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常常有人将我视作一名悲观主义者,理由是他们认为我无论做什么事都持一种消极的态度。
我并不想反驳他们,但这其中存在一些让我费解的问题:如果是悲观主义使我消极待人,那么乐观主义者会如何面对我经历的那些事情呢?倘若处世态度的不同只能归因于主体上的差异,我生而悲观这件事又该怎样解释?我觉得它本身就挺可悲的。即便后天形成的悲观主义也是同理。
接着,悖论便产生了。
我由此发现——我的智商不允许我进行太过深邃的思考,否则一定会踏入死胡同。
偶尔思考一点难懂的东西,可以让我避免患上老年痴呆症,不过,想太多的话,说不定我就成了在某方面格外固执的老头那也挺糟糕的。
看来,神性之目的确很适合我。
我只需规划好一部分,神明则替我补全剩余的步骤,真是可喜可贺。
我暗自庆幸。
“神赋真是方便呢。”
聪明的雪小姐发表了像是刚窥探过我的内心般的言论。
“给我用实在太浪费了。”
“我无法认同,至少你把我救了出来。”
“随便一个人有了神性之目,都能做到这点吧?”
“不,不是‘能’与‘不能’的问题,而是‘会’与‘不会’,换句话说,只有你会愿意救我。”
“亏你想了这么多啊。”
不愧是年轻人。
当下,我们位于“富人区”的一栋花园别墅里,而它的主人,正是布拉德利先生。
曼达曾和我交流过她所认为的凶手的杀人动机,尽管当时神性之目判断她的说法是错误的,但从她的言语中,我察觉到了一些异常。
席慕尔小姐与被杀的贵族大人是同一天进城的,而席慕尔死亡时,那位贵族又刚好住在她的隔壁,接着贵族大人也死了。
席慕尔生前从商,却只是以此为消遣,毫无疑问她有一定的积蓄,可是,她为什么会有涉及无行者的存货?
阁楼的住客不算少,领主偏偏选择了杀害席慕尔,并且,他坚信这样一来就能使自己的最终目标顺从地入住伯爵府以寻求庇护。
——这让我有了一个猜测:那位贵族大人说不定认识席慕尔小姐。
警务局封锁了许多有关席慕尔的关键性信息,这令我无法轻松地验证自己的猜测,不过,雪作为席慕尔的朋友,对我的猜测表示了认可,原因是她早有相同的感受。
雪眼中的席慕尔有着不错的身体素质,像是受过专业的训练。
于是,我意识到席慕尔很可能是那位贵族大人的保镖,或者她从事过别的类似的工作。
这使我开始怀疑起布拉德利。
他为什么会特别关照席慕尔?莫非他也是?
接着,我便去见了布拉德利先生,并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继而告诉他席慕尔的真正死因,请他提供支持——当然,一切都是在神性之目的指示下进行的,否则我没理由冒这么大的风险。
布拉德利先生果然没有拒绝我,甚至主动要求协助我们逃离警务局。
我的假设就这样得到了证实。
我们所处的地下室非常隐蔽,需要特殊的钥匙才能进入。
脚步声渐近——布拉德利先生来了。
我立刻起身走向他。
“我该怎么回报你呢?尊敬的布拉德利先生。”
布拉德利先生笑了:
“路上有遇到什么异常吗?”
“你派去的人很好地掩护了我们,我可以保证我们的行踪没有暴露。”
“那就好。”
他看似松了一口气。
“布拉德利先生,你目前有办法把我们带去郊区么?”
“唔我也在考虑这件事,但遗憾的是近期各城门的戒备都极森严,想到达郊区必须得经过重重检查。”
“哦呀,领主还调动了军队啊,居然如此大动干戈。”
“嗯?原来你没听说吗?”
见我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布拉德利先生有点惊讶。
“两个月后,皇太子殿下将亲临符尔沃斯,所以在那之前,需要‘扫除’附近的障碍,防止意外的发生。”
“这样啊。”
“这段时间你们就先在此住下吧,若有什么特殊情况,我的佣人们也好尽快通知你——我只跟他们交代了最基本的信息,他们对你们的身份一无所知,更不会出卖你们,他们是可信的,请放心。”
我点点头。
“对了,这个是别墅的布局草图,暗道与密室已在上面标明。每天早上七点,我会让人将当日的物资送来。地下室有后门,通往我的马厩,必要时可使用。”
我接过草图。
总而言之,在布拉德利先生几乎完美的安排下,我和雪顺利藏身于别墅。
夜深了,待我整理完毕布拉德利先生帮我从原先住的老屋里拿来的私人物品,我望了眼刚回到地下室的雪。
“有什么收获吗?”
她能变成任何人的模样,故让她单独去打探情报再合适不过了。
“像你预料的那样,由于警务局未对自焚事件作任何说明,不少人认为凶手已经死了。”
“多亏了你的精彩表现。”
雪依靠曼达的暗中配合脱身后,用定偶能力骗过留守的警官,并以领主的名义调动了警务局的广播。
那时大多数的警官都被我的失踪与突发的自焚事件支开,因此雪的行动没有受到多少阻碍。
“警务局的人绝不会否定广播中提到的内容,毕竟你用的是领主的声音,如果领主不承认,那么他就必须得暴露你是魔族的事实,否则无法向民众解释广播里的声音到底是谁但这一行为无疑将引发更大的恐慌,所以谨慎的领主大人自然会选择其他的方法。”
“这也是你通过神性之目预知的?”
