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傀那边才败给大栎,算算时间,到现在也还不到一年。
我总觉得此事有蹊跷。为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不但再度来犯,还集结起了比原来多上四倍左右的兵马?”
陆衡之恢复了往日的认真,不再自嘲,而是极其认真的问宥昀道。
“东傀部族里,除了那四个好战的会主动进犯大栎,其余的部族几乎不会参与东傀与大栎的战争。
应该是有什么,对他们极具诱惑力的东西,所以才会连一向中立、反对战争的东傀部族,都参加了这场战争。”
宥昀沉默了一阵,才继续说道:“陆将军应该还记得一年多前,自东关向西五十多里的山脉里,发现了大批的铁矿。
东傀人善于冶铁,锻铸技术也比大栎这边要高许多。但偏偏东傀境内的铁矿并不富裕,经过这许多年的开采,东傀境内应该已经没剩几座铁矿了。
东傀不像北螨是游牧民族,并不会因为缺乏粮食而进犯。
所以,东傀的进犯应是为了争夺大栎境内的这座铁矿脉。”
陆衡之点了点头说道:“确实,自从前任东傀王去世,新一任东傀王继位之后。
东傀那边大部分的部族,已经十几年未曾和大栎有过擦碰了。
本来十几个东傀部族一起出战,就已经够怪的了,特别如今还是在东傀刚大败给大栎不久之后,东傀就大举兴兵来犯。
如果这不是因为那座去年新发现的铁矿,还真的说不通。
现在回想起来,在年初的那场战争中,东傀人就老是盯着,距离矿脉最近的匙于关打。
也许在那个时候,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夺铁矿。”
说到这里,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因为如果事实真的如同这个猜想一样,那么不是东关军内出了叛徒,就是大栎内部出了叛徒。
去年在东关这儿发现了铁矿的事情,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就连住在山脉附近的百姓,也不甚清楚,为何从去年开始,突然会有许多壮丁出入山脉。
整个大栎都没有多少人知道的事情,东傀人却在年初就得到了消息。要是说这里面丝毫没有自己人的手笔,谁也不会相信。
“长孙迟……”陆衡之小声的念着长孙迟的名字,似是想到了什么。
“年初和东傀打的时候,长孙迟这厮就磨磨唧唧、唧唧歪歪,让他干什么都是别别扭扭的。
那时爹还为此事在军前臭骂了他一顿。在被骂了以后,这厮看上去倒是不磨叽了,执行军令时看着也挺快。
我那时还以为,是爹的一顿臭骂起了的作用,可现在一想,那家伙不过是在用表面功夫敷衍我们罢了。
年初最后的那一场,大败东傀的那场交战,你应该还记得清楚。
那时爹让长孙迟带着两万东关军,埋伏在战场南侧。
等东傀军从正面和六万东关军开战以后,与孙垒将军率领的两万东关军,一同从东傀军侧翼切入。
分散东傀军的队伍,破坏东傀军的阵型,使局部战场,形成绝对的我多敌少。
说好了吹号为信,如果号角响起,那么就发起进攻。
但是在号角已经吹响,孙将军已经带着北侧的两万东关军冲上来的时候,长孙迟却仍是按兵不动。
若不是你带着两千轻骑,绕过东傀主力杀到敌军大营,生擒了东傀主将庆锐,东傀军因此阵脚大乱。
那场战争到底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之前沉浸在大败东傀的喜悦中,也就被长孙迟那——战场吵杂,没有听见号角声音的解释给糊弄过去了。
但现在一想,哪怕他真的没有听见号角的声音,也不应该是在战争都快结束了,才带着那两万人冲出来。
听不见号角声,还看不出已经开战了吗?他怎么就会笨到,在一场仗都要打完了,才能发现开战了?”
“这么说,从那个时候开始,长孙迟就已经有问题了。”宥昀皱着眉,仔细思考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若是东关军真的战败了,又对他有什么好处?难不成他真的是投靠了东傀?
但东傀又是许了长孙迟什么,才能让一个已经身为三品将军的长孙迟,背弃大栎?”
宥昀这一连串的问题,倒是把陆衡之问的有些发懵。对于自己的想法,陆衡之自己也迟疑了起来。
“这么说也是。一周前的长孙迟是因为利欲熏心,恨爹恨的疯魔了,但年初的长孙迟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在那个时候,他已经想要爹死?为了让爹死,不惜和东傀勾结,让东关军战败,引狼入室了?
可这也太……”
陆衡之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突然开口的宥昀给打断了。
“长孙迟在年初就想要大将军死,为了这个念头,他不惜让东关军战败……如此就说得通了。”
“什么说得通?你说内外勾结?”陆衡之憋着眉头问。
“嗯。”宥昀答道,“小陆将军刚才不是说,年初东傀进犯大栎的时候,老是盯着离矿脉最近的匙于关打?
如此一来就对上了。
如果在年初的时候,长孙迟为了置大将军于死地,已经与东傀有所勾结了话。
不就能恰好和东傀军得知了铁矿的消息、想要抢夺铁矿对上了吗?”
“对啊。”
陆衡之想通了其中的联系,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一些。
“因为长孙迟早在年初之战前,便对爹起了杀心。所以这厮才会把铁矿的消息,泄露给东傀,然后才有了年初东傀与大栎的一战。
长孙迟本是不应该亲自对爹下手,而是要借着东傀人的手杀了爹。这样长孙迟这厮,就和此事没有任何关系,也就不用承担相应的罪责。
这些都应该是长孙迟从年初便开始执行的计划。至于一周前……为什么长孙迟会没忍住,亲自动手,暴露自己勾结东傀……”
“长孙迟被当做替罪羊了。”就在陆衡之犹豫不决的时候,宥昀清冷的声音适时地响起。
闻得宥昀此言,陆衡之颇为吃惊地说道:“什么意思?难道此事还有别人参与?”
“如果长孙迟的背后没有别人,小陆将军又凭什么认为,长孙迟会突然一反常态?
我想小陆将军应该也知道,长孙迟早就在心中憎恨上了大将军。
这么多年,自私自利的长孙迟都没有勾结外敌、谋害大将军,为什么在今年,他就突然敢了?
因为他背后有人了。他背后有了,可以帮他遮掩此事,避免东窗事发的朝廷大员。
如果和东傀勾结的,真的只有长孙迟,那他又是怎么瞒过了我们,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和东傀勾连到一起了?
小陆将军,我问你……”
“你说。”陆衡之说道。
“如果有一名和长孙迟官职、地位相当的东傀将军,来找你,同你说——
东傀境内不久前发现了一座几乎覆盖了一个山脉的金矿,而他愿意联合大栎,让大栎取得这座金矿。
条件只是要利用大栎,让东傀的大将军身亡。
你会相信吗?”
“不会。”陆衡之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世间哪有那么好的事?若是真有这事,多半也是东傀人设下的圈套。
你的意思是——哪怕长孙迟真的有本事,瞒着我们和东傀人勾结,也没有本事说服东傀人?
所以这事绝对不只有长孙迟一个人。不但有人在背后支持长孙迟,还有别的人帮着长孙迟与东傀勾结。”
陆衡之有些惋惜,“当初你射杀长孙迟时,我还觉得这家伙死有余辜。
可现在看来,让长孙迟死的太早,也未必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