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天作孽,犹可违

李二娘回过罗通,说媒不成功,罗通没好气地打发了她。

一文钱也不给,乱骂一通,气得李二娘背地里咒骂不已。

罗通去回罗奇才,这时县学刚下课。

罗奇才在孔庙门口与县学生员们边走边清谈。

罗奇才振臂高呼,义愤填膺道:“诸位师弟,宛平县内永定河淤塞。

宛平父老夜以继日地劳作,在下实为忧心。

为此,特派家人也去服役,往社仓捐了银子。

现下,在下愿意亲临永定河勘察,上为县衙朝廷分忧。

下为同乡父老解难,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罗师兄真乃我辈楷模,我等也愿出一份绵薄之力,捐些银子为同乡出力。”

“是啊,罗师兄实乃仁人志士也!”

县学师弟们对罗奇才十分崇拜,当然也有忌惮他权势,阿谀奉承的。

“多谢!多谢!罗某愧不敢当!”

罗奇才哈哈笑道,彬彬有礼,一脸假装谦让的惭愧,然后他一收折扇。

拿出当年荆轲拜别太子丹的慷慨悲壮,方巾飘飘、风度翩翩地走下石阶。

期间,更有他的几位同仁师兄弟,吹箫弹琴,为他送别。

等上了马车后,罗奇才脸上的悲壮刹那消失。

罗通上前来回禀,说秦家不允。

罗奇才闻言面容淡淡,也不动气。

他家财万贯,要什么样的妻妾女人没有?

缘由是他的口味的问题,他这年龄心性,玩得多了。

愈发对闺中处子兴致不大,转而对美妇、他人之妻情有独钟。

那日还以为秦可卿是男的,没想到竟然是女儿身。

并且还嫁过人,双层buff加成,自然就更对他口味了.......

“无妨,秦家此女,本公子势在必得!”

罗奇才不容置疑地道,双目仿佛闪烁着森冷的幽冥鬼火。

........

毕竟连续离家好几日。

贾琮写了一封信汇报行程,交给民信局的人寄回去,付了碎银。

这晚铁牛与他街中散心,又见到周六合乔装打扮,路边摆了个摊子出来算卦。

京师距离宛平,往返不过几个时辰。

所以那天周六合跑到了西便门外,贾琮问他为何又出来。

周六合说治好母亲的病、还要研读四书,十两银子也不能长久。

顺天社仓旁边的茶馆,贾琮灵机一动,忽然有个一连串的计谋.......

这周六合惯会装神弄鬼的,而且此人有孝顺之名,不难拉进自身阵营。

贾琮心中谋划,便道:“兼达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是我疏忽了,兼达兄如果有意,可愿经营盐务为生?”

“啊?”

周六合闻言大惊:“景之兄万万不可,在下虽知你身世不凡。

只是.......盐,铁,瓷,丝,茶历来是官营的。

如此一来,我岂不成顶风作案?”

“这个你不用忧心,我取的是官方批示的盐引,保准合法合规。

我担心的是......你怕不怕因此经商影响到读书的名声?”

周六合一听放下心来,笑道:“这倒不怕,不是也有士人暗中经商的么。”

他感激的同时也惊诧不已,盐引都能弄到,贾琮到底是什么人?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贾琮手指轻敲桌面:“不瞒兼达兄,小弟有个不情之请,过几日还要你帮忙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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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一介的盐商,家有百万的都算不上大富,顶多是个中产。

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任扬州巡盐御史。

而在天津府也有一个大盐场:长芦盐场,此地也设有一个巡盐御史。

大楚朝的天津府属京畿道,陈东生的巡按是顺时针方向。

他刚来天津府不久,贾琮两份加了秦业印章的书信,一前一后送到。

盐的生产和贩卖蕴含着巨大的暴利,是切切实实关系到民生的东西。

盐的生产种类分为三种,海盐、井盐和池盐。

天津府长芦盐场属于海盐,生产方法有煎有晒。

“水之就下如人心趋利.......昔日鲧用堵法。

大禹用分法,遂成大禹治水之美名.......

