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高航的高调出手,就是主持召开了省委常委会,提出要确保房地产市场平稳,维护经济大局稳定。这一招让潘宝山很犯难,如果不发声,则完全陷入被动,发声的话,又会被指公然与段高航唱反调,搞不团结。
潘宝山觉得还是要当场表明态度,否则会上一旦定了调子,会后再想翻板开展工作,难度会成倍加大。不过表态要温和,不能直接提不同观点,得先肯定,然后来个转折,那样听起来会自然一点,于是他象征性地咳嗽了下,道:“我完全赞同段书记的意见,现如今保稳定是头等大事,经济大局关系到社会稳定,当然不能有什么大闪失。”
韩元捷闻言很是惊奇,没想到潘宝山会如此“乖顺”,但他知道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因为潘宝山前期做了那么多工作,怎会一下折服?段高航也感到奇怪,他也料定潘宝山会有下文,所以也没接话,而是很认真地望向潘宝山,看有什么下文。
“不过我认为,所谓的大局不是一时的大局,而是长远的大局,从这个角度看,事关经济社会发展的一切不利因素,都要剔除。”潘宝山在众人的注视下,把前几天在常务会上的观点亮了出来,表明要对病态的房地产市场动手。
“我不反对调整房地产市场本身一些不合理的东西,从而让市场趋于理性化、合理化,不过凡事要讲究个循序渐进。可以说,今天的房地产市场状态,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属于慢性病,所以需要温和地调理。”段高航尽量保持着风度,他面带笑容,对潘宝山道:“潘省长的想法我很明白,同样也感到着急,也想快点解决存在的问题,但一定要有节有度,不能贸然搞大动作,否则会闪了腰身,就走不稳了。”
“这一点我跟段书记的看法略有不同,房地产行业的积弊到今天,贻害之大令人寝食难安,如果抱着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态度矫正,整个经济社会的大局也许等不到房地产业的好转,就已因其并发症而宣告不治。”潘宝山道,“因此我认为对目前的房地产业整治必须急火猛攻,方能见功见效。当然,这么做阵痛难免,但相对比未来长久的衰落,一时之痛怎么不能忍?”
“小潘省长是不是因血气方刚而有点危言耸听了?”段高航露出了不屑的笑容,就连称呼也变了。
“老段书记也切莫因岁月浮尘而蒙蔽了双眼,毕竟瑞东是在你的手上,无论是对于全国来说,还是对瑞东近亿的老百姓来说,担子都很重啊。”潘宝山此刻一招不让,呵呵地笑道:“其实这么说也不准确,一个人的能力毕竟有限,那么重的担子自然不能落到哪一个人头上,所以,在决策上也绝不能是哪一个人说了算,否则责任怎么担得起?一人之死,难消万人之痛,说的就是这么个道理。”
“你是在暗指我搞一言堂?”段高航脸色有点挂不住了,不过也没有太过表现,身份和地位不允许他那么做,尽管他想拍着桌子大骂开来。
“没那个意思,就工作谈工作而已。”潘宝山道,“对目前的房地产业,我的思路是通过一定批量的保障房和廉租房建设,从市场供应上一定程度地遏制病态房地产的畸形发展,作为政府调控,也要旗帜鲜明地出台政策对商品房开发进行健康引导和科学限制。同时,正好也能尽快改变政府靠卖地来增加收入的不可持续性发展局面,从而有助于地方经济可持续性发展。”
“从理论上讲,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是就具体情况而言,是不是真的有些小题大做?”段高航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或者说,太过超前?”
“段书记,我说的这些利弊就在眼前,没缩小也没放大,反正一切只为了工作和大局。”潘宝山道,“至于个人认识深浅,不能统一而论,但我想总有一部分人甚至是一大部分人会明白的。”
“也许你说的对,这样吧,家伙的意见。”段高航知道不能情绪化,语气变得平缓了许多。
会场沉默,大家都在考量该怎么表态。
“赞同潘省长的,举手。”段高航挺起脖子,环视了一圈,每个人都盯着看了几秒,似是威慑。
举手与不举手,从心理上讲有点诧异,面对艰难抉择,人们往往不愿意动哪怕是一根指头,更何况是举起胳膊。不过,对于信念坚定的人和迫不得已的人来说,无所谓。
丁安邦第一个举手,说早在国家发改委的时候,他就关注房地产市场的发展了,也深深忧虑。潘宝山省长的提议很好,切合时宜又势在必行。
方岩第二个举手,他没说什么,但胳膊抬得很有力,也不回避段高航的目光。
接下来,似乎没动静了。段高航的眼角掠起一丝笑容,他歪着眼睛看了看韩元捷,很是得意。
潘宝山直视乔汇良,他觉得两个人举手响应太单薄,必须增加援力,而田阁和辛安雪不在考虑范围内,他们是奇兵,不到关键时刻不能搬出来。
乔汇良感觉到了潘宝山注视的目光,他低头搓了搓鼻子,举起了手。
这让段高航很是惊异,韩元捷也不由得张大了嘴巴,不过他们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只有咬了咬牙根。
“就两三个人支持。”段高航压住火气,貌似平静地对潘宝山说。
“也许不支持的我也不占绝大多数。”潘宝山笑了笑,问道:“不同意我的看法的有哪位?”
