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真快。”
时候不早了,我向院长告辞,她送我来到疗养院门口。
“还有好多事没和您聊呢。”
“留到下次吧。”
“好!那我可得仔细准备准备喽。”
“我很期待。”
“嗯,好好期待着吧!”
院长的回应中带着中年人特有的爽朗,继而想起什么似的补充:
“顺便,也能陪我跟老人们叙叙旧啊,还是算了,我记得您不喜欢回忆往事来着。”
“哦呀你居然知道啊。”
“您曾与我说过,我不会忘的。”
“你的记性也太好了”
我不禁感到惊讶。
“呵呵,因为我需要记的事少呀。”
“厉害但我不是一点都不想去回忆哦,只是唔”
我顿了顿,说:
“把记忆比作书的话,我大概属于不常翻书的那类人,所以记忆上难免落满尘埃而每当一群人聚在一起回忆时,便会将灰尘弄得到处都是,以致烟尘弥漫,连近在眼前的现实都随之模糊不清了我讨厌是这种感觉。”
“毕竟您有洁癖嘛。”
“可不是么。”
我们像老朋友一样相视一笑。
“真热闹耶。”
我踏入一条街道,立即感受到不同于疗养院的熟悉的活跃气息。
黄昏,人们正在进行一天中最后的忙碌。
好接下来该去做点什么呢?
我优哉游哉地想着接下来的安排。
首先,和拉雅共进一场愉快的晚餐
然后
“哟,基隆,开始工作啦?”
我注意到身旁的熟人,向他打招呼。
“是孤老先生啊,下午好。”
原本在专心给路边的照明魔具注入魔力的基隆停下手里的活,朝我鞠了一躬,尖尖的山羊胡抵进衣领里。
“等你完工,可就是‘晚上好’了哦。”
“哈哈”
“那我先回去了,辛苦你了。”
“是”
我感到无趣,挥挥手走了。
奇怪基隆这家伙平日总乐呵呵的,今天不知为何情绪那么低落。
他是小镇上的“点灯人”,每天负责在夜幕降临前给照明魔具补满足够运作一晚上的魔力。
这职业听上去容易,可只有基础魔力值高到一定程度的人才能担任。
基础魔力值从出生时便决定了,且永远不会增多或减少——也就是所谓的天赋。
据我所知,基隆的基础魔力值是小镇中数一数二的存在。可惜战斗方面的天赋太弱,不适合加入军队。
顺带一提,我的基础魔力值是零,其他的魔法天赋也全是零。
不好,又想起我那白白浪费掉的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外挂了,唔
我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啊,您是那天的客人!”
突然传来的声音来自一名少女。
“我?”
我下意识望过去的目光恰好与她对上。
“对!您不是那天的客人吗?”
“哪天的客人?”
我怎么不记得我见过她?
“餐馆的客人呀。”
少女微微一笑:
“父亲的餐馆开业当天,您来了,不是么?”
“嗯”
餐馆开业哦!
那份免单的晚餐、那个脾气很臭的店长
说起来,暴躁店长大叔说过他有女儿
“你是暴店长的女儿吧?”
“是的。”
好险,差点顺势说漏嘴了。
“真亏你还记得住我啊,明明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我仅在免单当日去了餐馆,距现在已过了一个多月。
“因为自那以后,很少有人光顾了。”
少女苦笑着坦白:
“况且,那天我待在餐馆的角落,好好地把每一名顾客都记了下来。”
角落么怪不得我对她的相貌没印象。
“动机是?”
“为了将来某天偶遇时能够表示感谢。”
“哈?”
我不解地问:
“有什么值得被感谢的?我连钱都没付哦。”
“可您和其他客人不仅没有计较父亲的性格,还为餐馆送去了祝福啊。”
祝福
“这你都看出来了。”
她说的是那场赌局。
“显而易见嘛!”
少女话头一转,露出为难的神情:
“此外,父亲的性格的确奇怪了一些,但他绝对是非常好的人,我保证!”
“我相信啦。”
我摆了摆手。
“另外想必您清楚,父亲是为了我才东跑西跑的。”
“嗯。看样子,你们又得出发了?”
我看了眼少女身边的马车,车内装满了收拾好的行李。
“是的。”
“餐馆怎么办?”
“上个星期便不再营业了。”
“哦”
果然,神性之目不会错的。
“何苦呢?”
“全是我的责任。”
这话似乎戳到了少女的痛点,她肩膀一抖,低下头:
“请原谅我的自以为是我想,大概是某种诅咒。”
“诅咒?”
“是,诅咒自我十五岁起,我开始不停地做噩梦,更匪夷所思的是梦中不好的画面,总会通过某种方式在现实生活中重现”
哦呀哦呀,那不是预知梦吗?
“时间一长,实在忍不住了,我告诉了父亲那时,我们住在西部边缘的地区,附近常有战争,起初,他以为是战乱的缘故,于是搬到了内地然而仅稳定了一段日子,噩梦又来了”
喂喂,太巧了吧。
“你在我们小镇也做噩梦了?