盖欲先治水者,必先明水之性也:

欲其分而分之,欲其堵而堵之,欲其合而合之。

欲其直流而直流之.......此之所谓因势利导、因地制宜.......”

天津府的钦差行辕,陈东生逐字逐句地看完贾琮的治水理论。

理论方面,是了解自然,并且顺应自然规律。

规律不可拂逆,只能发现它并且利用它。

贾琮详细说明束水攻沙、遥堤、减水坝的重要作用。

陈东生巡按畿辅,河道是早晚要监察的事儿。

尤其贾琮的后面两条,正中陈东生之心:河兵制与治河官员的离任责任制。

他是博览群书的进士,不止精通制艺。

前朝的治河工程,贪污横行、徭役累民。

他在史书上是见到过的。

贾琮的河兵制与堡夫、闸夫、埽夫一起实行。

由朝廷拨款、国库报销。

楚朝如今没有战争,国库承担是不成问题的。

贾琮提议由地方营兵担任劳动力强的闸夫。

泛区民壮担任堡夫、埽夫。

前者给银一两五钱,后者一两。

而宛平县正在实施的,虽然也是由朝廷拨款。

不过。

县衙却完全按照徭役摊派,河工得不到什么,工作热情可见一斑。

朝廷的拨款,一部分用来买材料是肯定的。

只是还有一部分....却是被官员一层层贪污了。

无可置疑,工程款的贪污,古今皆有。

官员离任责任制,对堤坝的稳固有多么重要,更不用多赘述了。

“洞若观火,大智若愚,这贾琮.......”

陈东生国字眉微拧,喃喃自语:“贾景之,当真可造之材啊!”

言罢。

他站身起来在大厅转悠踱步,皱眉思索片刻:“区区永定河远远比不上黄河之水的泛滥。

尤其是在山东、河南、江南等地......贾琮的策划,对黄河更适用。

河南的那位,快要进京了.......要是让他看到了,定会拍案叫绝。”

想罢,陈东生又不禁感慨:“秦业啊秦业,我都有些妒忌你了,得此学生,夫复何求。”

再翻阅第二封书信,是一张委婉请求的盐引。

先前有了治河策划打头,陈东生此时不多犹豫。

立即修书一封,行文天津巡盐御史。

不消几日,一张合法的盐引便通过驿站传到了宛平县。

盐引是合法卖盐经商的营业许可证。

给谁不是给,很多巡盐御史都与盐商有关系。

何况贾琮只要一张,而且又是第一次向他开口,陈东生自然无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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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朝的一张盐引,一月可卖一石盐。

周六合可雇人与长芦盐场的挑夫接收。

自此,周六合念书、生活都不成问题了。

至于读书人经商,不必担心,他依旧是民户。

雇人经营即可。

整个士人阶级都有这层利益,没人会攻击的。

贾琮更不用担心周六合是白眼狼。

他早已暗中查明白,周六合的性子忠厚、有恩必报、母贤子孝。

刘知县也采纳了他“筑堤束水,以水攻沙”的建议。

永定河清理泥沙的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不过对于贾琮提议的遥堤、减水坝,刘华却无可奈何。

因为主簿来报,工程款项支持不了这么浩大的工程。

刘华只能无奈作罢。

可饶是如此,刘华对贾琮也是青眼有加。

这些合理、切实、实用的建议,不但解除了他连日来的担惊受怕。

还会因此大增一笔政绩,明年官员的年终考核有望升迁。

刘华心里打定主意:“只要贾琮的八股文能服众。

不用多出彩,我也必取他为案首!”

二十万两治理河道的拨款银,县内泥沙淤积不超四十里。

最宽不过五六丈,却建不起减水坝,埋下这个隐患,这个世道啊.......

贾琮坐在长案前沉思,愤懑不平也是无半点作用。

贪污,只要有当官的,就不缺这玩意儿.......

遥堤、减水坝是十分重要的。

至少可保长年不遭水患。

但任你官清似水、难免吏滑如油!

