尔菲子爵正一丝不苟地听着领主的安排。

“以上的城市,以及西部的尼瓦雷、德拉罗、尔锡多拉、方冈那卡、克克塔隆、亚波科,各派一支重步兵队,驻扎在通墨森林跟巴利属峡谷的交界处。”

“遵命。”

“萨莫比尔那边有新消息吗?”

领主这次问的是埃卢尔菲子爵身旁的维托。

“有。暴乱已基本平息,可【旅行者联军】目前的具体位置尚不明确。”

“嗯你呢?”

“很遗憾,调查队并未传回任何情报。”

埃卢尔菲子爵愧疚地低下头。

作为符尔沃斯的最高军事长官,埃卢尔菲子爵非常清楚领主在意的是什么,不过,尽管他相信领主不是在杞人忧天,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领主会关注那方面

“我知道了,总之,绝对要阻止他们进入符尔沃斯。”

“是。”

宁静的夜晚。

东四街的尽头是个鲜有人前往的公园,这地方德文再熟悉不过了。

公园的附近有几栋居民楼,七年前他和他的妻子曾住在那里。

当时,自己还只是位帮人打下手的辅警,每天都要工作到很晚,妻子则常常在做好晚餐后,带上一小袋玉米粒,一边将它们喂给公园的鸽子,一边等待自己回来。

几乎日日如此。

直到某个清晨,邻居递给德文一个礼盒,说是一名烘焙坊的店员拜托她帮忙转交给德文的妻子。

那会儿的他正急着出门,且对方又是值得信赖的邻居,故他没有犹豫就收下了礼盒,接着便匆匆赶去上班了。

礼盒里装的是炸药。

凶手是个被捕的抢劫犯的兄弟,负责相应案件的,是德文的顶头上司。

一场无耻的报复。

自那以后,德文便对火药的味道十分敏感。

现在,居民楼已荒废很久了,公园因为无人打理,变得杂草丛生,至于妻子喜欢的鸽子,早就不知道飞去哪了。

德文此刻躲在一处灌木丛后,一块又大又旧的灰色破布恰好完美地盖住了他的全身。

他猜测这估计是某位流浪汉的“财产”。

周围没有炸药——德文的鼻子告诉他。

跟他一样埋伏在附近的还有布隆。

居然选择在这里见面,不愧是外行人,德文不禁露出轻蔑的微笑。

可正是这样一个外行人,却成功于一众警官的看守下逃脱。尽管使用的皆是低劣的手段,但偏偏还凑效了德文甚至怀疑是“老大”故意放走了那家伙。

“老大”指的是警务局的局长布鲁克。

说到底,德文从一开始就不理解为什么会让那家伙去办案。

他不具备任何专业知识,只是个私家侦探。

是啊,只是个私家侦探该死的私家侦探,竟和魔族同流合污。

“哟好久不见,你是?”

这时,颇令德文恼火的声音响起。

是该死的侦探。

德文透过枝叶,看见路灯下站着侦探与戴着头套的罗伯特。

“待在原地,不要乱动!”

在侦探的面前,有六名警官,为首的是罗伯特的好友兼同事路西迪。

“好好抱歉,我不记得你的名字了。”

“路西迪。”

“嗯,路西迪先生,费里诺德呢?”

“费里诺德”

“唉,果然没带他过来啊,我还指望你们能够自觉一些呢。”

“你冷静点!我们可以用他去交换罗伯特警官,但我们需要先确认你身边的是否是罗伯特本人。摘下他的头套。”

“啧啧啧——好大的口气啊警官先生,明明我连费里诺德的影子都没看到,你却已经开始对我发号施令了。”

“配合我们是有利无害的!只要你服从我们的安排,我们不会追究你之前的行为!”

“哦?居然如此大度么,莫非这是局长大人给你们的指示?”

“你不需了解太多,相信我们即可!我们的目标不是你,更不会伤及无辜的人,前提是你得服从我们的安排!”

