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挺懂的嘛”
就像是遇到了识货买主的古董店老板,我颇为惊喜地点点头。
“刚来时,我的同行还向我抱怨这里什么都缺现在想想,正因为缺少那几样东西,这里的生活才这么简单安定”
“嗯,嗯,真亏你能发现啊。”
我不禁佩服起他那敏锐的观察力。
正如他所言,小镇的落后与偏僻使这里的一切都无比简单,且不易产生变动。
这就是为什么一部分的旅行商人即便清楚没多少利益可图,仍乐意时不时顺路拜访小镇——小镇的安定是独一无二的。
“真是个好地方”
可继而巴里克的目光黯淡下来:
“要是能住在这就好了”
“”
“”
短暂的沉默令我注意到他已没有不停地打嗝了。
“你今后怎么打算?”
而话题也终究不可避免地回到现实中来。
“还能怎么打算总之先想办法借点钱,托同行带给我的家人”
“你自己呢?”
“”
巴里克低下头。
外面的风很大,包裹着酒馆,发出诡异的呼啸,寒气从门缝钻进来,引起一连串的喷嚏声,店员们见状忙给壁炉施加旺火咒。
身无分文地度过这样的冬天么
“你的家人她们有积蓄吗?”
“我不清楚,希望有吧我很久没见过她们了。”
“诶?”
“自从做了这行,成天跑东跑西,哪有时间每次都是请可靠的人把钱送过去”
“唔”
我听出某种不详的预测,赶紧咽了口酒,抛掉多余的念头。
“呼”
巴里克深深地呼了口气,一脸颓然。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不免有些愧疚。
——如果当时不那么计较而选择告诉他神性之目的预言,结局会不会改变呢?
从某种角度上看,我负有一定责任。
得做点什么才行但我也没太多钱
那就
我放下酒已见底的木杯,站起来。
“你等我一下。”
“嗯?你去做什么?”
“去碰碰运气。”
没等巴里克回答,我快步走向酒馆的柜台——那里一如既往围满了人。
柜台旁挂着几块很大的木板,吸引着人们争先恐后的视线。
木板上是本期的竞猜,依靠魔法的作用,赔率数字正实时更新着。
在小镇上,几乎每个酒馆都有这种小型的赌局——酒客们将钱和押注对象告知柜台的店员,并领取相应凭证,接着便仅需静待结果揭晓。
“我买三号,选”
我旁边的一个人似乎决定好了,边跟店员说边递给他四十维本。
嗯,我说过的——这类竞猜、赌注不过是用于测试运气的占卜,故押注金额一般很少。
但也不排除例外的出现。
我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那些竞猜板,暗暗祈祷自己的外挂能发挥作用。
然而,它并未向我传达任何信息。
“喔孤老先生来了啊。”
“是哦。”
有人向我打招呼,我根据声音认出对方是酒馆的老板。
“您居然会对竞猜感兴趣,真难得。”
“是么”
酒馆老板与我的交情不错,早在他还是精明的瘦小伙时,我便成了他的酒友,眼下他已变为一个拥有啤酒肚的秃顶大叔。
“来试试那个怎么样?”
“哦?”
我望向他所指的竞猜板,只见上面写着:
【头号竞猜!远征军首战战况!】
“远征军?”
“哦呀,孤老先生还没听说么?我们小镇的骑兵队接到命令,被调往北方加入远征军了。”
喔在我埋头于裁缝店的搬迁期间竟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少有的情况诶。”
“可不是嘛。”
“骑兵队已经走了吗?”
“今日凌晨就出发了。”
“这样啊”
酒馆老板的话语中透露出自豪的情绪。
我则更不必说,其实,我还是第一次见小镇的军队加入远征军。
“天大的好事啊!我们的小镇那样不起眼,皇帝陛下却仍记得我们,赐予我们争取荣誉的机会陛下英明!陛下万岁!”
的确值得高兴。
“陛下万岁。”
我姑且附上一句。
不过,那也就是说
我看了眼竞猜板——标注“胜利”的一方的押注金额数量不少,标注“失利”的一方的押注金额则是“0”。
果然,这又是一场“祝福仪式”。
“那我和大家一样。”
我把一百维本押在“胜利”。
“明智的决定!孤老先生。”
酒馆老板响亮地赞扬道。
“谢谢,祝一切顺利。”
“一定会的!”
“嗯。”
在与酒馆老板告别后,我准备返回座位。
正当我考虑要不要去下个酒馆看看时,神性之目发动了:
【骑兵队首战全军覆没的几率为100】
我大步走到巴里克身边。
“现在运气问题解决了。”
我坐下来:
“还剩一个勇气问题。”
“嗝勇气问题?”
