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矛盾初现

邢母只是一时气急。

邢忠几句话就把她从阴间拉回阳间。

“丌家给了八百两银子!

当时景甲长在侧作保。

县太爷说往后不能再闹了。”

十一户为一甲,十甲为一里。

邢家这边的事,景甲长有权过问。

甲长征收钱粮,记录了。

邢家无地,就不按亩计税了。

摊丁入亩、清丈土地实在对士绅地主打击巨大。

当年张居正玩一条鞭法、考成法,弊端重重。

但效果也显著,利大于弊。

可惜张居正只执政十年,死后被万历清算。

改弦易辙。

大明在张居正之后,再也无法中兴了。

楚朝能够这么大张旗鼓地干。

不外乎专制加强,皇帝军权在手。

邢母平定了心气儿,开始数落起来。

“那可是二十亩地,少说千两以上。

盛泽寸土寸金的,这样可不是长久之法。”

“不卖也不长久,挨着他家,断了水源。

往下游或河道取水,更是费时费力费钱。

又隔三差五挑事端,买粪的行家、有牛的佃户。

威逼利诱,能长久么?”

邢忠啜一口饼子酒,满不在乎道:“也不能怪外甥,丌家欺行霸市惯了。

迟早这么干,索性卖了,依我看。

拿这点银子经营酒铺才是正经。”

北明、大楚不征收酒税,酒成为了官民日常饮料。

贾琮认为酒铺倒是不赖。

邢母抱怨丈夫:“要能正正经经地营生倒好。

就怕你赌光了家当,吃尽当光。

怎么个活法?”

邢岫烟轻拍着母亲的背,给他顺气。

一直垂首不插话,只拿转动的眸光幽幽盯着贾琮。

邢忠、邢母也看过来。

邢岫烟咬了下唇,语气平淡:“好弟弟,你肯定有法子是吗?”

“快了。”

贾琮嘴角一扬,刚说完。

曹达华便阔步进来:“琮三爷,府台老爷收到两回信了。

这是府衙公差发来的。”

贾琮拆开信览毕。

邢母一脸激动道:“是苏州府的府台老爷,你认识他?”

“是。”

贾琮点头道:“沈府台是我院试座师。

平时对我甚有恩惠情谊。

近来时文也多仰赖他书信指导......”

“你这孩子也太会葫芦里卖药了。

怎么不早说?

有府台老爷的关系,还怕县太爷么?

而且舅妈听人说。

这一任的府台老爷也是华亭人。

他定能从中处理好的......”

邢母大松一口气,故作不乐意起来。

可脸上却难掩笑意,越看贾琮,越觉是个宝。

邢忠也眯起眼睛来,唯独邢岫烟眉眼低垂,怪不好意思的。

........

江南的建筑格局一般不讲究朝向。

多为封闭式单元院落,以左、中、右为单元组合。

砖石木梁雕梁画栋,奢侈、富贵、宫殿化。

围墙开漏窗,马头墙防火。

客厅、书房之前凿池养花。

各单元之间有备弄也就是夹道,防火兼巡逻。

祖公爵面见姐姐回来。

丌管家拉他到备弄,愤恨又无奈道。

“不成了,府台老爷不同意这件案子。

密信嘱咐吴江知县重审......”

祖公爵脸色阴沉:“结果如何?”

“县尊是两面为难,左支右绌。

老爷、少爷们刚才得信。

原本不愿罢休,可华亭的公子说了。

他做主!

那一百三十亩地,并邢家的二十亩。

总共一百五十亩,送给他们家好了......

也不知他们怎么商议的,竟然同意了。”

丌管家不甘心,管着盛泽的租子,有不少油水。

但又无能为力,只得暗自咒骂丌诗炫脑袋进水了。

“此事就这么了局了?

还赔了一百二十亩?

我.....算他福大命大。”