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之前亲临永定河,与乡镇里甲、工部匠户们长期交流。

贾琮对这个时代的治河工艺有了详细了解。

石灰、黏土,早已大量使用,黏土在固安大量有产。

官窑生产技术也是比较精湛的。

这么看来,水泥是能够制作的,但当下的时机对他来说并不合适。

话分两头

且说宛平县衙,公堂之上。

比较勤政的县令刘华正在问案。

县丞、主簿分坐两边,书办在右下首记录。

左右两侧皂班的皂隶,身穿皂服,手执水火棍,面色严肃,不苟言笑。

进来的小民平时再胆大,也会被他们的威严所震慑。

更何况右边的库架上,还摆着十八般刑具.......

刘知县处理了几件民事纠纷,正欲退堂。

这时。

罗奇才大步进来,一应奴仆前呼后拥,如过无人之境。

秀才见县官不用下跪,但不管怎么说。

二者有着微妙的师生之谊关系,起码也该要有基本的礼数。

罗奇才此番目中无人的举动,很无礼了。

“县尊!”

他拿湘妃竹扇在大案一敲:“你为何要采纳贾琮一少童的谬论,却不肯听罗某忠良之言?”

两边皂隶、书办见此,皆心中一禀,面面相觑。

看向县太爷,刘华的脸涨地发红,哪有这么当堂问的?

他虽是一介小官,可亦是宛平县几十万百姓的父母官。

堂堂的二把手,罗奇才再怎么样,也并无官身。

简直太不把“县太爷”这三个字放在眼里!!!

“本官做事,难道还需征得你同意么?”

刘华眼睛斜视,压抑着不悦,即便是商议也得在私底下。

含蓄委婉.......罗奇才此举,太不给他面子。

案上右侧,有一个小竹筒,竹筒里装有数十颗令签。

把这些小小的令签丢下去,就可以抓人、打人、动刑。

刘华拿起其中一只,呵斥道:“罗奇才,胆敢扰乱公堂。

藐视朝廷威严,你以为本官当真不敢抓你么?”

县丞、主簿慌忙上前来按压:“大人,三思啊!”

“你敢抓我?来啊!”

罗奇才笑得温和,语气放肆。

踱着白底皂靴,堂而皇之走上去,轰走县丞。

不顾那尴尬的满面通红地县丞,独自坐下与县令平起平坐。

罗奇才将折扇指向堂前,冷声道:“我不管!宛平县的河神庙,必须要有我罗奇才的名字!

记住是必须有!我出了力,理应勒碑刻铭、名传千古。

刘华你听着,在这宛平一亩三分地!我才是王法!我才是天理!”

皂隶、书办们闻言纷纷低下头,三位上官老爷都出丑了。

像这类的丑事是不能看到的,他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县丞、主簿大是羞愤,却不敢得罪他。

刘知县咬牙切齿,心里憋了一股怒火。

眼见公堂鸦雀无声,无人反驳。

罗奇才面色好看了点,他这种不缺财富的人,还追求什么呢?

自然是享受和名声,宛平治河成功之后。

是要建立一座河神庙的。

碑上镌刻有功之人,流芳百世。

罗奇才争得就是这个名声。

“识相就好,否则我那胜任吏部考功司郎中的族兄,可没那么好说话。

不想丢了乌纱帽,就得乖乖听我的话。

那个贾琮,真真期待他明年县试落榜的模样,乖啊......哈哈哈。”

罗奇才一拂袖袍,优雅走出县衙,尽显嚣张跋扈之态。

刘华瞳孔凸出眼眶,呼气如雷,双手颤抖,狠狠一敲惊堂木:“退堂!!!”

县丞、主簿、皂隶、书办等人各自吓了一跳,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刘华脸色阴沉的回了后宅,犹似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这时,门子来报贾琮求见,传进来。

刘华在书房阴雨连绵,重重呼出一口气:“河工领事贪污,可有良策?”

“县尊.......”

贾琮眼珠一转,近身附耳,如是这般说了一通。

刘华眼神越听越亮,如获至宝,激动之下,不顾失态地挽住贾琮双手。

“贾景之,本官得你,如鱼得水也!”