“同样的话不必讲两次,警官先生。也就是说,我可以相信你们,是吗?”

“是的!”

毫无疑问,这是谎言。

自始至终,警务局都未考虑过跟侦探进行所谓的“人质交换”。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杀死侦探。

没错,老大这次终于下定决心了。

侦探已成了杀人犯的帮凶,本就该死。

德文瞟了眼自己手心处的烧伤疤痕。

至于罗伯特老大叫他们见机行事。

眼下路西迪与侦探进行的对话看似毫无意义,实则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其他小队的警官把公园彻底包围。

待包围圈形成,届时侦探便插翅难逃。

“不要再骗人了,警官先生,我又不是瞎子。”

意想不到的言论使德文心头一惊,但随即他就将其视为侦探的虚张声势。

“我们没有骗你!我们在给你赎罪的机会!”

“唉,不愧是‘表里如一’的警官先生,撒起谎来连脸都不会变红。难道非得让我亲口喊出那几位躲在破布下、灌木丛里和树后的先生们的名字吗?”

“”

暴露了!

为什么他会知道?!

德文愤然站起身,刚好与侦探对视。

“哦呀哦呀又见面了,德文先生。”

“少废话!乖乖束手就擒!”

“德文!别冲动!”

“我等不了了!”

“那么着急做什么?德文先生,明明落入包围圈的是我诶。”

“既然你清楚自己的处境,为什么还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好问题,路西迪先生。当前的情况的确需要我去严肃对待,毕竟这涉及到我的生命安危。不过,容我提醒一下各位:你们真的找对人了吗?”

路西迪正欲用束缚咒困住侦探,可侦探的话使他一愣。

“又在故弄玄虚!”

“”

尽管德文一脸的不屑,但他仍和路西迪一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首先,拖延时间于警官们而言是有利的。

其次,眼前的侦探曾成功逃离了警务局,并躲过了警官们的一系列搜查,甚至还绑架了罗伯特。如今他主动现身,必是有所企图,且一定进行了充分的准备。

“你们应该知道雪小姐的定偶能力吧?她能变成其他人的模样。所以说,倘若你们面前的‘我’实际上是雪小姐,那么真正的‘我’此时又在何处呢?”

“就算是这样,我们也会先逮捕你。”

“哦——要逮捕我么,明明罗伯特先生还在我的手里。”

侦探露出戏谑的笑容:

“另外,你们没发现吗?罗伯特先生到现在为止可是一下都没有挣扎过哦,你们确定他真的是罗伯特先生么?”

侦探的一番话让德文感到一阵慌乱。

如此看来,“侦探”跟“罗伯特”说不定是他人假扮的或者,这不过是侦探用于动摇他们内心的诡计。

德文望了眼罗伯特:

罗伯特戴着头套,虽然此刻他正被绳子绑着,但他全程都毫无反应这点的确很难不令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罗伯特。

“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各位这么耐心地陪我聊天,其实是因为各位暂时不能完全明白我的意图,故不敢轻举妄动。换句话说,各位有些害怕我。”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自以为是的家伙!”

“我不否认你的猜测,可你没法逃离我们的围捕——这是事实。”

“我本就不打算逃跑的,路西迪先生。我的目光还不至于那么短浅,否则我才不会来见你们。”

侦探面露不满。

“喂喂,你们难道不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吗?唉,真令我失望你们莫非忘记我是怎么从警务局脱身的了?还是说你们想再中一次我的调虎离山之计?”

果然上当了,德文拿出手套,恼火地想。

“我们不在乎,因为这次我们有足够的人手,能够应付一切突发事件。”

“没错,你冷静的分析令我佩服,路西迪先生,你比一旁的那位只会吹胡子瞪眼的德文先生强多了喔。”

“你说什么?!”

“你没资格评论别人!”

“好好别生气嘛,开个玩笑罢了。”

无视了德文的怒吼,侦探煞有介事地盯着路西迪。

“路西迪先生,据我所知,聪明的受骗者会立即选择合适的止损方法,而我已经等了很久了,因此,请回答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我们何时开打呢?”

