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死了,死了而已

“所以现在是真的无事可做了耶。”

离开无行者联团,在咖啡店享受完咖啡后,我和曼达就开始了漫无目的的闲逛。

“不得不承认,就算是时间紧迫,也有必须要等待的时候呢。”

“是啊,谁让我们总是遇到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说到底还是运气不好”

整点报时的钟声传来。

已经是下午了。

“今天天气倒是挺好的。”

“是啊,万里无云。”

清风拂面,阳光和煦,难得的适合出门的冬日。

这属于冬天的、和春天类似却又完全不同的景象,堪称“冬日之春色”。

“接下来去哪呢?”

“我也不知道。”

我们不约而同地坐到路边的长椅上。

曼达的身体微微向后倒着,闭目养神。

“天气可真好啊”

“是啊,要是能躺在床上睡一觉就更好了。”

“让人什么事都不去想”

“让人哪里都不想去”

“冬天最棒了”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接着话。

这种氛围,过去从未出现过,至少是和曼达在一起的时候。

“”

“”

“总感觉,我们很像在约会哎。”

“拜托你不要说出来,这会让我很想死。”

“好好”

“”

“”

“喂,孤老?你是这个名字对吧?”

“居然知道啊。”

“知道别人的名字不是常识吗?”

曼达睁开眼睛,淡淡地看了看我。

“的确”

“那么,待在哈里曼小姐房间里的人叫什么名字?”

“诶?”

“别装傻啦,你绝对知道的,就是哈蒙斯先生提到的‘很漂亮的人’啊,案发当晚她不是和哈里曼小姐在一起吗?”

“怎么一下子转到这个话题?”

其实,倒也不算很突然。

这家伙一定是先自己想了很久,然后才决定问我的。

“你问我做什么?”

“我都说了,装傻是没用的啦。”

曼达漫不经心的语气中透出些许的不满。

“哈蒙斯先生不是说过吗?那个人总是会来阁楼看哈里曼小姐,连一个阁楼的住客都会认识她,身为阁楼的主人,怀阿特先生想必也知道吧?而你在不久前见过怀阿特先生,不是吗?”

“嗯”

“我认为怀阿特先生没理由隐瞒这个信息,你觉得呢?”

“呃,您所言极是。”

在突如其来的拷问之下,我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你提供给我的四个嫌疑人中没有那个人。所以你是故意的,对吧?”

曼达仍在步步紧逼,尽管语气还是淡定得不像她不,是像极了审问时的她。

“抱歉。”

被逼到死角的我只好道歉。

“唉,你啊”

曼达无奈地发出一声轻叹。

说起来,这家伙好像真的是听我道歉听过最多次的人了。

真不愧是警官呢——我能想到的感慨只有这个。

“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个嘛,怎么说呢”

“不许敷衍过去。”

“唔”

我除了敷衍过去之外,想不到任何可以应付的办法了。

“那个人是你的朋友?”

“不是,我和她不熟。”

“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

怎么可能啊。

“她的名字是雪,是个无行者,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但受不了曼达不断刺来的视线,我还是说了一些关于雪的信息。

“诶——这样啊,明明和她不熟却还是知道名字和身份啊?真不愧是你呢。”

是我的错觉吗曼达的语调好像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唔”

“不但和哈里曼小姐有往来,而且案发当晚还在哈里曼小姐的房间里,毫无疑问,她的嫌疑是最大的,然而偏偏关于她的事,你却什么都不肯说?”

“”

“话说在前面,不管你是不是在隐瞒真相,既然我已经发现了她,就一定会去调查到底的。”

“你这么做是浪费时间哦。”

“无所谓。”

曼达冷冷地说道。

“既然连你也不肯告诉我真相的话。”

“你在这种时候还真是任性呢。”

“任性的是你!因为这是凶杀案。而你,却在包庇一个有嫌疑的人。”

次日,我遇到了领主大人。

一切都发生得非常突然。

我记得地点是在一个露天的大集市,关于我是为了什么才去那种地方的,我自己也不清楚。

唯一一点可以肯定——我绝对不是去买东西的。

毕竟没钱嘛。

领主当时是一个人,周围没看见任何护卫,再加上戴了帽子,我起初也没认出来是他。

直到盖尔说了句:

“喂,汝看前面那个大个子,不是汝的领主吗?”