祖公爵犹似哑巴吃了黄莲,也唯有仰天长叹。

~~~~~

几日后。

邢忠提一壶葡萄酒,进院闩门。

歪歪斜斜地走到贾琮房门。

邢母正在厨房灶台忙活,看见了,把头伸出窗外使眼色。

“闺女和外甥研磨诗书呢!

你个酒糟老头瞎掺和个什么?”

“唔.......”

邢忠闻言恍然,连忙折回厨房,眉开眼笑地细细算道。

“给了牙行钱,叫他们招募人手。

一百五十亩地,桑树五十亩。

棉花、小麦套种五十亩,剩下五十亩。

近湖、多水,外甥提议!

一半养草鱼、鲢鱼、蠔蛎.......

一半养鸡鸭鹅又托牙行的购买昆山品种的三黄鸡。”

邢母嘀咕:“土地文契托到谁的名下?”

“还能是谁?当然是我们邢家名下。”

“你蠢啊!”

邢母气不打一处来,掐、拧丈夫胳膊。

“那还不是要交秋粮、交税?

吴江县衙那帮吃不饱的公差汇合里甲。

这就去了一大笔,雇佣人手的钱。

鸡鸭鹅鱼、粪、牛、硫磺、小麦、玉米.......

又去一笔,剩下多少?

你会不会算账?”

邢忠眉头紧皱:“外甥在外还不做官。

若是投在他名下,除了免除二丁之税。

其他仍是要交税的.......”

“将来他做官,我们不就不用交了?

也罢,等那时投在他名下也好。”

邢母搅和清粥,精打细算:“这时叫他们表姐弟俩有了情谊。

几年之后,是做妾还是做妻也好有个先来后到。”

无论做妾做妻,有了这一百五十亩地经营。

想穷都不可能了。

邢忠点点头:“那地是人家送给外甥的。

到时候大头的钱还得归他......

多蒸上两条鲫鱼,来两盘菠菜、芥菜。

腊八粥也该准备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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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岫烟端坐在床沿,手捧书卷,穿了新买的月华裙。

挽仿古堕马髻、套比甲,书抵下巴。

“你过完年去府城?

还是就要去了?”

“应该快了,我得去看看他们怎么经营。

这可是关系到你我两家的钱。

你未来的嫁妆、我在外的应酬呐。”

贾琮随意说着,执笔写了一段,说头发乱了。

邢岫烟起身拿妆奁过来,给他蓖头。

这几日的相处,两人之间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自然。

将妆奁铜镜放在桌上。

贾琮前面坐,邢岫烟在后面梳。

她弯腰下来,套比甲的胸脯正好触到贾琮的脖颈。

鼓鼓软软,沉甸甸的。

贾琮呼吸一滞,身子动也不动,故作不知一般。

邢岫烟好似也没注意到仪态有什么不对。

边为他梳发,边好奇地问道。

“大户人家都是有通房丫头的。

你中了秀才,家里有通房吗?”

贾琮看着铜镜中的画面,尽量露出纯洁的眼神:“没有!没有!

如今都不知道通房是什么意思.......

哎呀邢姐姐,你是不是藏了两个馒头?

我感觉好生软呀。”

话说到一半,他话头一转。

忽然鬼使神差的打趣起来,语气中充满轻浮。

嘭!

邢岫烟反应过来,俏脸一红。

丢下蓖子,转身要走。

贾琮连忙拉住她的小手:“别介,和你开个玩笑。

你就恼了?

赶明儿我们还要去看咱们的土地王国。”

贾琮将语气放得很低、很轻。

这番话里有话的意思,已是再明显不过。

邢蚰烟转头回来,怔怔想了半晌。

一时也不顾那只被侵犯的玉手,幽幽道。

“你通四书五经,又通人情世故。

怎会不知道那些事情,可我......

我也不是什么水性杨花的人!”

只是这话一出口,一想又暗悔自己本来性子恬淡。

他帮他们良多,不值得恼的。

邢岫烟心思电转,遂又轻笑道:“莫非你想吃什么?”

见她没有抗拒的举动,也没有羞恼过激的反应。

贾琮心思活络,顿时就确定了眼前佳人的心思。

他方才又何尝不是冲动之中,带着几分欲欲跃试的试探之举?

打从第一眼起,他就对邢蚰烟抱有一丝异样的想法。

这一点并不否认,他从来就没自诩过是什么正人君子。

何况在原著中就对此女子抱有好感。

再加上近来邢父、邢母刻意为之、隐隐的撮合。

贾琮自是顺其自然,并不拒绝邢蚰烟接近自己。

他现下早不再是两年前那个一介白身的孩童。

如今年至十三,临近婚龄。

有些欲望与情感,无需再刻意压制。

此时拉她重新坐下。

贾琮眨眨眼笑道:“胭脂是花制的。

花又可以入酒、下菜,是能吃的。

你知道吗?

要不我们试试?”

谁想,他话音刚落。

门外便传来咳嗽声,邢忠叫“开饭”了。

邢岫烟慌的抽回小手,顺势白他一眼,哼道。

“不理你了.......明儿再说。”

在江南歌舞升平之际。

乾德十一年甲戌冬至、灶神、腊八。

除夕也在荣国府热闹喜庆地过去了。

入宫多年、选为才人赞善的贾元。

封为凤藻宫尚书!

加封贤德妃的消息早已传回贾府。

大观园着手建造多日。

——————

荣国府西路的碧纱橱。

林黛玉的闺房整洁雅致,她悠然躺在床上。

左手捧一本《儒林外史》细看。

贾宝玉惯例过来说笑,紫鹃奉茶。

