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出奇的静。
没有人想到王昊会如此大胆,如此不讲武德。
一言不合,就直接掏枪杀人,而且,杀的还是一名朝廷的从三品武官总兵。
备注:明末总兵无固定品级,其品级通常跟其它爵位有关。
大家一下子全都愣住了。
不过,自古以来,都是大静之后必有大动。
果然!
紧接着便是一片“啊呀呀”之声,然后就是一片杂乱的惊呼声、吆喝声、刀剑出鞘声。
张若麒连滚带爬地跑到了人堆里,其他总兵也被亲卫们围了起来,王朴的亲兵在往前涌,城门口的守军也在向城外猛跑过来。
王昊的亲卫也没闲着,纷纷或拔刀在手,或举着火绳枪对着前方的吴三桂等人。同样,那些总兵们亲兵,也都或拔刀在手,或举起火绳枪指着王昊他们这群人。
彼此高度戒备,剑拔弩张。
眼看一场火拼一触即发!
不过,就在此时,早有一人越众而出,大声叫道:“杀得好,杀得好!”
众人视之,乃是辽东巡抚邱民仰!
洪承畴没于阵中之后,现在官阶最高的是监军张若麒,官阶第二高的就是邱民仰。
不过此时,那些总兵们都不听邱民仰的。
反而都看向吴三桂,都想看吴三桂如何应对,隐隐约约地,似乎他们的上级已经成了吴三桂。
吴三桂躲在亲兵群中,眼神异常凛厉。
转头看了看正从城门口跑出来的人马,那是自己和各个总兵的军队,足有四五百人。而且,只要一打起来,城里还有三万五千人!
而王昊却只有两百人。
至于邱民仰。
完全可以将邱民仰一起弄死,再嫁祸王昊!
正想着要制造混乱将邱民仰也一起弄死,却见又有一人冲到前面,乃是曹变蛟。
曹变蛟跨步上前,护在邱民仰身边。
然后,面向那些总兵的人马,抽出大刀,大声吼道:“谁敢乱来,休怪曹某手中大刀不认人!”
紧接着,王廷臣也越众而出,大叫道:“王朴该死,杀之可矣!”
有了曹变蛟和王廷臣两位总兵护着邱民仰,其它五位总兵,倒也不敢乱来。
“没错,王朴是该死!”
邱民仰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率先不战而逃,引得各位总兵的军中出现混乱,这才导致松锦大败。邱某将上奏天子,治王朴灭族之罪,也让天子明白各位的苦衷,各位将军也不是不敢战,而是让王朴的乱兵冲散了军队。”
看到没有?
这就是聪明人说的话。
一句话,就又将那些总兵拉到了自己身边。
王朴死了!
所有战败的责任都让死了的王朴去担,这样岂不是更好?将王朴治个灭族之罪,大家也就都没什么大事了。
能做到总兵的,都是精明人。
纷纷装示:“王朴确实该死。”
就连吴三桂也大声疾呼:“本将的军队,就是被王朴的乱兵冲乱,然后引发了营啸,方才一发而不可收拾。若非如此,那满清鞑子,又岂是吾等十三万精兵强将的对手,大家说是也不是?”
“就是就是!”
“就是就是!!”
人群中发出一片片“就是就是”之声。
甩锅给死人,永远是最好的选择。
吴三桂“临阵倒戈”放弃了王扑,再次与其它几名总兵变成了同盟。而且,为了显示对王朴的痛恨,更是上前用力踢了一脚王朴的尸体,然后大声说道:“王朴该死,死有余辜,若非顾忌朝廷法度,吴某早就将他一刀砍了。”
顿了一下,又道:“但是,王朴终究是一镇总兵,要杀也该由朝廷来杀,就这样一枪杀掉,接下来可不知道如何善后。”
话没有说明。
言下之意,却仍是针对王昊。
“自有老夫负责向朝廷说明!”
邱民仰怒视了吴三桂一眼,接着说道:“王朴本就是此战大败的罪魁祸首,又想夺他人之功!这也就罢了,最不该的是竟然未经查验,就指责王壮士带来的首级乃是割自明军将士。
那些首级就在这里,一看便知!