“真的假的?”

盖尔所说的那位“大个子”刚从一个小摊商贩那里接过一袋水果,此时正缓步走着。

从那个小摊商贩的表情上看,倒也没几分恭敬。

周围的人也没有明显受到血统压制的迹象,都在很正常地做着各自的事情。

“吾是不会弄错的。”

盖尔还是一口咬定。

于是,我快步赶上去,在来到“大个子”身边时,装作不经意地瞟了一眼。

“哦,这不是侦探先生吗?”

可不知为何被他发现了。

眼前之人第一眼看上去和领主完全不沾边,不过在使用了盖尔的双倍观察力后,我才注意到他的眉毛和胡子那些都是假的。

“向您致敬,领主大人。”

“不愧是侦探,已经察觉到了吗这里人太多了,还请不要说穿。”

领主露出笑容,粘在下巴上的假胡子微微抖动着。

“是。”

“非常感谢。”

领主开始继续向前走,我跟在他旁边。

居然这么平易近人呢。

我还以为,如果是贵族的话,应该会很难交涉的。

“我刚来符尔沃斯没多久,很多关于符尔沃斯的情况都是通过档案了解到的,亲眼获悉的却很少,所以我才会像你所见到的这样,时不时隐藏身份到处逛逛,这么做或许会对我管理符尔沃斯有所帮助。”

“您的做法令我敬佩。”

我并不是在一味奉承。

“当然,为了更好地隐藏身份,我抑制了我的血统压制,想必你也早就注意到了吧?原谅我说了句废话,呵呵”

“啊,是”

注意肯定是注意到了,只不过靠的是观察而不是感受。

除皇帝陛下外,所有贵族的血统压制能力都是可控的,但主动抑制血统压制去接近民众的领主,倒也少见。

真是个不错的人啊。

“你呢?侦探先生,案件办得怎么样了?”

“劳您费心。”

唔,被领主这样身份的人一问,我有些不太淡定。

“姑且,进展还是很大的。”

“有进展的话,那就太好了。”

我的回答如此模糊不清,领主却还是表示了赞许。

“我很重视此案,不止因为这是我上任以来遇到的第一个事件,更是因为这涉及到一个符尔沃斯的生命,还请尽力而为。”

“我会尽我所能。”

既然这样的话,你倒是多派些人来帮我呀,领主大人。

“侦探先生,可以说一下你的看法吗?”

“看法?”

“嗯,看法。”

不打算解释一下就抛出这么不清晰的问题么

“嗯我认为,有人死了有人为此付出了生命,所以说我得去找到凶手,否则,唔死者将无法安心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我结结巴巴地一边构思一边说着,对于自己说了什么则是毫无自觉。

我到底想表达一种什么样的情感我不清楚,说不定,本来就不存在什么情感。

“这样啊”

领主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接下来的时间,与案件相关的讨论,领主和我断断续续地聊了不少,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

我继续跟着领主,看着他和商贩们说说笑笑,时不时向他们买点什么,一副很融洽的画面。

十几分钟后,我们走出了集市,旁边的行人也渐渐变少。

“侦探先生。”

“啊,是。”

领主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把发愣的我唤回了现实。

“嗯我知道这么说可能非常失礼,而且很大几率是我个人的误判,但我还是想说一下”

话虽如此,领主的目光中却没有一丝的迟疑。

“总觉得侦探先生对待这个案件时,有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我不希望啊,大概是我的错觉,不好意思。”

诶?

我突然产生了偷东西被发现时的心虚感。

“不感谢您的指正。”

实际上,我是在感谢领主能够把话说得这么含蓄。

夜晚,我躺在床上。

领主的话不断在耳边响起。

事不关己呢

上次费里诺德想向我表达的,多半也是这个意思吧。

完全正确。

事不关己我确实总是以这样的态度去办案呢。

但是,没办法的啊。

我不认识席慕尔,她的死,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对于她的死亡,我实在是难以有什么悲伤之类的情感出现。

那些声音化作烟花般的轰鸣。

见过壮烈的烟花后,还想要再去体会烛火的凄美,怎样都是做不到的吧?

恍惚之中,我听见有人在说:

“是啊,这次,有人死了哦,侦探先生。”

恍惚之中,我在自言自语:

“是啊,这次,不就是一个无关的人死了嘛,对吧?孤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