林黛玉摇头叹息:“你看看这严监生一家,终生受大房欺负。

盖因他只是个监生,没功名利禄在身。

对糟糠之妻倒也情真意切!

这里面也有一个姓赵的姨娘。

但是人家可不胡闹.......”

贾宝玉、林黛玉俩个对赵姨娘是讳莫如深、有所防范的。

有次赵姨娘顺便进来看看,黛玉急忙给宝玉使眼色......

究其原因。

赵姨娘爱多生是非,无脑是王夫人容忍她的优点。

也是她遭人恨的缺点,没准她给贾政吹吹枕边风。

林黛玉的名声、终身大事不就受累了?

此外,赵姨娘还跟雪雁借过裙子。

雪雁推脱林姑娘管着,依赵姨娘的脾性。

绝对会说林黛玉的坏话。

毕竟赵姨娘的智商可怜。

哪个婆子一撺掇怂恿,她就信了。

贾宝玉坐在圈椅上,手捏折扇。

不接这个话茬,闷闷不乐道。

“琏二哥和琮弟去江南是好耍了。

琮弟留下未归,不受家中拘束。

我想想,倒比我快意多了......”

“他身有功名,靠自己也无需路引。

你有府上关照,要出去也去得,但......”

林黛玉悠悠拖长腔调,不接后话。

眸子清得宛如一湖池水。

“妹妹打扬州回来就怪怪的,看他的书倒也罢了。

难道要在我面前拿我比他?

他怎么好?

我怎么不好?

要论旧情,你我从小一道儿玩大的。

琮弟哪里好,凤姐姐可是她拉下来的......”

贾宝玉扭头冷哼,山西老陈醋的味道,十分浓郁。

林黛玉倏地放下印有兰陵书社商号的书卷。

躺下来的身子起立,冷笑道。

“宝二爷来对我撒脾气了。

我哪句说你不好?

哪句褒他贬你了?”

“你不说也是这个意思,我府试折戟沉沙。

他好歹是宛平县学的在籍生员、国子监优贡。

在家要入族谱记载!

在外,要入县志!

奴役人的禄蠹!

沽名钓誉!欺世盗名!”

贾宝玉脸都红了,也倔强地站了起来。

“人家是禄蠹,你不是禄蠹了?

府上的供给不是庄屯来的?

朝廷的赏赐不是收税来的?

他和凤姐姐怎么回事,各自做了什么。

你清楚......又何必为你的姐姐辩护。”

林黛玉平心静气,奇怪地不想使性子了。

“哼!”

贾宝玉拂袖而去,顿时觉得举世茫茫,没了知音。

“生不愿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

我的韩荆州在哪里啊!

“好好的,怎么又吵上了?”

紫鹃从外边掀帘子进来,一脸操心道。

“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紫鹃反复琢磨,沉吟道:“姑娘,琮三爷、琏二爷为林姑老爷办了丧事。

正经的夫人、奶奶、太太哪怕犯了七出也有三不去。

其中之一,为公公婆婆办过丧事的,不去。

琮三爷不是姑娘,到底有这一层情分在。

姑娘为他说话,也情有可原。

宝二爷是混在家里的,要论细心周到。

少有人比,姑娘一有什么事,他都记得。

但远景,见不着,猜不到。

琮三爷是混在家外的,远景亮堂堂。

夫人太太,不就盼个诰命、凤冠霞帔。

他能挣来,但当官人的内闱。

要求清净、一心一意则不能......

有得必有失,我也拿不定主意了。”

林黛玉气愤:“你这丫头,乱说什么?

再说,我回老太太,撵了你。”

紫鹃也不求饶告退。

她习惯了主子的口是心非,也就嘴上说说。

可晚上还能睡在一起呢!

宝姑娘和莺儿就不能,主仆分明。

她道:“姑娘先吃了汤药吧。”

林黛玉侧身朝里,不说话了。

尽管紫鹃的操心也有为紫鹃自己的成分。

但也有为她着想的方面。

这个老太太赏赐的丫头聪慧、周到,雪雁比不上。

林黛玉的泪水无声滑落两颊,如今寄人篱下,谁做主?

对贾琮的感觉,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在扬州觉得他可靠,在苏州觉得他尊重她。

在她心里不像宝玉想得那么不堪。

然而若深想下去又觉得辜负了宝玉......

实在百事繁杂,难以决断!

“赠君一法决狐疑,不用占龟与卜筮。

试玉要行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

可七年到了,谁为我做主呢。”

.......

.......

贾政不理俗务。

大观园的建造由山子野总理制定。

詹光、程日兴、胡斯来等安排调度。

贾芸、贾琏、赖大、赖升、吴新登、林之孝等监工。

贾蔷把贾芸安排进去。

林之孝因为林红玉的关系重新进来。

对王熙凤不怎么忠诚了。

“拆掉荣国府、宁国府相连的墙垣。

引会芳园的活水过来。

并入东大院、大老爷的花园两处,甚妙。”

贾琏赞赏不已,出荣国府中轴线的北门。

这道北门现在成了园子的垂花门。

会芳园的活水,是大观园的灵魂所在。

从东北流入西北、西南,再从东南的怡红院流出去。

全按山子野的图纸建造。

当然此时未完工,大观园、怡红院的名字尚未取名。

“蔷哥儿下苏州采办戏子去了。

用的是江南甄家欠下的三万银子。

用几十上百万的钱堆出来。

贵妃准保满意了,也存了皇上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