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主观臆断,更不会出于主观臆断去怀疑你!”
“换句话说,你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是的。”
眼见曼达和雪的谈话变得剑拔弩张,为防止影响到我,我偷偷溜到离她们远一点的座位上。
这样一来,她们在说什么,我就听不见了。
我早就看出来了,雪似乎只是把曼达的质问当成消遣。
她一边回着曼达,一边还在欣赏窗外的雪景,不时拿起酒杯小小地抿一口。
同时曼达把手中的笔转得飞快。
二十分钟后,形如争吵的谈话结束。
曼达猛地站起来,笔和笔记本在桌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随即她看都不看我一眼便扭头离开——离开之前还没忘记把自己的单买了。
全程曼达都是一脸阴沉。
我看向雪——她面无表情。
我在坐回原来的座位时,发现曼达貌似一点都没去动那杯酒。
“你对她做了什么?”
“只是批驳了她毫无根据的发言而已。”
“”
雪的毒舌我是清楚的,曼达不可能敌得过她。
“话虽如此,可那位实习警官所问的,都是正常的、为办案而问的问题,换句话说,即使她的问题再怎么容易反驳,也依旧值得不入流的你借鉴呢。”
她是在说我平时问的都是无厘头的问题吗
“好好,但还是别欺负她啦,那家伙情绪不稳定,要是弄哭了就麻烦了。”
“你还真是深明大义呢,换句话说,就像一只护主的忠犬。”
“呃”
雪的话比平时要难听很多,语气也是冷冰冰的,我看见她冷漠的眸子中藏着些火光。
果然,因为我站在曼达这一边,她有些生气了么
就算是雪也不可能什么情绪都没有。
“你生气了?”
“没有。”
“回答得这么坦率,你肯定是生气了吧?”
“我只是没想到你也会跟着过来。”
“我仅仅是个旁听的角色啦。”
“”
雪把头扭到一边。
的确,站在雪的角度,自己的熟人全程盯着自己被警官审问,无论是在情面上,还是在立场上,都实在是难以接受。
“请问,需要续杯吗?”
店员见雪的杯子空了,便上前问她。
雪没有说话,将手在空中轻轻摆了摆以示拒绝——我一直觉得这个动作很符合她的性格。
“好啦,是我不对。我没有考虑就跟着过来了,抱歉。”
“”
“另外,曼达只是协助我的人哦,主要负责案件的是我,所以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
“那个,我向你保证。”
“你还欠我一个问题,对吧?”
“诶?”
雪淡淡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
“上次,我还有一个问题没问你,不是吗?”
我想起来了。
是雪还没接悬赏任务出城之前的事了。
“呃确实,你还记得啊。”
“我现在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哦。”
雪的脸转回来,眼睛里带着几分试探,并夹杂着别的什么情感,细长的眉微微蹙起。
可能是我的错觉,随着接下来的话被慢慢地说出来,雪的视线也一点点变低。
那是就连上次皇帝陛下亲临时,在最强的血统压制之下,我都想象不出的——雪的神情。
“你觉得,我是凶手吗?”
问题很短,雪的声音很轻,但也很清晰。
“这个嘛我想,至少对我来说,嗯不是,绝对不是。”
“”
松了一口气的我缓解气氛似的拿起酒杯喝起来。
“那个杯子是实习警官的。”
“我知道,可她不是没喝吗?不能浪费了嘛。”
“不,她刚才喝了一小口,结果醉了,所以才走掉的。”
“诶?”
原来曼达刚才那副表情是这么一回事啊。
这个月底,我收到了领主大人的邀请函。
他邀请我去参加他的就职典礼,地点是他的伯爵府,时间是下周一晚上六点。
关于就职典礼一般都是某地的领主在上任一个月后,举办的用来宣布自己正式开始行使权力的仪式。
这类仪式一般都包括两个环节——领主的演讲和派对。
就职典礼的邀请对象为其他贵族、群众代表和一小部分按比例抽取的平民,这么看来,我应该属于最后一种。
“真不错啊侦探老爷,我都没这么好的运气”
费里诺德用羡慕的眼光盯着我的邀请函。
“啊既然有派对,美食和美酒一定少不了吧我也好想去伯爵府蹭吃蹭喝”
“不去不也挺好的吗?哈蒙斯先生也没有邀请函,就算你收到了也不能去。”
“也是。那个大经理也挺倒霉的嘛话说,侦探老爷你监视的那位呢?”