“做了一次”
才一次,就如临大敌地换住所?
我无法理解。
“梦见了什么?”
“我记不清了但是个极可怕的梦,到处是蔓延的烈火,满地是血和尸体,四周全都染上了狰狞的红色我在慌张地奔跑,却怎么也跑不出去地狱!简直就是地狱!”
“”
什么嘛听上去跟普通的噩梦没差。
维格小镇将变成地狱?
唉亏我有那么一瞬间真的认为有预知梦的存在。
我盯着逐渐语无伦次的少女,内心的兴趣已消失大半:
“你确定不是潜意识作祟?”
“不是的!肯定不是的!”
少女激动地说:
“是诅咒我到了哪里,哪里就发生了不幸”
“唔”
这人的精神不太正常——我得出了结论。
“照你这么说,我们小镇也将有不测?”
“这”
少女垂下眼帘:
“我不敢断定梦里的场景极不真实,不应该,不应该”
她不住地喃喃。
我打量着她——她的黑眼圈很严重,头发略微泛黄,一副饱受失眠摧残的模样。
我根本都不相信她的话。
凭我在小镇上长达一百多年的安定的经历,足以使虚幻的顾虑烟消云散。
我等待她冷静下来。
“不得不承认,你的父亲是个很耐心的人耶。”
换句话说,不停地改变住址你父亲的钱倒是攒了不少啊。
“嗯”
这时,少女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仿佛意识脱离了躯体。
几秒后,她扬起头,尽力露出若无其事的自然的笑容:
“那个不好意思,刚刚的话请当作没听见不过是个噩梦,完全不可信,正如您说的,潜意识的影响罢了。”
诶?
“哦呀,你的态度怎么一下子转变了?”
“哈哈我时不时会疯疯癫癫地讲一些不着边际的言论,给您带来困扰了吧?实在抱歉。”
嗯?这是怎样?忽然变得通情达理了?
见我呆呆地一言不发,少女忙问:
“莫非我说了很过分的事?您没事吧?”
连自己刚说的话都忘了?
喂喂这家伙难道
“精神分裂?”
“呀!”
少女捂住了嘴:
“我连自己的病史都和您说了吗?怎会这样”
“还真是啊”
“是的,我患有轻微的精神分裂症冒犯到您了吧?不好意思!”
“没事啦话说,你这种状况持续多久了?”
“唔应该三年左右,这期间总做古怪的噩梦,缺乏睡眠,精神便出了问题。”
“真不容易。”
我不知要不要安慰,只好感慨了一句。
哎,等等
为什么她恢复正常后仍说了做噩梦的事?
所以噩梦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虽然看得出来这家伙睡眠质量很差,可她的噩梦究竟与预言有没有关联?还是说预知梦的部分是她的“那个人格”随意编造的?
我心里十分矛盾,但没说出口——要是我的疑问使她又变得神经兮兮的,到时便更难应付了。
“那你记得你叫住我的理由吗?”
“诶?当然记得啊,您是父亲餐馆的客人。”
嗯,那就好,若需要我从头解释就麻烦了。
“那个,我与您讲了什么呀?”
“没说什么哦。”
“可您看上去不太高兴”
少女担忧地看着我。
岂止是不太高兴莫名其妙地听完你对噩梦的描述,结果却又告知我那是些胡思乱想的废话?既浪费了宝贵的时间,还使我心神不宁
“唔我只是因自己无意中蹉跎了岁月,感到了罪恶感而已哦。”
“噗”
少女不知怎么了,笑起来。
“您说话可真有意思!”
“是么”
“您直接说我耽误了您的时间不就好了嘛!”
“哦呀,你听得懂啊。”
“我在某些方面还算聪明的哦!”
不带一丝尴尬,少女骄傲地宣告。
诶
当前的谈话比刚才轻松多了,我打消了找个借口走掉的念头。
不得不说,这家伙挺有趣的嘛。
“是啊,我的宝贝女儿是最聪明的!”
?
!
没有任何预兆,少女的父亲、餐馆的店长、那位暴躁的大叔出现在我背后。
“啊,您来了!”
“唔哇吓死我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向我的宝贝女儿搭讪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观察你了。”
“哦,你全程都在啊。”
我仰视着比我高出半个头的店长,他的衣服被结实的肌肉撑得鼓鼓的。
“所以”
店长伸出一只粗壮的手,张开手掌,大拇指按住食指用力压下,关节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勾搭我的宝贝女儿的企图是?”
喂,等等,这个动作
我举起双手以示投降,并快速念出:
“993,986,979,972,965,958,951,944,937,930”
“喂小子,我问你话呢,你报这些数字是怎样?”
“啊,别在意,这是一种仪式”
我无视了店长看傻子的眼神:
“还有啊,你既然在旁边看着我们,就应该明白是你的女儿主动找我,我可没勾搭她哦。”
“就是!爸,您不要捣乱!”
少女红着脸捶了店长一下。
我确信,店长有一刹那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没事没事”
“啊!你小子!竟敢用下流的眼睛地盯着我的宝贝女儿!给我把眼睛闭上!”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