而王朴却无视事实,信口雌黄,还要当场斩杀立下大功的王壮士。系王朴率先发难,被王壮士一枪反杀,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这又是一句很聪明的话。
“王朴率先发难”六个字很重要。“被王壮士反杀”五个字更重要!
短短十一个字,便将杀王朴这事件,定性为王昊“正当防卫”,而不是互殴。
胡说八道,信口雌黄。
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过如此!
不过,王昊很喜欢。见邱民仰如此偏袒自己,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下令亲卫们垂下指向前方的火绳枪,然后,上前对邱民仰行了一礼,说道:“尝闻邱抚台公正廉明,深明大义,今日一见邱抚台的表现,让王某深感钦佩。”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道:“既然大家都怀疑这些首级不是鞑子的,那王某就直接送到京师去。天子圣明,自会让人勘明真伪。”
然后,便转过身来,挥了挥手,大声说道:“弟兄们,人家不待见咱们。将建奴们的首级拉回去,咱们回船上,直接去天津卫,上京师!”
林明、贺忠等人闻言,都愤懑地嘶声大吼:“遵命!”
不过,就在此时,刚才吓得连滚带爬躲到人堆里去的张若麒又跑出来了,高声说道:“王壮士且慢!”
王昊转过身来,问道:“监军大人还有何事?”
“王朴确实该死!”
张若麒道:“本监军并没有说过壮士半句不是,也没说过壮士不该杀死王朴,还请壮士暂息雷霆之怒。”
王昊想了一下,点了点头道:“这倒确是。不知监军大人有何见教?”
张若麒奸笑一声,开口说道:“壮士远来辛苦,又立下大功,还是先进城中吃些酒食,以免外人说本官招待不周。”
进城?
王昊现在哪里还敢进城!
里面有三万五千多军队,大部分是吴三桂和那几名总兵的,而王昊自己只带了两百人。
这很可能又是一个陷阱。
进了城,那还不是他张若麒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王昊可没那么傻。
不过,也没有直说,而是大笑道:“城内住的都是参将和总兵,哪有我王昊一介草民的立锥之地!”
这句话中,将“草民”二字说得很重。
张若麒老奸巨滑,自然听得出来,赶紧改口道:“谁说将军只是一介草民?本官这就以监军之职,授将军暂领宁远参将,将军你看如何?”
王昊当然不肯就范。
不过,有个名正言顺的职位倒也不错。既然张若麒如此示好,那自己也该当投李报桃。
想到这里,便向张若麒行了一礼道:“末将参见监军大人!”
“好,好,好!”
张若麒高兴得放声大笑,上前扶起王道:“王参将快快请起,不如现在就随本官进城,待本官为王参将摆酒庆功?”
“多谢监军大人厚恩!”
王昊站起身来,接着说道:“不过,进城也就免了,庆功也免了吧。”
“王参将这是何意?”张若麒有些不悦地问道。
“监军大人不要误会。”
王昊肃然道:“鞑子的首级,不是末将一个人砍下来的,而是末将手下数千将士拼死血战的结果。现在,末将的手下将士们,都还在海上飘着,末将又怎能独自去城中庆功?”
言下之意,是要将军队带入城中。
“这有何难?”
张若麒赶紧说道:“本官这就让人在城中准备军营,王参将让人去将通知麾下的弟兄们过来,正好也让本官见一见那些虎贲之士,并亲自为之庆功。”
王昊觉得这还是可以接受的。
不过倒也没有答应马上进城,而是说道:“多谢监军大人。不过,末将还是需要亲自回去一趟,做些安排,才能进城。”
顿了一下,又道:“阿济格的人头,以及这一千鞑子首级,就先交由监军大人验明真伪。”
这就是投李报桃。
更是抛砖引玉!
说白了,这还是一桩生意。
张若麒需要的是鞑子的首级,有了鞑子的首级,他就可以编造出很多跟他自己有关的可歌可泣的故事。
然后,将战败之责全部推给洪承畴和王朴两个“死人”身上。而自己则成为运筹帷幄的英雄。
这样一来,在兵部尚书陈新甲的庇护下,他张若麒不但战败之责可免,甚至还可以从此飞黄腾达!
而王昊,需要的则是更多的利益。
用阿济格的人头和一千鞑子首级换一个参将,也是可以了。剩下的三千八百多枚首级,还可以换取其它更多的利益。
你好我好,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