潘宝山也把举手的压力抛给了段高航阵营。
韩元捷迫不及待地表态,手臂举得很高。田阁看了看潘宝山,领会到了他的意图,跟着举起了手。辛安雪也同样,第三个表示反对。
剩下的常委中,还有纪委书记龚鸣、政法委书记洪广良、宣传部长黄卫坤、省军区政委郭壮、绵之书记郝建进。这五个人当中,如果都弃权的话,那么还能与段高航打个平手。
潘宝山琢磨着,龚鸣、洪广良和郭壮,三人多是不会表任何态度,只有黄卫坤和郝建进两人不确定,如果他们中只要有一人倾向于段高航,自己就会处于下风,但优劣势还不是很明显。
然而事实上,黄卫坤和郝建进都举了手。
“反对的也就四五个人嘛。”潘宝山有些失望,却也拿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不占多数。”
“比你强就行。”段高航笑了笑,“你还有什么话说。”
“没强到哪儿去,从另一面看,你的主张也没有获得通过。”潘宝山哼地一笑,“一切才刚开始,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开会研究事情,尤其是复杂的系统性事务,是要经历一个过程的,有时要多轮商讨最后才能达成一致意见。”丁安邦发话打圆场,实际上也是帮潘宝山缓冲一下弱势的压力。
“会后可以继续深入思考,毕竟房地产市场的调控是个大事,一定得想周全了,然后再相互交换意见。”方岩也跟上话,“所以说,如果没其他事的话可以先散会,你说呢,段书记?”
这问话让段高航很堵得慌,不过他也没有再说什么,说下去的话,情绪容易失控。于是,会议没定下什么结论,便散了。
回到办公室的段高航,开始彻底发作起来,他捋着袖子大骂乔汇良不是个东西,竟公然跟他唱对台戏。韩元捷也对砸着拳头,恶狠狠地说得给乔汇良的点颜色看看。
“现在不只是给颜色看的问题,已经关系到成败结果了。”段高航阴黑着脸站到窗前,扭头对道:“乔汇良的位子,得由另外的人代替。”
“拿下乔汇良,现在恐怕已经不是那么容易了。”韩元捷道,“他投靠了潘宝山,那边的势力也算不弱,常委会上恐怕也难有胜算。”
“那就把他往死里整,反正不能让他坏了我们的方子。”段高航恶狠狠地说道,“有关金德金融投资公司的事,稍微挖一挖还不够料?”
“肯定够。”韩元捷道,“我了解过,金德公司总经理冯思善是个替死鬼,最大秘密的守护者应该是他的老婆梁吉萍。”
“女人是容易对付的,乔汇良应该把梁吉萍收拾服贴了,所以才平安无事。”段高航道,“如果能找到梁吉萍,或许一切都能如我们的愿。”
“找个人还不简单?”韩元捷道,“梁吉萍的丈夫顶上了死罪,说明她和乔汇良的关系已经到了不能再亲近的地步了,所以,只要盯着点乔汇良,找梁吉萍并不难。”
“还用费那个事?”段高航一皱眉,有点不耐烦地说道:“直接找公安方面的人操作,找到她的住所,然后安排人直接上去掐倒,至于采用什么方式让她说出和乔汇良有关的真相,那还不随便?”
“嗯,是也不用遮遮掩掩,该痛快的时候就要利剑出鞘挥手斩下。”韩元捷道,“那我这就去布置。”
韩元捷信心满满,他直接跟双临市公安局长贺庆唐联系。
贺庆唐是赵辉的后任局长,他的上台纯属不正之风,就是凭借和韩元捷的关系,硬生生地把赵辉给挤了下来。贺庆唐要上台前夕,刚露出风声的时候,赵辉是一肚子意见,却也无奈没有上层关系,他原本想通过孔军凯找找潘宝山,拉点路子。可那会潘宝山在京城任职,再加上孔军凯不是善于和乐于钻营的人,就反过来说服了赵辉,随遇而安才能保平安。赵辉觉得有道理,也就把事情给放下了,所以,贺庆唐就顺利地成了双临市公安局局长,也更成了韩元捷的爪牙。
接到任务的贺庆唐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布控将梁吉萍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