“!”

侦探的眼神变得凌厉。

而恰巧就在这一刻,不远处响起了急促的鸟鸣。

——这是警官们事先约定好的暗号。

包围圈形成了。

不带一丝犹豫地,众警官纷纷行动。

德文发动【封定偶】的定偶能力,随后,他手中的铁棍上多了一层可以使接触者短暂陷入麻痹状态的绿膜。

藏身于灌木丛内的布隆发动【红之章定偶】的定偶能力,接着侦探脚下的地面凭空多了一圈赤色的裂缝,裂缝里不断冒出的火焰将侦探死死困住。

路西迪发动【鸣等定偶】的定偶能力——

史尔发动【清定偶】的定偶能力——

乙熙发动【桑行定偶】的定偶能力——

“祈天之力,缚敌身形!”

德文、布隆和路西迪同时喊出束缚咒的咒语。

“祈天之力,以无形之锁链,缚敌身形!”

“祈万灵之力,以狂风为弓,以烈火作矢,索敌魂魄!”

其他警官也相继朝侦探施展束缚咒与【厉风火术】。

魔法从四面八方攻向侦探,宛如一张大网,而侦探则是马上就要落入“网”中的“大鱼”。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布鲁克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踱来踱去。

他命令警官们杀死侦探。

毫无疑问,这是领主的旨意。

自上次维托将侦探的资料交给领主后,领主便立刻要求布鲁克找机会置侦探于死地。

布鲁克不知道其中的原由,也不想知道。

四个小时前,警务局收到了一封来自侦探的信,看过信的内容的布鲁克派路西迪去东二区、东三区的警务所调集了一百五十名警官,加上警务局的德文、布隆等人,组成了五个临时小队,埋伏在东四街附近。

布鲁克当然清楚这多半是侦探的诡计。

他明白:侦探绑架罗伯特和送信给警务局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测试自己的态度。

因此,他必须得用强硬的方式向侦探证明自己的决心。

不过,他真的没有动摇过吗?

答案是否定的。

事实上,他至今未能忘记那天晚上侦探说的话。

仿佛有根看不见的钉子扎入他的大脑,每当他想起关于案件的事,就会感到一阵头疼。

作为极少数最初便了解全部真相的人之一,布鲁克深知自己将来多半没什么好下场,既然如此,为何他还要坚持呢?

原因有三:

第一,他所执行的命令的发出者,是“利刃之都”符尔沃斯的领主,这绝非是他能够轻易质疑的人物。

第二,他是警务局的局长,他得对自己的下属负责。倘若他不执行领主的命令,那么领主一定会安排别人替他完成接下来的任务,也就是说,将有更多的人获悉真相。

这不是什么好事。

一个人知道的越多,其处境就越危险。

因此,布鲁克只把一部分的真相告诉了少数的警官,其他警官则仍“一无所知”。

布鲁克这么做,毫无疑问是为了保护他们,以防止他们今后受到过大的牵连。

第三,那位魔族虽是无辜的,但魔族终究是魔族,本就应死,所以,不需要多余的同情。

这三个原因就像是给布鲁克的灵魂上了三把锁,每当布鲁克萌生退意,他便会感知到这三把锁的存在,继而作出判断:自己已无法回头。

是的,自己已无法回头这是事实。

可为什么自己还会犹豫?

因为这违背了他的理念。

因为这不是“公正”的警务局局长该干的事。

“咚!”

布鲁克捶了下桌子。

这一举动惊到了刚刚进门的秘书,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局长的脸色。

“局长,铁四监狱出现了暴动。”

“”

又是这种小伎俩。

布鲁克呼了口气。

“目前情况如何?”

“还在清点伤者人数目前不能确认是否有囚犯逃脱。”

“伤者?”

布鲁克眉头一皱:

“到底怎么回事?”

