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他是意有所指,厉寒辞也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蹙了蹙眉,沉思似的低下眼眸,盯着足下的萋萋芳草。
空气就这么安静了一秒,厉国邦才再次开口。
“趁着群龙无首,正是收购霍氏的良机,就算你没心思在这里,作为我儿子,总要开始着手这些事情了吧?”
乌云堆叠得愈发厚重,仿置身黑夜,顿时间狂风大作,没多少重量的圆桌摇摇颤颤,桌上的茶水也被吹凉。
“快下雨了。”
他嘀咕一句,想到今早出门前,天宝偏要递给他一把藏青色雨伞,不自禁面色柔和下来。
只是对着厉国邦说话,声音还是有些生冷。
“你想要我做什么,直说就好,我过来只是想问一句,老家墓园被雨冲了,你知道吗?”
他们之间虽有父子之实,却无父子情分,厉寒辞从不觉得自己有哪个地方与他相像,尤其是在人的情感方面,简直天壤之别。
本想借此机会探一探儿子对收购霍氏的想法,却没想突然提及墓园,一晃而过他记忆中的白色身影,捏着茶杯的手逐渐发紧。
“怎么被雨水冲了?”
厉寒辞余光瞥见他握紧茶杯的手套,猜不透他究竟是紧张还是愤怒。
“是看管墓园的负责人跟我汇报,母亲的坟被冲了。”
极少从他口中提及“母亲”两个字,厉国邦微微愣神,转头看他,抬起茶杯准备喝水。
“啪!”
茶杯应声碎裂,厉寒辞目睹这一幕,明知故问。
“母亲的墓是有什么问题吗?”
厉国邦抬眼看天空阴雨,神情透露着悲伤,一会儿又气愤地站起身来。
“这些人怎么回事!连个墓都看管不好!”
这突然之间的转变,让厉寒辞看得眉头紧皱,隐隐察觉出来他是在演戏,便也配合着他回答。
“前阵子南城暴雨,母亲的墓又在土山
厉国邦冷哼,甩了衣袖,从后门往里屋走,嘴里念叨。
“我要赶紧回去一趟,盯着他们修缮才行!”
厉寒辞就跟在他后面进去,用手拂去了身上挂着的雨珠,见他喊来了家里佣人,让她准备热水。
空荡的房子里本就没多少人声,经他这一句话,佣人们忙起来,还要替他准备换洗的衣服。
“宁南湘醒后,你去看过吗?”
不顾身上的衣服沾了雨水,厉寒辞直接坐进了沙发里,也不看他要赶人的脸色,随手拿了个橙子,不剥,放在手心里把玩。
指尖染上了橙皮的香气,对方才点头应答。
“看了,恢复得很好,怎么?你回心转意了?”
橙子被他扔回果盘里,指尖放到鼻子前嗅了嗅。
“感情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没感觉就是没感觉,高娜莎才是我心里的人。”
话里有几分真心,只有他清楚。
但为了蒙蔽厉国邦,他咧开嘴角笑了一声,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连眼尾都是弯的。
即便是侧颜,厉国邦也没见他这么开心过。..
反正沐晚晚已死,厉寒辞喜欢谁都行,都将是听命于他的提线木偶。
可惜的是,这个流淌着他血液的男人,没有遗传到他的半分聪明与野心,扶不起的阿斗罢了。
佣人准备好了热水,守在了浴室门口。
正要开口提醒,厉寒辞先一步出声。
“修缮墓园是要紧事。”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把厉国邦引了过去,看到他正摆弄着手机。
突然一个短信提示音响起——是厉国邦的手机。
那个由他实名认证的手机号里,收到了一条来自航空公司的短信。
“你给我订了去南城的机票?!”
厉国邦有些震惊,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后又觉得语气太过,连忙平缓下来。
“什么时候变这么贴心了?”
手机熄屏,厉寒辞站起身,目光往客厅中央的挂钟上瞟。
“我自然要替父亲分担一些事情,刚刚父亲说要立马回去,我才订了今天五点的机票。”
然而距离五点还有一个多小时,厉国邦连身上沾染了茶水的衣服都来不及换,就招呼着佣人给他收拾行李。
“既然如此,你跟我一块去。”
他脱下了外套,留下一句话,便进了浴室洗澡。
待他洗完出来,厉寒辞还在客厅里,让佣人给他切了盘水果,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斯条慢理咬着果肉。
“我让司机送我们去机场。”
厉国邦用干毛巾搓揉完头发,随手扔在了脏衣篓里。
他一动未动,只是微微侧头看向厉国邦,一脸诚挚。
“我想明白了,你嫌我没有野心,那我就借此机会证明一下自己,就算你不在,我也能很好的完成任务。”
厉国邦掏了掏被水堵住的耳朵,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你准备好要收购霍氏了?”
他认真点头,似乎在思考着收购的方案。
时间不多,厉国邦没再与他多说什么,只以为自己大仇得报,在怀城也没什么可操心的,便干脆地走了。
两人是同时离开山庄的,各自乘坐一辆车,一下山就分道扬镳。
没人能想到,厉寒辞回到家中就收拾起了行李,订了第二天去南城的机票。
这一天,恰巧又是俞惜寒做手术的日子,从早晨的禁食查房,护士进门量血压开始,沐晚晚就紧张得连水都没心思喝,两只眼睛就直盯着小姨。
俞惜寒见她盯着自己,那双与她极像的眼睛也回盯她,懵懂地眨了眨。
一只手温暖地覆在她轻颤的手上,温柔地安抚她。
“你别紧张,手术开始之后,俞阿姨不会感觉到痛的,而且周琛……医生他是这方面的专家,手术肯定能成功。”
沐晚晚也明白这个道理,却无法让自己完全冷静下来,只能借口出去透个气,拿着手机走到了病区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