“布拉德利先生有邀请函哦,我已经确认过了。”
“真羡慕啊”
已经不只是羡慕了,费里诺德的语气都变得充满了抱怨。
“领主老爷也是真没眼光,居然不邀请我,再怎么说我也是具有骑士血统的人耶”
“你早就不是骑士了好吗?可别把错误甩给领主哦。”
“侦探老爷你不懂骑士的头衔没了,骑士的血统可还是流淌在在下的体内嘛。”
“你是为了自我欺骗才说这种话的吧?”
“怎么会呢侦探老爷,正确看待自己可是骑士的习惯哦。”
“绝对是自我欺骗。”
“咦”
最近,不知为何,我说话也变得比以前尖刻许多。
不过,如果对方是费里诺德的话,倒也情有可原。
“对了,侦探老爷。”
“怎么?”
“侦探老爷你难道打算就这副模样去伯爵府吗?我感觉你会被门口的守卫当成流氓赶出来哎。”
“我建议你在我不耐烦之前有话直说。”
“所以说啦,侦探老爷——”
费里诺德指着我。
“侦探老爷你的头发都长得披到肩上了哦,还有就是胡子,啊太邋遢了”
“少、少啰嗦,我每天都有清洗的好吗?”
“但看上去很恶心这一点是事实哦。”
随即费里诺德把手放在胸前,故作娇羞地扭动着身子。
“这样下去,我说不定会接受不了侦探老爷”
“拜托你别这样,我要吐了。”
这对我造成了极大的视觉伤害。
“吾想揍他。”
就连盖尔也忍不住了。
不过,费里诺德指出的问题确实存在雪貌似也和我强调过相同的事。
结果我一直忘到现在。
“侦探老爷可不要忘了哦。”
“知道了啦,我会在去伯爵府之前解决的。”
刮胡子我没意见,还得剪头发么
我可是超级排斥剪头发的来着
还生活在科技世界的时候,理发师就是我最讨厌的三大职业之一。
“还有哦侦探老爷。”
费里诺德打断了我对理发师的痛苦回忆。
“又是怎样?”
“记得准备服装哦侦探老爷你总不可能穿着这么一身去见领主老爷和贵族老爷们吧?”
“唔”
这倒也是。
可我的钱大部分都用在那些人像画上了,剩下的也只够勉强维持食物的供给好吧,还有酒。
总之,当前的经济环境很窘迫。
像是看出来了我的想法,费里诺德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维本,一脸得意的笑。
“不必客气,拿去用吧,侦探老爷。”
“你哪来的钱?”
我想起怀阿特先生。
“是把阁楼里偷来的东西卖掉后得来的吧?我不能要。”
“唔哇侦探老爷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费里诺德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可很快又恢复笑容。
“放心啦,侦探老爷,那些破东西换来的钱我早就花光了。”
“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那这钱是?”
“哈蒙斯老爷的,啊当然是他主动给我的,侦探老爷你还请放心。”
“哈蒙斯?为什么他会做这种事?”
“原因就不用多问了啦就当是我向他借的,你就放心用吧,侦探老爷。”
偏偏这个时候就故作神秘。
唔,如果是那位大银行经理的钱,就用用吧。
我接下了费里诺德给我的维本。
“事后记得还我哦侦探老爷。”
果然还是得还的啊虽说本来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我知道了。”
对于领主的就职典礼邀请函,我只看成是一个即将到来的小插曲,毕竟还有案子没办。
席慕尔小姐也真是可怜呢,莫名其妙地被刺杀了,负责替她讨回公道的还是我这种极不负责的私家侦探。
说起来,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和领主约好的两个月时间只剩一半。
要是失败了,领主大人会怎么惩罚我呢?
半夜,睡不着的我,在床上想着这个问题,窗外黑漆漆的——灰色的云已经把月亮囚禁了很久。
光是否还能透出云层来到地上呢
大概,即使我失败了,领主大人也不会太过责罚吧。
但毫无疑问,曼达会失望,费里诺德会失望,雪会失望,我会失去那些原本有可能相信我的人。
这于我而言,到底算不算得上一件很重要的事呢?
我会不会也是出于想让一些人满意这一理由才接手的凶杀案呢?
可能,在最开始的时候,这个案子所代表的就不是席慕尔的死。
我想证明的也不是我有做侦探的实力。
那我究竟想做什么?
我又能做什么?
这些问题我已问过自己无数遍了。
啊可恶。
“看来今晚又没法睡着了。”
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很是沉闷。
“汝还没习惯吗?”
盖尔醒着,也不知道定偶需不需要休息。
“只要我还是人类,就不可能习惯失眠的哦。”
“失眠也不能解决问题,汝不清楚吗?”
“就算清楚也还是会失眠耶”
我喃喃着:
“再说,我也不想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