“监狱里发生了大爆炸,部分囚犯疑似受到了煽动,开始互殴,甚至袭击看守人员,还乱砸东西,监狱的后门也被撞开了。”

秘书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儿,接着讲道:

“幸亏监狱长处理得当,及时控制了局面。在下以为,囚犯逃出监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况且监狱之外有——”

“好了好了。”

布鲁克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肇事的人既然可以顺利潜入监狱并埋藏好炸药,就一定有能力将囚犯带离监狱,否则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

“不过,我同意你的观点——监狱中的囚犯一个都不会少。”

毕竟他们要找的人不在那里。

秘书面露不解,可布鲁克转过身去,不再开口。

望着局长的背影,秘书鞠了一躬,缓缓退去。

布鲁克望着窗外的月亮。

每当布鲁克感到焦躁,他便会去观察一些“一成不变”的事物,月亮便是其一。通过这种方法,他往往能够快速恢复冷静。

不巧的是,今晚的云层分布得十分不均匀,尽管月亮在天上一动不动,但云却时不时将它的光遮住。如同一只被老鼠们戏弄的老猫,筋疲力尽,无可奈何。

于是布鲁克索性收回了视线。

仿佛是故意跟布鲁克作对一般,秘书又一次推开了门。

他带来的是一个更坏的消息:

“局长!东四街那边没能抓到侦探”

布鲁克回过头。

秘书的神色慌张,看起来他根本无法理解侦探究竟是怎样在那种处境下脱身的。

然而,布鲁克并未像秘书想象中那样大发雷霆。

“我知道了,路西迪他们呢?”

“德文警官和布隆警官受了重伤,另外,约有三十人眼下正处于昏迷状态。”

“让他们好好休息吧。”

“是。”

秘书把一个物品递给布鲁克。

“这、这是警官们在草丛里找到的”

是侦探之前偷走的、象征警务局局长身份的印章。

布鲁克默默接过印章,朝秘书点了点头。

“嗯,辛苦你们了。”

“您”

“还有什么事?”

“不”

“但说无妨。”

“是关于侦探的”

“一切照常。”

“遵命。”

秘书一面努力理解局长所说的“一切照常”的含义,一面离开了办公室。

可惜秘书自始至终都没意识到:局长已不再重视侦探的行踪了。

现在的布鲁克只关心一件事。

——那就是得尽早查明警务局的“卧底”。

不久前,他曾故意向一些警官宣布了“费里诺德被关押在铁四监狱”的消息。

结果真的有人偷袭了铁四监狱。

由此可以判断警务局中存在侦探的内应。

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布鲁克很快就锁定了几个“嫌疑人”。

德文被抬上了担架。

强烈的羞耻感如同脱缰的野马踏遍了他的全身,他甚至萌生了自杀的想法,遗憾的是当下的他就连发出一声咒骂都做不到。

他不相信,也不愿相信,区区“跟踪变态”竟使自己伤成这副模样。

而且他们还没能抓住那名该死的侦探!

不可思议。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

“请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医院了。”

德文阴沉的表情引起了救护人员的误会。

“唔呜呜!”

他想反驳,但他说不出话来。

理由是他用头硬生生接下了侦探的一记上勾拳。

这不是德文有意为之,而是他根本就躲不掉那一击。

并且,作为训练有素的警官,德文怎么也没法理解:为什么侦探同时与他、布隆、路西迪三人交手还能不落下风。

更离谱的是侦探居然始终没用过魔法!

好一条恶犬!德文愤愤地想。

“我明白您现在一定十分痛苦,但请忍几分钟”

“呜!呜啊!”

救护人员的安慰起了反作用,德文瞪大了眼睛,试图和救护人员解释。

“我没啊!”

“您别乱动!伤口会裂开的!”

“唔”

德文气急攻心,昏了过去。

直到意识完全丧失,德文脑中的侦探的身影才随之消散,

不过,德文估计永远忘不了那个无论怎样都揍不到的、仿佛能提前获悉他的所有行动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