“不,单纯是一场心理博弈。”
我耸了耸肩:
“神赋没这么万能。不过,对于仅凭我自己判断而作出的决定,我均会留好后手,至少不可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真羡慕你。”
“抱歉。”
“不,你没讲错什么,换句话说,我只是羡慕你的行事风格。”
“我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
“”
“你刚才有遇见布拉德利先生吗?”
“嗯。”
“他说了什么?”
“他没认出我。”
“好吧他真是个大善人,我都不敢跟他道谢了。”
“为什么?”
“因为我多半无法回报他的恩情,若轻易道谢反而显得我是在冒犯对方。”
我不清楚布拉德利先生的目的是什么,但他没理由不求补偿地协助我们,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得尽快弄明白布拉德利先生的意图。
“你是怎么说服那位实习警官的?”
“唔,她还算懂得变通。我将真相告诉了她,她觉得没有不合理的地方,便答应了帮我。”
“难以置信,换句话说,死板的她应该更信任警务局提供的证据。”
“事实就是这么奇怪啦原本我也不想把她牵扯进来,但我的个人能力有限,她又”
“换句话说,是她主动要求的?”
“算是吧。”
“不可思议。”
这下又欠了曼达一个人情。
“哦呀,差点忘了——后天下午四点左右,麻烦你去一趟东二十三街的‘赏品’面包店,曼达会在那里等你。你拿到曼达带来的密封礼盒后,步行前往中心广场的十字银行,把盒子交给柜台的凯伦小姐,跟她说这是哈蒙斯先生赴宴所需的服装。”
“好。”
“礼盒的底部会贴有一张小纸条,你找机会撕下它,务必将它保管好,不要破坏纸上的文字。”
“好。”
“尽量走人比较少的小道如果遇到警官盘查,绝不能让对方打开盒子,紧急时用【引火咒】烧毁它,盒子里有遇火即爆的烟雾弹,你可以借此脱身。布拉德利先生也会派人暗中保护你的。”
“我知道了。”
“拜托了,这是救出费里诺德的必要准备。”
“费里诺德是你的同居者?”
“是的,他眼下被关押在某处。”
“”
“另外,我有两个重大发现哦。”
“”
“首先,并非所有的警官都了解真相,绝大部分的警官只是一味地听从布鲁克的指挥。其次,警务局的局长布鲁克是可以利用的。”
“什么意思?”
“根据布鲁克的言行,我能断定他不是一个毫无底线的人。他完全可以不向我出示证明资料,毕竟他没打算审问我或将我视为嫌疑人,而且,在审问你的时候,他故意忽视了你的回答里的漏洞。”
席慕尔的死亡时间是当晚的十一点之后,雪在九点左右就进入了阁楼,但雪却于审问中声称自己见到席慕尔时对方已死,这无疑是不符合逻辑的——我特地让雪犯下这一低级的错误,以便观察布鲁克的反应。
“他的内心在动摇,因为他无法完全认同领主的做法,可他也不能违抗领主的命令,所以他只想快点摆脱责任。”
“”
“我要尝试一下布鲁克是值得拉拢的对象。”
“真是大胆的决定。”
“虽说我还不晓得怎样去实践就是了。”
“不愧是永生的人,换句话说,你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哦呀哦呀,雪小姐竟然这么坦率地夸我。”
“极少有人会为我做到这个地步,换句话说,我不理解你为什么宁愿舍弃过去的生活也要救我。”
“我根本不留恋过去那种与老鼠无异的生活哦,只不过,我偶尔会因自己的冲动而感到内疚,毕竟牵连到了许多无辜的人。”
“但是很刺激,不是吗?”
“你说得对。”
“我,喜欢这样的日子。”
“”
“经历过这些事情后,一切都变得无所谓了,换句话说,即便我现在死去,我也不会觉得遗憾。”
“嗯,那就好。”
我忽地安下心来。
“唉,你要是最初就这么温柔该多好啊。”
“最初?”
“还记得吗?我刚见到你时,你就像一只刺猬。”
“是大人要求我主动接近你的。”
“难怪你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可我依旧吸引到了你的注意。”
“这点我无法反驳。”
“”
“”
“”
“那个,其实我早就想强调了雪小姐,你趴在我身上我没意见,反而十分荣幸,不过,我实在是太累了诶。”
“是吗?但你明明已经把包裹里的衣物收拾好了。”
“呃,话虽如此,我可不能一直保持着蹲姿喔,很耗体力的。”
“好。”
背后的压迫感随之逐渐消失。
“雪小姐?睡着了吗?”
“醒着。”
“如果啊,我是说如果,在你死后,我找到了你的父亲,需要我帮你带几句话吗?”
“不用。”
“好。”
“我存了些钱,你到时替我交给他就行。”
“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