巴里克打了个嗝,眯着眼,并不清楚我的意思。
“我问你——倘若我有办法让你弄到足够回西部的钱,只要你肯厚着脸皮做件简单的事,你愿意吗?”
“唔!你你在开玩笑?”
像是才反应过来,巴里克的眼睛瞪得老大,看上去清醒了许多。
“我是认真的。”
“那我肯定愿意啊,可你绝对是在开玩笑吧?”
“既然愿意就好好听我说——”
我将脸向他靠近了些:
“看到那边的柜台了么?你去那里,跟店员讲你要参加头号竞猜,然后把你所有的钱都压在‘失利’,听明白了?”
“唔头号竞猜远征军哎?!‘失利’目前还没人押啊。”
“你去做那个唯一的人不就行了?我没算错的话,你赢了后拿到的钱刚好够去西部吧?”
“是倒是但你那么确信你们小镇的骑兵队会失利是怎样?难道又是猜的?”
“喂喂,小声点。”
“唔”
“唉你没必要多问,信不信由你。”
不愿解释的我感到一丝厌烦,补上一句:
“事到如今,就算输了你又能亏什么?拜托你发挥下你的奸商头脑。”
“”
“”
“那好吧,我试一试。”
“嗯。”
听到答复,我微微松了口气。
可是,巴里克却迟迟不起身,面露难色。
“怎么了?”
“呃,钱貌似全花光了”
“”
我摸了摸口袋,把自己剩下的维本全给了他。
“你别都押在赌局上哦,竞猜结果估计得过几天才有,在那之前你就用这些钱撑一下。”
“你”
“又怎么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帮我这么多?”
“”
真实原因自然不可能说出来,我随便找了个借口:
“实不相瞒,上次你卖给我的水治好了我多年不愈的咽炎,因此我来报答你。”
“那不过是普通的水。你还真是什么都不吐露啊但你的好意我接受了,非常感谢!”
“接受了就快去。”
“嗯话说,你为何不去参加那个头号竞猜?”
“你是傻子吗?因为我是本地人啊。”
实际上,我的心情自收到神性之目的预告起便十分复杂。
就近而言,我破坏了一场“祝福仪式”。
就远而言,我们小镇的骑兵队将覆灭,而我却利用他们的死亡帮巴里克换取钱财。
不如不知道这噩耗可那样一来,巴里克的事又
“啊我懂了。”
我很庆幸巴里克没再多问。
“那我去了。”
“等等。”
我拉住他,低声交代:
“待会你押注完,直接走出酒馆。在你拿到钱离开小镇前,不许来找我。”
“好的。”
巴里克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尽管不太靠谱但容我再次感谢你的关照。”
他留下这句话后便前往柜台。
由此,我获悉了巴里克并不觉得我关于竞猜的言论是正确的,他仅是没法拒绝给他钱的我的指令罢了。
真是的等意识到我说中了的时候,那家伙想必又会目瞪口呆。
虽说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就是了
骑兵队么,不幸的孩子们。
我凝视着巴里克俯身与店员交谈的背影。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身后的质问朝我刺来。
“偷听是不好的哦。”
“这部分我会道歉,请您回答我的疑问。”
“”
我缓缓转过脸,看向不知何时已在我附近的千纸鹤。
“你听到了多少呢?”
“几乎全部。”
千纸鹤秀丽的面容带着愠色。
“守卫军可真闲耶。”
“昨天给骑兵队的前辈们举行了欢送会,今天步兵队休整,为骑兵队的前辈们祈福。”
“原来如此,所以你一个人来喝酒?”
“和朋友来的,她刚走不久。”
“嗯和朋友一起啊,挺好的,可得好好抓紧时间放松哦。”
“好,谢谢您等等!不准扯开话题!”
啧。
“好好”
“我无法当作没听见您那恶毒的诅咒。”
“”
我观察着对方阴沉的脸。
从柜台的方向传来叫骂声,看来巴里克已按我说的完成押注了。
“并不是诅咒哦——其余的恕我无可奉告。”
“您太让我失望了。”
“是么。”
我象征性地应了一声。
千纸鹤将脸别过去,不再看我。
我因她没当众揭发我而感到诧异,随后做贼心虚一般逃出了酒馆。
回到旅馆时,我碰上正欲去找我的拉雅——此刻已接近下午六点。
“你知道吗?我们小镇的骑兵队加入远征军了。”
这是拉雅见到我后的第一句话。
“知道哦。”
我淡淡地说:
“不得了的新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